第八章 晋国内乱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水肆虐着这个世界，传说中的帝禹，为了治理洪水，走过三山五岳，邀请四方神灵相助，终于平定了大水，被当时的天下各族诸侯拥戴为天子，进而在会稽山大封诸侯，传闻那座封禅的会稽山便被各族视为圣地，闻名于天下。

    “会稽山？”顾千玄睁大了一双眼睛，“高阳先生，你说的‘会稽山’指的可是？”越国的都城名为会稽，之所以会有这么的一个名字，是因为在其境内，有一座很出名的大山，名为会稽。

    “顾将军，你终于想到了关键之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说的这座‘会稽山’和你们越国会稽城内的‘会稽山’并不是同一座，但二者之间也有很多的关联。”

    后来在帝禹陨落之后，各族为了争夺王位，连番大战，尤其是在太康失国之后，这座圣地的位置居然被人们给遗忘了，怎么也找寻不到。

    “一座天下闻名的大山怎么会突然被人给遗忘，就算是遗忘了，相信史官一定有记载，怎么会找不到？”

    “这个？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里面的细节又会有谁记得清呢？传说是因为少羿族的首领后羿带领大军攻入了大夏王朝的都城，而当时的大夏天子自认为愧对先祖，又为了那座圣山不落入敌军之手被玷污，于是就毁掉了所有与‘会稽山’相关的记载。等到少康复国之后，距离太康失国已经过了百年时间，这时的‘会稽山’留给世人的，只剩下一个空泛的名字了，传说少康数次派人前去寻找此圣山，结果均无功而返。”

    又过了很久，好像是在大商末期，距离大禹封禅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千多年，这座已经快被世人给遗忘了的圣山，不知为何，又突然出现在了人们口中。为了找到那座圣山，周太伯专门派出自己的两个儿子进入这茫茫的蛮荒之地，寻找会稽山，那二人到底有没有找到传说中的“会稽山”，无人得知，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回到过中原，在这南方的荒原之地，二人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这便是吴国的来历。

    大约一百年前，越族被当时的大周天子封为大周名下的诸侯国之一，越族一直自认乃是当年帝禹的后人，那座“会稽山”也一定位于越国境内。越国都城附近又正好有一座高山，当时的周天子在听闻了越族境内流传的那个关于大禹的传闻之后，尊重其习俗，把都城附近的那座山封为会稽山。

    十日前，勾践战败之后，便躲入了那座会稽山内，但是在历史上，那座大禹会盟各路诸侯的会稽山到底在那里，无人知晓。

    稍微接受过一点儿中原文化教养的人，都不会相信越族境内这个荒诞的故事，大禹乃是九州的正统，他所创立的大夏王朝是中原文明的开端。大夏之后便是大商，大商末年，殷王德衰，世道混乱，百姓民不聊生，当时周族的祖先为了反抗大商暴政，联合各族，组成了一个反商联盟。为了扩大联盟的影响力，号曰“有夏”，大周王朝以大夏王朝的后裔自居，尊帝禹为先祖。

    就这样一个被中原人视为神灵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越过万里，来这荒芜到极致的蛮夷之地，成为越国的祖先。

    “但是，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呢！”这一次高阳先生顶着寒风，神情肃穆的看着顾千玄说道，“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你猜，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迎着高阳先生的目光，顾千玄陷入了沉默。他一向不大喜欢参与进这种政治斗争之中，成为越国将军也完全是偶然使然，但是这也并不代表他完全没有思考。

    如果越族真的是传说中大禹的后人，那么大周王朝的中原正统地位都会受到一场史无前例的冲击，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大周王朝的强盛时期，周天子还有足够的实力来抵御这件事的影响。但偏偏现在的大周王朝早已不复曾经的强大，整个中原九州都是各自为政，政由方伯，成为一盘散沙。现在还能够维持着大周王朝最后尊严的，仅仅只有中原正统这一层可怜的外衣而已。

    但是如果流传在越族内的这个传说是真的，大周王朝的合理性将会受到一场巨大的冲击，代表着大周王朝正统性的“周礼”，讲究所谓仁义礼智信的中原礼仪恐怕将会立刻崩溃，中原之外的各族，恐怕很难想象出，周礼在中原的分量。不少的中原武将、文人，在与外族的大战中，战败被俘，可是却反而没有一点儿被俘的觉悟，忍受着对手的各种酷刑，软硬不吃，反而声色俱厉的大声斥责对手，让那些在战场上频频获胜的各族，在战胜之后，反而一个个羞愧无比。

    一般到了这个地步，在黔驴技穷之后，敌人都只能赐他一死了，可是尽管如此，那些中原人也都是从容赴死，毫无惧色。

    楚庄王时期，攻打宋国，宋向晋国求救，晋国派出大臣解杨出使宋国，说晋国已经派出援军，要求宋国坚守城池。可是在路上，解杨被楚人抓住了，随身的文书也落到了楚国的手中，楚庄王威逼解杨，要求解杨诳说宋人，晋国有事，不能出兵相助，如此则宋人必然投降，事成之后，封他为县公。解杨假意答应，登上楼车之后，却高呼道：“我是晋国使臣解杨，不幸被楚国抓住了，楚国要我诱使你们投降，你们万万不可，我主公已经率领晋国大军前来救援，不久将要到达。”

    楚庄王大怒，认为解杨不守信用，准备把他拖出去斩首，对此解杨却毫无惧色，反而理直气壮的回道：“我身为晋国的臣子，如果守信于楚国，则必然失信于晋国，假如有一个楚国的臣子背叛了楚国，取信于外国，这样的人是守信还是不守信呢？好了，现在我情愿赴死，以此来证明楚国的信用是对外不对内。”

    感受到解杨的忠义，楚庄王放了他，并让他回到了晋国。

    很难说周礼是好是坏，就连顾千玄这么讨厌周礼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周礼里面有着不少可取的成分，可以让一个身体孱弱的人，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强起来，不畏强权，尽管里面也有一些沽名钓誉之徒。

    但越是坚固的东西，越容易从内部崩溃。

    一旦大周王朝的合理性受到质疑，周礼的崩溃恐怕也只在旦夕之间，那些以周礼自傲的中原贵族恐怕会立刻陷入无尽疯狂之中。

    不光如此，顾千玄还能够想象出，那些中原之外的蛮夷戎狄各族在知道周礼崩溃之后，再也没有任何的顾忌，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向中原进军，让本就已经诸侯割据的中原成为战火弥漫之地。

    自从大周王朝入住中原，提出华夷五方论以来，中原为世界之中的思想早已牢牢扎根于这片大陆上每一个人的心中。近百年来，无数中原之外的种族都在尽力向中原文明靠拢，南方的楚国、东方的吴国、越国，北方的中山国，都是这一形势下的杰出代表。他们都在尽力的为自己寻找一个中原的出身，楚国认为自己乃是颛顼帝孙子重黎的后人，吴国奉周文王的兄长太伯、仲庸为先祖，越国认为乃是帝禹的后人。他们在朝堂之上学习中原的政治理念，文化上派人专门学习中原的诗书礼仪、诗词歌赋，重用中原过来的士人，于朝堂之上居于高位。

    有意思的是，但凡参与了学习中原文化的各族，国力都得到了显著的提高，而那些原本很是强大的种族，如莱人、戎人都渐渐的消亡了。

    就连打战的时候，也要学着像中原人一样，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今天是吊民伐罪，明天是顺应天意，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理由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但是在周礼的影响下，政治就是需要这样的借口，残酷的战争之外，还有一层含情脉脉的面纱。

    从某种意义上，也正是因为周礼的存在，才使得天下各族在战乱的同时，战争还保持了一定和谐的场面，曹国、陈国，这样的小国，还能在在大国的攻伐下，保存宗祀。很难想象，没有了周礼的约束，中原之外的各族，中原之内手握实权的各路诸侯，为了利益不顾一切的相互厮杀，会把这个世界变成一片怎样可怕的场景。

    道德混乱，战火弥漫，饿殍遍地……想到这些可能会出现的场景，顾千玄很是可怕的摇了摇头。

    “高阳先生，你在越国为了这个传说几十年，可有找到什么证据。”难怪他会被越国和吴国如此重视了！

    “没有，但是，曾经，有人找到了，而且，差一点儿，他们就要把那个秘密公布于众了。”高阳先生很是无奈的叹了叹气，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神伤，“但是记载他们在到达胜利边缘的那一刹那，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前面所有的心血都毁于一旦。”

    “什么事？”顾千玄睁大了一双眼睛，很是殷切的问道。

    “你可曾听过二十年前晋国的那场内乱。”

    “二十年前？晋国内乱？”二十年前的顾千玄还在鲁国那位李先生的家里当仆人，尽管没有去过晋国，可对于那场可怕的晋国内乱，顾千玄还是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