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上品寒士在线阅读 - 三十七、阿娇

三十七、阿娇

    丁幼微得知小郎陈cao之到来,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以为是宗之和润儿或者是阿姑出了什么意外,急急出来相见,见小郎笑意淡淡,神色温润如常,虽未接言,但惶惶惊扰的心就已经安定下来。

    陈cao之向嫂子禀明去吴郡游学之意,丁幼微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嫂子以为你明年三月才去呢,本想给你治一些行装,这下子可都措手不及了,只备了笔墨纸砚一箱——嗯,有稚川先生的荐书是吗,那太好了,嫂子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唯愿小郎学业精进,出门在外要保重身体,现在秋深夜寒,你熬夜不许太晚。”

    丁幼微的语气固执而温柔,这一刻她把陈cao之还当作她以前在陈家坞时的那个需要她照顾的瘦弱童子呢,那时的小郎可比现在的宗之大不了多少。

    陈cao之微笑道:“我记住了,娘也这么交待我呢,好了嫂子,我这就要去了,同乡刘尚值还在路口等着我呢,年前回来时再来看望嫂子,嫂子也要多保重,努力加餐饭。”

    陈cao之拜别嫂子出了丁氏别墅,正遇丁春秋,丁春秋一下子没注意士族子弟应有的矜持,施礼问:“cao之何事来此?”

    陈cao之从容还礼道:“我欲往吴郡求学,特来拜别嫂子。”说罢便登车而去。

    丁春秋也有赴吴郡求学的念头,却又放不下脸面请陈cao之与他同行,又觉得自己刚才主动向陈cao之施礼,而陈cao之却毫无受宠若惊的表现,实在是很失士族子弟的颜面,向着那辆远去的牛车“哼”了一声,返身找爹爹丁异说求学之事去了。

    陈cao之与刘尚值汇合,两辆牛车沿驿道向西北而行,傍晚到达钱唐北边的余杭,投店歇夜,那刘尚值要了两间客房,二仆共一间,他自与那个侍婢同房,侍婢名阿娇,年约十八、九,颇有姿色,因为得了刘尚值的宠幸,有点恃宠而骄,看刘尚值不用正眼,而是撒娇地斜睨,说话也特别的媚,这半路行程都是坐在牛车上,常常娇声唤:“尚值小郎君——”

    刘尚值便大步过去问她何事,总要折腾几下然后重新上路,真搞不清到底是谁侍候谁?不过刘尚值满面春风的样子,显然很乐意,还对陈cao之道:“子重兄,你不也有两个美婢吗,怎么不带一个出来侍候?”

    冉盛十二岁,初识男女有别,对男女之情有一种少男特有的厌恶感,很看不惯刘尚值主婢的腻歪味道,横眉道:“我们小郎君才不象你——哼!”

    刘尚值瞪大菱形双眼,又气又笑:“咦,你这个家仆说话太也无礼,我怎么了!”

    冉盛道:“我是说你比不上我们小郎君。”

    陈cao之很了解少年冉盛的心思,含笑道:“小盛,不得对刘郎君无礼。”

    刘尚值脾气不坏,摇着头笑道:“你家小郎君我是比不上,这个我承认,不然我也不会只列九品,可是冉盛你这样当面说出来,太过分了吧,仗势欺人啊!”

    刘尚值这么一说,冉盛倒腼腆起来,几步蹿到牛车另一侧,不与刘尚值见面。

    刘尚值“哈哈”大笑,问陈cao之:“子重,冉盛真的只有十二岁?我看他都快有我这么高了,这要是再过几年,岂不是身高八尺的一条巨汉!”又道:“子重,你把冉盛卖给我如何?以后外出带着这么条八尺巨汉那可真是威风。”

    冉盛在牛车那头叫道:“不卖!”

    陈cao之笑道:“卖不得,小盛只是我陈氏的佃户,又不注家籍,他随时可以拔腿就走——”

    冉盛又叫道:“不走!”

    刘尚值大笑,连说:“有趣!有趣!”

    ……

    夜里淅淅沥沥下着秋雨,陈cao之在客栈油灯下伏案抄书,抄的是从初阳台道院借出来的皇甫谧的《高士传》,此次赴吴郡游学,陈cao之从葛洪藏书中借出了《高士传》三卷、贾谊《新书》十卷、何晏《道德论》二卷、阮籍《达庄论》一卷、嵇康的琴曲四种——《长清》、《短清》、《长侧》、《短侧》,陈cao之想找的名曲《广陵散》却在葛洪藏书里没有找到——

    陈cao之想读的书很多,皇甫谧的《高士传》并不是优先要读的,他之所以要读、要抄,是为了筹谋给祖父陈源、父亲陈肃、兄长陈庆之作传,嫂子丁幼微说过,钱唐陈氏想要跻身士族,除了陈cao之自己必须闯出很大的名声之外,祖父三代也要有清誉令名,这个传记如何写,那就非常讲究,因为官职低微,陈述官声是没有意思的,必须另辟蹊径,皇甫谧的《高士传》给了陈cao之启发,皇甫谧对历代高士的选录标准相当严格,连伯夷、叔齐这样的都落选了,他只选那些始终隐居从不做官的入他的《高士传》,所谓“身不屈于王公、名不耗于终始”——

    既然陈cao之父兄三代官职低微,何妨把父兄写成清高绝俗、不屑仕进的高士呢,闲情逸事可以小小的虚构,名人传记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单独为父兄作传,这也没什么人愿意看啊,反而容易被人哂笑,这个难题陈cao之还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钱唐陈氏的士族之路可真是步步荆棘、道路阻且长啊。

    冉盛在一边捧看一卷润儿手抄的《论语》看,润儿给冉盛布置的学业是——从吴郡回来,必须把《论语》上的字认全了,不要求背诵,但要会读。

    在陈家坞,除了陈cao之外,冉盛最敬畏的就是业师润儿,所以出门在外也不敢懈怠。

    来德完全不想识字,用一把小刀在雕刻什么东西,这把小刀是冉盛送给他的,来德爱若珍宝。

    刘尚值想必是觉得这么早就拥婢高卧,不大好意思,到陈cao之这边来坐谈,见陈cao之别具一格、流丽清峻的行楷,赞道:“好字,难怪禇文谦甘拜下风——”

    陈cao之道:“尚值兄稍坐片刻,待我将这篇“四皓传”抄完。”

    刘尚值便端坐一边静看陈cao之抄书,过了一会,听到间壁有轻轻的叩击声,刘尚值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没理睬。

    过了一会,间壁叩击声又响起来,还加重了一些。

    冉盛抬起头,瞪了刘尚值一眼,刘尚值有些尴尬。

    陈cao之除了右腕旋动、笔尖流转,身子几乎不动,姿势挺拔优美,手不停抄,缓缓说道:“尚值兄回房去吧,莫让佳人久候。”

    刘尚值胀红了脸,道:“莫要理她,我要与子重夜谈。”

    陈cao之抄完“四皓传”,亲手将嫂子送他的建康白马作坊精制的兼毫笔用清水洗净,插在发髻上晾干,有条不紊地将书卷和手抄的纸张收好,这才跪坐按膝,作出长谈的姿势。

    间壁叩击声又起,冉盛跳起来,在板壁上擂了一拳,“砰”一声,木屑灰尘簌簌而下,叩击声顿时没有了。

    刘尚值又羞又恼,觉得自己被一个侍婢管着,实在是大失颜面,怒道:“这贱婢真是不知深浅,几次三番扰我与子重长谈,待我去训诫她一通,再来与子重抵足夜谈。”

    陈cao之笑道:“训过之后就莫要来了,明早再见。”

    刘尚值就又不好意思即去,继续坐着,说道:“子重怕是不知吧,这回我二人要与禇文彬做同窗了,禇文彬年初就到了徐博士那里学玄,听说因为这次全常侍把他评为第六品,与子重同品,他甚感羞辱,嘿嘿,只怕——”

    正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

    房中四人立即嗅到烟火气,感觉火光逼近窗棂。

    刘尚值大惊失色,木屐也不及穿,飞跑着出去了。

    陈cao之一边从容趿上木屐,一边命冉盛、来德将书箧搬出去,待走到院中,见刘尚值横抱着衣衫不整的美婢阿娇出来了。

    起火的只是院墙外的草房,很快就被扑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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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渡章节,希望也能写得有趣,吴郡求学是重点,女主会出现,有精彩呈现给书友们,感谢书友们的推荐票,新书上了前三,是上品了,周推荐榜也挂在了榜尾,高兴,继续码字,夜里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