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柳初遇那点事
他的盔甲像是带着一阵风,刚进了大营,便四座惊起,原本坐在首位的人连忙让出位置。那一抹挺拔却不过显魁梧的身影,仿佛回家一般坐在首位上。 “柳将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有人行了礼,又上前做一副乖巧状,可惜是个凶猛的汉子,乖巧不起来。 柳玖滕理了理自己的盔甲,“程满可来了?” “没……没有吧?”他回答的小心翼翼,目光飘忽不定。要说这东林国与南熙国打仗,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了,大约在上上上任王上还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打仗,两国或许都忘了最一开始打仗的原因,不过仗终究是要打的。至于柳玖滕,乃是东林国第一勇士,足智多谋且品貌俱佳,深受他们王上宠爱,不……宠幸?不对不对……反正是很得王上心,一般人不敢惹他。 柳将军年纪轻轻却已经东征西讨立下不少战功,像他这样的人才是不必参与到这种常年持久战的,此番前来……大抵与这个程满有关! 他斜了斜嘴角,略带不屑地看着那回话的将军,“连对方主将来没来都不清楚,难怪打了几年的仗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程满是南熙国丞相,他应该不会来战场吧?”说起这程满,也是个传奇人物。从小与南熙国王子一同长大,五年前这个王子继承王位成了王上,随即就封了13岁的程满当丞相,南熙国王上宠信程满,大约和东林国王上宠柳玖滕是一样的。且听闻南熙国唯一的公主,生得国色天香,爱慕的也是这个程满,总之,程满在南熙国的地位可谓风生水起。 柳玖滕不说话,拿了毛笔在桌子上写着,满屋子的人不知道是说话好,还是不说话好;说话又该说什么?如是想着,便觉得还是不说了吧…… “报!!!” 一名小兵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张了张口,看到坐上的柳玖滕,又生生将话咽了下去。柳玖滕身边的将军见不得自己的人胆小如鼠,便踢了他一脚:“有话快说!” “是,是粮仓让敌军给烧了。” “什么!”那将军大惊失色,后悔自己踢的这一脚,当着柳玖滕的面说出了这事,完了完了,这个将军的位置看来是要保不住了…… 柳玖滕却不管满屋子慌张的众人,将刚写好的书信交到旁人手里,淡淡开口:“去给程满送过去。” 由于这纸单薄的实在不像信,又没有信封,旁人不得不看上两眼,那大概意思是说他柳玖滕来了,让程满拿出些真本事来。 “哎呦喂我的柳将军啊,您怎么还能这么写?程满把咱们粮仓都烧了呀……” 柳玖滕站起身,笑道:“你刚才不是说程满不可能来战场么?” “这……您说他来了,就是来了。” 柳玖滕道:“他不仅来了,且刚来就把你的粮草烧了,你该怎么跟王上解释?” “请柳将军指教!”那人忙跪在地上,吓出一身冷汗。 “指教就免了,本将军早已将粮草挪到了别处。” “啊?” 他说完这话便抬腿往外走,空留下满营帐的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柳玖滕走出营帐,看着远处的群山。那片山后,就是南熙国的军队,程满-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熟悉名字,总算能会上一会了。想到此处,柳玖滕笑了起来,仿佛冰雪初融,春暖花开。密探说程满今日会到,所以,柳玖滕也来了。 所谓英雄,总是惺惺相惜的,柳玖滕和程满都是智勇双全的人,打仗时把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都用了个遍,你赢一局,我胜一场,斗的不分上下。所以这一战,就战了三个月零九天,在第一百天上,两人终于在重重计谋之下,脱离了大军,单打独斗起来…… 柳玖滕一个飞身,将有些劳累的程满逼到树旁,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程满,柳玖滕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程满竟是个小娃娃?”他安插在南熙国的密探,只和他说了程满怎么怎么聪明,怎么帮南熙王上位,怎么惩处贪官,对程满的样貌却从没提过。眼前的程满确实比柳玖滕显得嫩了些,或许年龄上也确实小了几岁。所以柳玖滕有些不客气地开口:“小娃娃,还是换你爹来跟我打吧。” 哪知程满冷冷一笑,半下蹲挣脱了柳玖滕,迅速飞跑过一条索道,喊着:“傻大个,来追爹啊!” 柳玖滕怎么可能看着他从自己眼前逃走,一个飞身追了上去,然后,吊桥断了。 程满看着空荡荡的吊桥洋洋得意:“哈,长得高有什么用?还不是把吊桥都压断了?” 准备回去喝庆功酒的程满,打算看看吊桥下的悬崖有多高,摔不摔得死柳玖滕,可也就是这么一看...... 他成了柳玖滕的俘虏。 程满被柳玖滕押回了营帐,一路上他就只有一句话:“奶奶的!轻功怎么那么好?” 柳玖滕掉下了吊桥是事实,但他并没有坠崖,而是埋伏在了崖边,并轻功甚好地飞了上来,把向下探头的程满抓了个正着。 程满看着满桌美食,皱眉,“你们东林倒是很会优待俘虏。” “东林从没有俘虏,你是第一个。”柳玖滕的声音很冷淡,却掩盖不住那些许的得意,程满知道,这得意跟抓住他有关。 程满悠悠开口:“哦,倒是我笨拙了些,竟是第一个被捉住的。” “准确的说,是第一个被活捉的。” 东林人向来凶狠,抓到的犯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而他程满是个特例... 柳玖滕此次专为程满而来,又怎么会杀他呢,他要做的,是收买他。程满这样的人才,柳玖滕很喜欢。而要收买这样的有才之士,普通的东西必然毫无作用,让他折服才是王道。柳玖滕想,这次活捉他,是个巧合,毕竟前九十九天的比较,两人都是不相上下。所以他要想个好主意,彻底打败程满,让他从今往后甘心为东林效力。 程满吃饭时,柳玖滕都在边上作陪,诚意满满,且表示饭菜无毒,程满吃的也很利落,从不怀疑什么,只是话不多,统供就那么几句:“我不吃虾仁。”“葱放的太多了。”“多放辣椒多放盐。” 柳玖滕如是吩咐下去,程满终于说了句旁的话:“不错,好吃。” 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程满在东林的营帐中好吃好喝,整个人都显得红润了些,期间南熙的人当然来营救过他们的丞相兼将军,不过都以失败告终;柳玖滕是个有耐心的好将军,可他已经与南熙耗了四个月,再有耐心的人,此刻也有些烦躁了。要说前三个月还能和程满斗智斗勇,这一个月可好,程满除了吃饭有些挑剔外,真是一点事儿都不给柳玖滕惹,甚至没有私自逃跑过。 有一次柳玖滕故意放水,让程满的下属半夜溜进了营帐,他想,等程满跑到一半,自己再将他抓回来,准能挫一挫他的锐气。 程满睡得很熟,是被他的下属摇醒的。 “丞相,丞相,我们快走吧!” 程满揉了揉眼睛,极其不愿意起来,“走?去哪?” 那人抹了一把汗,“当然是回咱们南熙啊!” “不去不去,把我留在这吧,给咱们国家省点粮食。” “……”那人默了一默,在程满再度入睡前成功开口:“您不回去,咱们南熙必败啊。” 程满不耐烦了,还让不让他睡觉。“我已经被那个姓柳的抓来了,我打不过他,你快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营帐外的柳玖滕嘴角抽了一抽,又轻叹一口气,转身回自己营帐歇息了。 第二日醒来,程满果然安安静静地在营帐内等着吃早饭。 程满的脸挺白,且这几日吃的有些圆润,此刻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看柳玖滕:“为何今日的米饭这么少?” “省点粮食。”柳玖滕的脸色不甚好看,他觉得自己对程满太好了,不能因为他比自己矮,且是个小白脸,就对他如此心慈手软啊,这不是他柳玖滕的性格。若程满不能为自己所用,干脆杀…… 程满猛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粮食不够了?!那你还不快点班师回朝!要知道,行兵打仗,粮草很重要。” “我知道。”柳玖滕的脸黑了一黑,这是程满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却竟然是劝他退兵。“南熙不退兵,我是不会退的,班师回朝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程满急了,“那我劝南熙退兵还不行吗?你快拿纸笔来。”看着作势要写信的程满,柳玖滕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程满这么快就被他收买了?当真不再为南熙效命了? “你愣着做什么?快给我纸笔啊!粮草是大事,我可不想饿着。” “……”不想饿着四个字在柳玖滕眼前飞来飞去,他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人了,抓了个南熙国饭桶回来。 柳玖滕皱眉,“你真的是程满吗?” 他笑了,“我是不是程满不打紧,米饭,一定要盛满!” 柳玖滕一月以来第一次没陪程满吃饭,他生气了。一言不发离帐而去。 他心想,程满一定是故意的,拿他耍着玩。要不然不会这么软硬不吃,还一点都不反抗。这是打算在他们东林营帐常住?难道真的要把他们粮食都吃光?想到此处,柳玖滕更加愤恨了,他都被程满那个家伙带傻了,怎么关注点会在粮食上呢!说好的收买程满为东林效力呢! 适时,一名士兵上前开口:“禀报将军,我们抓了几名别国的美人。” “杀。”柳玖滕的心情不是很好。就算心情好,他也不会留着俘虏的命,尤其在抓了程满这个饭桶俘虏之后。 “可是将军,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 柳玖滕怒:“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是是是,属下明白。”那小兵想着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慢着。” 可惜又被柳玖滕叫了回来,小兵颤抖着站在他旁边:“将军有何吩咐?” 柳玖滕笑:“先别杀了,送到程满的营帐吧。” 小兵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他们将军对程满这个俘虏也忒好了点。 柳玖滕是这么想的,软硬不吃只爱吃饭的程满或许好女色,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兴许就能让程满乐不思蜀,为他柳玖滕所用。程满现在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出来行军打仗小半年没沾过女色,如此这般,岂不正好? 想到此处,柳玖滕觉得心情豁然开朗,怎么早没想到给程满送去几个女人? 大半天时间过去了,眼看就是黄昏,那几个女人自从进了程满的营帐,就没出来过,柳玖滕很欣慰。便带上了晚饭打算去看望一下程满,顺便跟他说说为东林效力的事,一定要告诉他,东林的美人也不少! 营帐内。 程满和几名美人‘相谈甚欢’,只是柳玖滕稍微听了两句,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程满说:“人的胃干净,脸就干净,多吃些蔬菜水果,比用什么胭脂都有用。” 程满还说:“你们学跳舞别学用力气的,多学些柔媚的,舒展筋骨的,这样身形才好看。” 程满继续说:“不要为了瘦就不吃饭,那样对身体不好,何况女人一瘦,胸就也跟着瘦了,不好不好。” 几名美人一脸‘受教了’的表情,程满满意地点点头,抬头冲着柳玖滕一笑:“柳将军来啦,是给我们送吃的吗?”美人们回头看见‘凶神恶煞的柳玖滕’,都瞬间自觉地闪到一边。程满道:“你们跑什么啊,还不过来伺候柳将军,他行军打仗多时,正需要你们。” 柳玖滕冷言:“程将军倒是很会为我着想。”程满笑了笑,顺便接过柳玖滕手中的饭匣子,“好说好说,我跟她们说了半天的话,也有些累了,不如柳将军带她们出去快活吧。” 柳玖滕看了那几个女人一眼,开口:“滚。” 她们迅速溜走,程满也很速度地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饭,吃得津津有味。“柳将军怎么不跟她们一起去?我瞧着她们模样都还不错呢。” 柳玖滕坐在程满对面,慢慢开口:“模样不错程将军不是也没看上?” 程满笑道:“大约是我喜欢丑的吧。” 柳玖滕黑脸:“程将军说笑了。” 程满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话也比较多,“她们是东林人吗?” “不,是俘虏。” “哦?跟我一样啊。” “不一样,她们马上就是死人了。” 程满叹气,但脸上尽是毫不在意的神情。随即转移了话题:“我听闻柳将军擅绘画,不知可否为程某画上一幅?” 柳玖滕闻言来了兴致,这是程满提的第一个跟吃无关的要求,马上答应了下来:“画的不好,不过程将军要是喜欢,我倒是可以绘一幅你的丹青。” 程满摆摆手:“画我就不必了,柳将军画刚才那几个美人吧。” “……”让一国的将军给俘虏画像,这无疑是一种侮辱,柳玖滕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下来。 奈何程满满脸期待,说了一句:“真想看柳将军给她们画像啊。” 那几个女人就这般鬼使神差的又被叫了回来,且有人给柳玖滕备了纸笔。柳玖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柳玖滕拿起画笔十分娴熟,程满在边上看着,着实觉得柳玖滕刚说的那句‘画的不好’太过谦虚。程满勾起个好看的嘴角,靠在白虎皮地毯上,认真看着柳玖滕画画。他喜欢这种安逸的时光,做丞相时太累脑子,做将军又太累身体,难得这样闲下来。 看着毛笔在纸上行云流水一般,程满觉得浑身充满了暖意,一时困意袭来。 柳玖滕一幅画还没画完,程满就睡着了。 他挥挥手让那几名女子退了出去,营帐内只剩下他和睡着的程满。他改变了主意,没杀这几个女人,因为他发现程满很喜欢看他画美女,程满睡着后脸上还洋溢着微笑。 这微笑让柳玖滕看了都想跟着弯一弯嘴角。像他和程满这样的人,旁人见的他们,不是上朝的样子,就是在战场厮杀的样子,只有他们两人才懂,这种温馨而舒服的笑容有多么难得。 柳玖滕笑着提笔画了一幅睡着的程满,画好后又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便偷偷将画收了起来。 自此,柳玖滕不再和程满说战事,也不说归降的事。 他和他画画、下棋、品茗…… 程满不会画,他只爱看柳玖滕画,每次睡不着,就会让柳玖滕画画给他看。遂士兵常看此二位将军共宿于同一营帐。 程满也不爱喝茶,他说喝了睡不着;程满更不爱读书,柳玖滕着实怀疑,这样懒惰的人是哪来的满肚子计谋。 程满唯有棋艺和柳玖滕不相上下,这二人下起棋来,就像上战场排兵布阵,经常一整晚都难分胜负。 程满还说自己会弹琴,但他不肯弹给柳玖滕听,他说:“我是你的俘虏,若我弹琴给你听,岂不是靡靡之音?” 柳玖滕笑道:“你我相处这两月,我已经将你当作好朋友,何谈俘虏一说?” “那你怎么不放我回南熙?”程满问得很直接。 柳玖滕回答的更直接:“我在等你跟我回东林。” 程满淡淡一笑,他知道柳玖滕知道他不会去东林。“那么就等东林和南熙不再开战,我就弹琴给你听。” “好,一言为定。” 柳、程两位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近日来却净干些文人雅士才干的事情,于是士兵议论纷纷。 士兵甲说:“咱们柳将军近日脸上总是春风得意的神情,看得那几个女俘虏都呆了。” 士兵乙说:“可不是,咱们将军平日里就是太严肃了,实际上比程满那个小白脸帅气得多。” 士兵丙说:“但我听说南熙的公主喜欢程满,莫非南熙女人都喜欢他这样的不成?” 士兵丁说:“那是南熙公主没见过咱们柳将军,否则有他程满什么事?” 士兵甲继续说:“说的没错,还说程满足智多谋呢,不是照样被咱们将军抓来了。” 士兵乙问:“抓来了是不假,可是咱们将军对程满从来没有审讯过,反而很优待。” 士兵丙附和:“对啊,你们说咱们将军到底想干什么?” 士兵丁:“将军不会是看上程满了吧?” 众士兵:“……” 柳玖滕觉得自己和程满是朋友,甚至是知己。他们时常看着月亮把酒言欢,相识恨晚。 柳玖滕叹了一口气:“可惜你我注定是敌人。” 程满说:“打仗的是东林和南熙,与你我有什么关系?今日我喝的有点晕,明日清醒了,我们再下一盘棋,若我输了,就再也不和你作对,我回去劝我们王上,和你们东林和睦相处。” 柳玖滕笑:“不管输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程满也笑:“你也不想打仗了,一定是想回家了吧?家中妻妾定都想你了。” “我还没成婚。程满...” “喊我做什么?” “你可有喜欢的人?” 程满又喝了一口酒,傻笑:“有啊。” “是么?是个什么样的人?”柳玖滕也跟着喝了一口。 程满想了想,说了八个字:“多才多艺,善解我意。” “善解你衣?” “我呸!你个流氓。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有什么心愿,他都会帮我达成。”程满说起这些话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柳玖滕问:“她是王族?” “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柳玖滕继续喝酒,原来南熙公主不是单相思程满,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 程满喝醉了,醉到连自己怎么回的床榻都不知道。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小时候的梦,有三个人,他们嬉笑着,打闹着……突然!他掉进了水里,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皱起眉头,他大喊:“救我,快救我!”那两个人却……在后退?不!这不可能!程满这一刻觉得自己不怕被水淹死,他怕的是被抛弃。 惊醒,一身冷汗,衣服却是干的。春风掀起营帐的帘子,吹到程满脸上,很舒服。原来那冰水、冷汗,都是梦啊。 “你醒了?”这是一句明知故问,柳玖滕却还是说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事情不知该从何开口,他坐到程满身边:“没想到闻名天下的程满酒量这么不济,喝了几壶就晕了过去。” 程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梦,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喝醉之后的事,“是你抱我回来的?”柳玖滕笑:“不,是你自己飞回来的。” “……”程满默了一默,又道:“我天生骨头架子小,比较轻。” 柳玖滕无奈:“rou多,也是重的。” “……”程满觉得自己不能再沉浸在那个梦里了,不然怎么能让柳玖滕再三说得哑口无言? 程满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他想,长大后的他,学了游水,就算没人救,他也死不了。程满看着外面有些泛黄的天,“什么时辰了?你来找我下棋还是吃饭?” “南熙国和东林国议和了。” “什么?”程满有些不可置信,柳玖滕其实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虽然目前东林占了优势,但东林还有内忧,他们王上年纪大了,几个王子又都对王位虎视眈眈,此时不应将精力都放在对抗外敌上。柳玖滕没想到的是,南熙国王上提出的条件。 程满也是这样问的:“议和条件是什么?” “南熙给我们五座城池。” 程满叹息,脸上神色却很好:“哎呀,我们王上不是很会做生意,亏大了。” 柳玖滕道:“不亏,我还没说完,唯一的条件是让程满程将军平安回国。” 程满笑:“我值五座城池?还挺值钱。” 柳玖滕没说话,只是看着程满,程满道:“那你何时放我走?”“你的部下已经在外面等你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程满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拱手:“就此告辞。” 柳玖滕看着他的背影,开口:“这么着急?先前你的人救你,怎么不走?” 程满道:“那时候我是一颗弃子,回不回去没什么相干。如今王上用城池换了我,至少说明我于他还是有用的,当然要回去。至于着急么……”他笑了笑:“我要回去会佳人啊。” 佳人啊……柳玖滕又不说话了,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对程满的感情,为什么会对他一见如故,为什么会不想让他走?柳玖滕看着要走却又回过头的程满,程满笑道:“柳将军若是无事,我就走了,多谢这段日子的款待。”程满走到营帐口,刚掀起帘子,又停住了手,柳玖滕问:“你还有事?” 程满道:“两国不打仗了,我还许诺过给你弹琴。” “是啊。”柳玖滕的声音很淡,外面程满的部下已经从早晨等到了黄昏,这着实不是一个弹琴作乐的好时机。早晨柳玖滕便知道了两国议和的事情,他是进来叫程满起床的,可不知怎的,就变成了等待程满起床,且吩咐了众人不得打扰程将军休息。 程满笑了笑:“那改日我到东林拜访吧,我们再弹琴饮酒!” “好,不过你的酒量……饮酒还是算了。” “咳,那就吃rou!” 柳玖滕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程满先优雅的弹首曲子,然后拿起油油的鸡腿咬一口,大声说好吃!思及此景,柳玖滕笑了开来,也对,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何必那么伤感? “程满,后会有期。” 程满终是走出了营帐,部下边是行礼,边是激动不已,询问了程满的近况后,都放下心来。其实他们也觉得自己家将军过的挺好,这两个月变胖了=。= 一步三回头的程满还是很快消失在了树林之中,他在心里暗骂‘柳玖滕这个小气鬼,还说什么兄弟知己,都不出来送送自己的!’ 这厢程满在众人的拥护中回了南熙,那边柳玖滕也片刻都没有耽搁,点齐人马,走向了和程满相反的方向。 有时候,人的预感是很对的,比如此刻柳玖滕莫名的伤感。 东林国内热闹非凡,大家都在庆贺柳将军大胜归来,虽然最终是个议和的结果,但柳玖滕挟持南熙国丞相,换得五座城池的事情,已经足够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柳玖滕在夹道欢迎而产生的拥堵情况下,走了半日,才回到自己府中。期间不乏有为了看热闹而被挤倒受伤的老人孩子,柳玖滕想,程满此刻在南熙是不是也正被夹道欢迎?不过程满遇到此情此景,会不会选择半夜偷偷溜进城门? 将军府中早有二人等候,男的英俊潇洒,二十岁的模样;女的年龄尚小,却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他们见到柳玖滕回来,一齐上前开口:“表哥!” 柳玖滕停了脚步,恭敬:“殿下,公主。” 原来这二人乃是东林王子苏白离、公主苏白锦,他们的母亲乃是东林王的宠妃,也是碍于他们母亲姓柳的缘故,这才与柳玖滕是表亲。 苏白锦嗔怪:“表哥你一走就是半年多,与我们都生分了。” 柳玖滕面不改色,“我还要进宫面圣,公主请自便。” 说罢转身就走,苏白离对meimei道:“你自己玩吧,我跟表哥一同去见父王。” “喂!你们怎么这样啊!就把我自己扔在这了?”苏白锦气的直跺脚,不过比起处处约束人的王宫,她从小就爱在柳府玩耍,是以她完全可以自便。 苏白离跟着柳玖滕一同进了寝室,柳玖滕是换面圣的衣服,而苏白离为何如此着急地跟着,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还是苏白离先开了口:“你为何不杀程满?” 柳玖滕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战场上刀剑无眼,姑姑的死,你不该记恨程满。” 这是三年前的一件往事,作为丞相的程满第一次带兵出征,东林低估了这个小白脸的实力,那时柳玖滕又正好在别处作战。身为妃子的柳氏觉得好玩,就陪同王上一起去城楼上观战。哪知程满出手迅速,打着擒贼先擒王的目标,一支箭朝着城楼上射了过来,不知是箭偏了,还是柳氏替王上挡了,总之,她死了。 所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苏白离若是王上,他宁可不要那五座城池,也要程满的命。 苏白离随柳玖滕一同进宫,王上却只宣了柳玖滕一人觐见,若不是苏白离与他这个表哥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又甚好,他都要担心自己的父王是否太偏心了。 寝殿内,柳玖滕在床边给王上号脉。 “寡人老了,身子越发不好。” 柳玖滕道:“从脉象看倒是并无大碍,好好调养即可。” 王上拍了拍柳玖滕的手,“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有数。”柳玖滕叹道:“可惜我柳家世代学武,对医术却是只懂皮毛。”王上笑:“怎么能说可惜?没有你柳家,哪有东林的太平。” “听闻南熙有位百里神医,不如请他来瞧瞧?” 王上摇摇头:“医者治人病,不能救人命,就看老天爷让寡人活到几时了。”柳玖滕沉默不语,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他父亲去世的早,王上又是他的姑父,且对他照顾有加,如今他当然希望王上长命百岁。不过就算王上同意,他也不一定请得动百里神医,因为神医不是姓百里,而是治病救人只救一百里之内的,是以请他来不太可能,但让东林的王上去南熙,也不太现实。 柳玖滕想了这许多,王上已经转移了话题:“人老了,就总爱回忆以前的事情。我与你父亲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还娶了他的meimei,可惜我没保护好她……” “人各有命,您不要太伤心了。” “不错,而且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生死要渺小的多。玖滕,寡人今日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您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 王上很满意他的回答,开口:“东林与南熙现在和平相处了,这是百年难遇的情况,南熙王还提出联姻,寡人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确实不错……”柳玖滕附和,迅速在脑子里想了一遍,南熙王室人丁稀少,若说起未出阁的公主,怕是只有与程满两情相悦的那位! “不过寡人年纪大了,与他们公主自然不合适,要是从王子里面选一个的话,又难免我的儿子们觉得寡人厚此薄彼,将联姻跟继承王位联想到一起。” 柳玖滕点点头,这话说的有道理,不过……这话的意思是? “所以寡人想让你和他们公主成亲,一来你是皇亲,二来你是东林最尊贵的大将军,也不算委屈了他们公主;不过虽说是和亲,但对方到底是公主,你娶她肯定比不得娶一般女子,你要多忍让些,你可愿意?” 柳玖滕愣了一愣,敢情他们王上说了这么多,最后是要给他说一门亲事?且已经把利弊都给他考虑的很清楚了,此刻拒绝显得很不识抬举。况且柳大将军活了这二十几年,也确实尚未爱慕过哪个女人,要说娶个公主,也就娶了。 可偏偏这公主,是他刚认的好兄弟的心上人……这就着实有些为难了。 “我愿意。”三个字最终脱口而出,柳玖滕是这么想的,如果联姻之事已成定局,那么与其让程满的心上人随便嫁人,还不如就嫁给他。大不了将这公主当作他将军府的贵宾,等来日联系上程满,再放他们去私奔,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好事,程满那样聪慧的人,应该懂得他此番同意成婚无伤大雅。 东林王上自然不晓得柳玖滕心里打了这么多如意算盘,只当柳玖滕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可以为了国家牺牲自己的爱情。是以很开心,心里又器重了柳玖滕几分。 “既然如此,你回去准备准备,三个月之后成亲;顺便告诉你表妹,待她明年及第之后,直接嫁去南熙,作南熙王上的妃子。” 东林王上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眼,他想着南熙公主嫁的是自己国家的大将军,将来就算两国再开战也不会影响许多;而自己的女儿直接嫁给了对方的王上,这晚上枕边风一吹,很利于两国发展。果然在家国利益面前,父女亲情就淡了许多,东林王上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远嫁他乡是否会有危险。 柳玖滕愉快地领了旨,他想着无关自己的利益,将来还能见程满一面,兴许程满一高兴,就和妻子隐居在东林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常去与程满弹琴下棋,岂不快哉?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和程满这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