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归家路
张琊终于走上了回家的路，在五十知天命的岁数。 他带着一匹老马，一身的伤，还有一个快满十岁的少年。 奔波了一整日，老马明显疲倦了，在平躺的青石路上走得颠颠簸簸。 少年见老马如此蜗行，不由挥了一鞭。 许是心疼了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老马，张琊道：“臭小子，咱们不急，那三只恶鬼被我的囚徒阵困住，要追上来得花些时候呢。” “死老头，难道就你知道心疼大黑？这几年都是谁喂它青草、替它洗澡、帮它梳毛的？”少年心里委屈，“如果不是你不自量力地去招惹那三只鬼，大黑用得着驮着我们逃跑吗？” 老头埋怨道：“臭小子，你还有脸说？如果你能帮衬我一下，我岂能被那三只小鬼缠住？” “死老头，谁让你在我身体上捅了四个大窟窿？”少年更是委屈，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扯着嗓子抗议道：“正因为那四个窟窿，我那神级法脉降低到一星级，而且我还不能修行，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对，连普通人都不是，只是一个残疾人啊！” “世间万物，不破不立。”老头见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由笑道，“臭小子，你放心吧，等某日填补了那四个窟窿，你将会是一个世间难得的修行者。” “我呸！你就会拿这些话来忽悠我！”少年听了这话分外生气，“这话你已经说了五年了，可如今我还不是如此这般模样？” 张琊道：“十岁之前，你不能修行，否则功亏一篑。” 少年道：“今日我就十岁了！难道你今日就能帮我填补窟窿？” “当然。”张琊望着不远处的故土，目光中迸发出一丝明亮，他顿了顿，道：“那边就有填补你体内窟窿的灵物。” “真的？是在你家吗？”少年脸上顿时洋溢着笑容，大喊道：“大黑，扬起你的马蹄，咱们赶紧回家！” 老头看着不远处的故土，心里百味交杂，叹了一口气，道：“臭小子啊，老头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的师傅跟我说，我命属土，那土是故土，离了家就千万别再回。” 少年问道：“为何啊？” 老头回答道：“因为回家那日，便是我埋入故土之日。” 少年猛地一按马缰，老马止住了步伐。 “臭小子，怎么不走了？” “死老头，其实你家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少年摸摸头，缓缓地道，“咱们去南疆吧，听说那边的小野花特别漂亮。” 张琊道：“可是能填补你体内窟窿的灵物只在我的家乡，南疆可没有。” “其实嘛，修行也没有什么好的。只要修行了，就要踏入江湖；只要入了江湖，就沾了是非；只要沾了是非，就不能安稳度日。” 少年边说边掉转马头，道：“所以，我觉得当个普通的残疾人也挺好。” 张琊会心一笑：“臭小子，十年来，你跟我抢好吃的烤红薯，连下棋都要跟我算计。今日老头突然发现，原来你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啊！” “呵呵，死老头，你就是太小心眼了，三年前偷吃了你的烤红薯，你倒记恨到现在啊！”少年瞟了一眼那个有时候挺孩子气的老头，果断地道：“走！咱们去南疆，我每日帮你烤红薯！” 老头红着眼圈，顿了顿，又道：“师父又说，我虽一生漂泊，却有福缘。虽然无后却有人陪，虽然离家却能归根。” 归根？叶落归根。 少年当然知道老头这话的意思，他强装微笑，道：“死老头，你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静养几日就无事了，为何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臭小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三鬼那一箭正中要害，我已时日无多。” 老头重重咳嗽了几声，“不过，能在临死之前回家，听听乡音，看看旧居，老头我也是无憾了。” 少年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一阵暖风轻抚，他竟然觉得浑身发抖。 张琊见少年不动，责骂道：“臭小子，如果你还不走，老头就要死在路上了。” 老马终于动了，静静地往青瓦镇走去。 马蹄在青瓦石上踏步，像是雨点落地的声响，甚是清脆。 对于少年来说，却是声声刺耳。 看着少年沉默不语，老头安慰道：“臭小子啊，其实生与死没多大区别，入睡能醒则生，入睡不醒则死，如此而已。” 可是这样的安慰却是适得其反的，少年继续不言不语。 见少年不搭理，老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方盘。 那是一张奇特的方盘，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颜色乌黑，好似锈铁，却比锈铁光滑温和，好似黑石，却比黑石坚实刚毅。 方盘上面不是纵横交错的经纬线，没有十九道、三百六十一点，而是绘画着复杂奇怪的图案和线条，像是古老经书上的密文。 那方盘不是棋盘，而是命盘。 命盘对应命格，可以预算生死之路。 老头修的是道，一条敬天之道。 归家的路是一条死路，但是必须要给少年留下一条活路。 张琊的双手在命盘中划拨着，上面复杂的图案和线条急速旋转、变化，忽明忽暗，忽长忽短，就像是在迷雾中寻找出路，抑或是在破解一道难题。 老头皱眉、叹息，显然这不是一道容易解开的谜题。 突然，一束星光映照在命盘上，里面的图案和线条顿时明晰了一些。 似乎理顺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老头急速在命盘上拨弄，像是一个账房的管家在认真拨打算盘。 “咳咳咳……呵呵……” 张琊的眼神充满了沧桑和深邃，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得意地道：“臭小子，老头我怎么可以白死，在死之前也必须拉上几个垫背的。” “臭小子，扶我下车吧，过了那一条小巷子，家就到了。” “张园？” 少年看着面前那里外三层的四合院，有假山，有浅湖，还有花园，园子几年没人管理显得有些破旧，但是看得出来这是大户人家。 “死老头，你不会是这园子的少爷吧？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啊？应该是这青瓦镇的首富吧？” 老头转头看着少年的模样，笑道：“臭小子，你流什么哈喇啊？等我死了，这些都是你的。” “我呸、呸、呸！”少年不屑道，“死人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张琊走进宅子的大堂，面朝正门口坐下，饶有深意地看着少年，严肃地道：“现在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命要的问题？” 少年一惊，环顾四周，发现四下无人，纳闷道：“怎么？死老头，你一个人去黄泉路怕啊？还想拉我一起陪你？” “哈哈，老头我还真想，只是怕你这臭小子不愿意。” “死老头，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个宅子里面肯定有人住着。”少年低声道，“你看着大堂的桌椅如此整洁。” “呵呵，这宅子当然有人住了。” “死老头，我就知道你藏着好东西，快叫那些管家、丫鬟什么的都出来，我都一年没好好泡过澡了，而且走了一天一夜，肚子也着实饿憋了。” 少年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哪有管家丫鬟知道主人回家了也不来迎接的，而且刚进门的时候，宅子门口分明摆着一个阴风阵。 “死老头，门口的那个阴风阵是你摆的？” 张琊赞许地看了一眼少年，道：“呵呵，臭小子你果真大有长进啊！刚进门的时候我故意让你先走，看你跌跌撞撞地进闯过了那个阴风阵，还以为你小子只是运气好，没想到是被你轻松破解的啊！” 少年得意道：“呵呵，这小小的阴风阵，糊弄一下那些小孩倒是可以，岂能在鲁班面前耍大刀？” 少年在阵法方面的天赋的确让张琊羡慕，对五行学识不仅可以过目不忘，而且还可以自造很多特殊的阵法。 如果让他填补了体内的窟窿，学会了修行，说不准真可以传承师傅的衣钵。 “死老头，你发什么呆？你还没告诉我这宅子里面究竟住着谁呢？” “这个嘛？你待会就知道了。” 老头说着，突然正视前方，道：“呵呵，没想到鱼饵刚刚放下，就有鱼儿上钩了。” “死老头，什么鱼饵？什么上钩？” 老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臭小子，你跟我这么久，也算是我半个徒弟，等你有一日有幸继承了我师傅的衣钵，那就是我的小师弟了。所以，我在情在理都要帮你钓条大鱼做碗鱼汤，让你这小子补一补。” 少年苦着脸道：“鱼汤就算了，你只要帮我填补好体内的窟窿就好了。” 老头摸了摸少年的头，笑道：“慢慢来，鱼汤会有的，窟窿也会补好的。只是现在开始你可要小心了，可别被鱼儿给吃了。” 少年见老头神色异常，知道其中诡异，他从怀中掏出一堆小石头，将四十五枚石子摆了个图案。 “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张琊看着地上的图案，知道这就是洛书中的九宫图，不管横加竖加，还是斜着加，结果都是十五。 “有了这只玄龟，我还怕鱼儿还吃吗？”少年笑道，“只要在这个阵法里面，他们想要抓我可不容易。” 少年将九宫图和步伐结合在一起，在这个图阵里面能发挥出匪夷所思的速度。 老头阴着脸道：“别大意，如果来一只大白鲨，看你这只玄龟有什么用？”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一阵sao动，有人闯过了阴风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