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噩梦初醒（1）
暮霭沉沉，遮天蔽日，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裹进了一个巨大的球，翻滚在命运的洪流之中。 叶柳影呆呆的坐在窗边，面无表情，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间小屋。她的脸上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像是失掉了所有的感情，变成一具木偶。 只有偶尔眨动的双眼，才能让人知道她还是一个活物。 苍白的嘴唇时而紧闭，时而低语着外人听不懂的话，唇上已经裂开了几处口子，渗着鲜艳狰狞的红。 她这些天几乎沒吃什么东西，身形变的更加瘦弱憔悴，脸上甚至都沒了血色，只是一片空寂的白。 佣人端着托盘，每天都在她房间里进进出出了好多回，每回出來都是摇摇头，无计可施。 一个生无可恋的人，食物对她來说，早就成了一种累赘。她要把自己熬干，像是炖在火上的浓汤，熬到只剩最后一滴，慢慢蒸发变成空气，变成这个世上多了一缕的孤魂。 这个过程很痛苦，可只有她，却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中对孩子的愧悔，也随着命运之火一点点烘干熬干，而后她便可以随孩子一起去了。 对，随孩子一起去……叶柳影眨眨眼睛，空洞的眼眸中掉下两滴泪水，顺着她瘦削的脸颊滑到下巴上，晃了几下，还是支撑不住滚落下來。 欧阳磊悄悄走到她房间门口，拍了拍正透过房间门缝向里偷偷望着的高挚，心急而又关切的问：“怎么样，还是不吃东西吗？” 高挚摇摇头，耸耸肩，一脸无奈。“佣人进去好几回了，她就一直这么坐着，一动都不动。” “这不是办法……”欧阳磊眉头紧锁，“已经这么多天了，她再这么不吃不喝，真的要出人命了！” “那……我打电话给罗丞？” “别跟我提那个畜生！”欧阳磊怒目圆瞪，脸憋的通红，脖子上甚至爆出了青筋。“用不着他來！小影这里我会照顾，你如果真的要给他打电话，那就告诉他，让他去死……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和小影面前了！” 相交这么多年，高挚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温文尔雅的好兄弟，眼中居然也会露出要置人于死地的凶光。 他被欧阳磊的样子吓到，不禁打了个寒战，立在一边不再多言。眼睛还是不住的往屋子里面瞟，尽管一直对这位叶二小姐印象不佳，然而叶柳影的情况也让他放心不下。 那天他被欧阳磊拽着，不顾医生护士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妇产科大楼的手术室，看到的情景让他这辈子都心有余悸。 叶柳影虚弱的躺在手术台上，面色惨白，披头散发，裹在纯白的病号服里，全身不着一点血色。 然而却有红的耀眼的鲜血，从盖住她下身的床单里流了出來，一丝丝染红了病床，染红了所有在场人的双眼。 她的嘴唇在颤抖，嗫嚅着不知说些什么，眼角挂着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咸涩的感觉似乎也渗进了他的心中。 一边站着的罗丞，脸色也白的像一张纸。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无一例外的像被冰冻在了原地，只是愣愣的望着突然闯进來的这两个不速之客，眼光都望向罗丞。 罗丞更像是被抽了七魂六魄，双眼无神，对着墙壁发呆。 欧阳磊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冲上前揪住罗丞的衣领，一拳一拳挥过去。手术室里顿时一片狼藉，而罗丞却像是失去了还手的力气，任自己脸上布满一块块青紫色。 他的嘴角被打裂出血，却还露出一抹不为人注意的微笑。 那是对命运的无奈，对自己的讥讽吗…… 高挚回想起这一切，还是不由得胆战心惊。一向不容人侵犯的罗丞，天之骄子一样的高傲，那天竟像是一团烂泥，在欧阳磊的拳头下变的四分五裂。 “欧阳……”高挚犹豫了许久，还是轻声劝道，“别这样……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说不定罗丞來了，叶柳影的病也……” “她的病会更重！”欧阳磊毫不客气的反驳，“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以后不准再提罗丞这个名字，尤其不准在小影面前，听清楚了？” “可是欧阳……” “沒有什么可是！”如今的欧阳磊让高挚感到万分陌生，像只杀红眼的野兽，谁都不能触碰到那根足以惹起他杀机的神经。他恨的咬牙切齿，低着声音狠狠说道：“就是罗丞那个畜生……才把小影害成这样！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 “你冷静一点！”高挚也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欧阳，你想想看，其实罗丞这件事情做的沒错……你我都是医生，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如果生下來，是绝对不会健康的！” “那他也不能这样做！他这样……有考虑过小影的感受吗？这样做会让小影多难过，他想过吗？” “可这是她必须要接受的现实！除了让她伤心难过，这件事情沒有第二种解决办法！” “有！”欧阳磊几乎跳起脚來，“我要让她在我身边，我來照顾她保护她，不让罗丞那个混蛋再靠近她半步！” “你别幼稚了！”高挚白他一眼，恨不得拿根棍子一棍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哪里少了一根筋。 他照顾她？保护她？ 高挚冷冷笑了笑，别说罗丞会不会同意，就说叶如玫那一关，他就第一个过不了。更何况现在，他还是那个女人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 他不知道这三个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交易和哑谜，但在他看來，说清事实的真相，是把伤害降到最小的最佳选择。 “欧阳……” 高挚还沒來得劝他，却见欧阳磊像看仇人一般锐利的目光射过來，又听他冷冷的、压低声音说：“高挚……小影是罗放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对谁都不要提起，尤其对她，知道了吗？” “为什么啊？”这种说法可与他想的大相径庭。坦白说，欧阳磊这个样子，这根本不是个解决问題的态度！ “你别问为什么！”欧阳磊着急起來，“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小影好！高挚，这段日子你不是沒看到，小影对那个男人有多用心……一旦她知道，她身心交付的是她的亲哥哥，你让她还怎么活下去！” “你不要总是把她想的那么脆弱，说不定……” 高挚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只听房间里一声沉闷的巨响，“咚”的声音撞击着地板，让门口两人的心猛的一下子揪起。 欧阳磊率先反应过來，冲进房间，高挚紧跟在他身后，只见窗帘被风吹起，卷着凄凉的色彩，而窗台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小影……”欧阳磊心里一惊，见叶柳影倒在地上，面色如纸，单薄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像一只秋风里瑟瑟发抖的蝴蝶。 她被长发盖住一半的侧脸，满满写着忧伤，眼角边还挂着一滴泪。 欧阳磊的心像被撕碎一样，他走过去抱起她弱小的身躯，这才惊觉她已经瘦的像一具骷髅，抱在手上轻飘飘的，像是一用力就会把她捏碎。 “欧阳……”高挚紧张的看着他，“先把她放到床上！看來她是因为悲伤过度和这几天沒有进食的缘故，有些营养不良……你在这里照顾她，我去准备营养针。” “嗯。”欧阳磊点点头，也沒有力气再与他争辩许多。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用营养液保住叶柳影的命。 他抚着她凹陷的脸颊，他终于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接近她了……他想着，眼圈不能自已的红了，一定要把她伤到这种地步，才让她脱离罗丞带给她的阴影吗？而她走进他的世界，他能给她的又有多少？ ＊＊＊＊＊ 一股冰冷的液体从皮肤上一点刺进了血管，迷糊之中，叶柳影只觉得一阵刺痛和点点冰凉，顺着血流的方向渗进她的心房。 她还是沒有力气睁开眼睛，脑子里却懵懵懂懂，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又置身于那场噩梦。 那场梦里，罗丞的手变的刚硬，像他的心一样硬。他的大手紧紧抓住她，她动弹不得。想呼救，喉咙却像是被谁堵住了一般，只张着嘴，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被塞进了车子，被拖到了医院，走廊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那股黑暗的恐慌像空袭中掉下的炸弹，在她脑海里轰然爆炸，紧接着便是一片哀嚎遍野。 她挣扎着嘶叫着，像被按在案板上待宰的鱼，被推到了手术台上。几个人按着她的手脚，她的衣服被扒开，露出下身的位置。 “罗丞……罗丞，不要！”她无助的哭喊着，她从沒哭的这么撕心裂肺，从沒如此放下尊严去卑微的求一个人，“我求你了罗丞……别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求你了！” 她沒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感到更多的人奔涌过來，她的手脚被按的发麻，一阵阵的酸疼。 “罗丞，你这混蛋！不准碰我的孩子，你们这些混蛋……都滚开！” 手术室里一瞬间似乎变成了战场，医生护士每个人大汗淋漓，七手八脚的按着一个发了疯的破口大骂的女人。 那个女人受尽屈辱，光着下身却还像一张惨白的纸片，她所有的抗拒都变成徒劳，时间每一秒的流逝，只不过让她再多拥有一秒那在人们眼中被认作是孽障的孩子。 “罗丞……不要……”她哭声凄厉，除了他，沒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罗丞……”她说，“你把我的命拿去吧……别伤害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