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双生之子阳之阴影(下)
替天行道,是人之本分,但灭了这棵妖树纯粹是我看它不顺眼。 另外,也想借此吓退巫良。 一个人南南北北的行走惯了,从来都是随风而起,随雨而停,计划永远在变化之中,也不必像谁禀明告之什么,现如今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步子拖得慢了不说,还觉得肩上扛了个大包袱,时刻让我有一种要被拖下水的不良之感。 巫蛊族的包袱确实可不轻,虽然现在已经被灭了,只剩下一些微弱的火苗在世界的大风中瑟瑟发抖,但这个冤是冤出了一个上古遗族的团子,搞不好就会越滚越大。 上古四大遗族被灭,其他遗族能不知道?这世界的眼睛能不知道?我不过是看在往年老族长给过我教诲的份上来打个酱油,若是让周围的人误以为我要炒盘菜,那就误会大大了。 并且,莫名的,从巫良说出巫蛊族传人的这个身份时起,我就从心底对此莫名的抵触。 现如今,我是希望世界越来越热闹,好让那些人转移注意力,我办我的事也顺畅轻松一些。所以,这个包袱我是不打算接的,不管巫良给我安了个什么样的名头,我概不接受。 灭了妖树后,我的下一站是须臾巷。 须臾巷是我下山后第一个感到奇怪的地方。它的奇怪不仅于在巷子里奇怪,而是给我整体的感觉。 四方镇位于须臾巷的后方,镇如其名,里面的景和物是石头,崇尚武力的村民也是石头般的刚硬,这就是一个石头镇,整体留在我脑中的印象就是硬性。 须臾巷则是不同了,巷子自北往南盘横,巷子里有人,也有凉冰冰的大黑鹅卵石,但这巷子里的人清寡淡念,黑鹅卵石也是安安静静的柔,给人一种弱,若说四方镇是一块大石头,那么这须臾巷就是一条玉带般的河。 并且当时我也没有走到须臾巷的尽头,虽然走出了须臾巷,但现在看来,不过是那巷主半闭着眼放了我一马,还是不知道巷子的尽头在哪儿。 一刚一柔,这就像是一种阴阳互补,而正好是四方镇的刚遮盖了须臾巷的柔。另外,在北方这种粗糙的地方不该有柔出现,甚至,从小在四掖山长大,我觉得四掖山也不应该出现在北方,四掖山的山清水秀,避世清冷,它也好像是因为北方的刚而躲避在其光辉下。 须臾巷有着秘密,这个秘密好像也是它存在在此的理由。但这个世界上哪里都有秘密,一颗心尚且隔着rou皮,更别说千山万水的距离,我的到来也属于闲逛,顺便拉拉家常。 须臾巷外天空还是阴的,只不过已经到了下午了,又因为是阴天,所以根本区分不出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阴沉沉的光线,半明不暗,也衬得那条巷子阴沉沉。 此刻,我仍旧看不穿那巷子的尽头。 巫良好奇的在向里探望,巷道还是那个巷道,两侧的房屋也还是那些房屋,只是我的心境变了,此刻在巷子里看到了一种苍凉。走到巷子正中央的时候,还是和上次一样我们进入到了另一个境界。 没有实质的雾朦胧缭绕,青石阶上的黑花出现了,这代表着一切开始,白色的雾黑色的花,朦胧中就像一幅淡抹的景致画,而此刻再看着它们,有一种感觉,孤独,等待,漫长。 这花不寻常,当时来看觉得不寻常,现在看也觉得不寻常。我问巫良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他想了想,再看了看,道:“据琼华经上记载,世上有这样一种花:生于五瓣,纯黑,茎长,长于石头之上,不以日光雨露为生,不以月光寒霜而长,专以执念意志而生。这执念是如何,那花便就生得什么模样,因此,也称之为执念之花,应该就是了。” 执念之花,我再看向那花,执念可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能让一张纸变为生命之书,也能让一张纸变为一张致命利器,它可是由心魔而生。 踏巷寻主,为表诚意,这此我没有等他自己出现,而是直接用意念去唤。当意念分为几道丝线yǐnxíng而去,我才发现这巷子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样简单,芥子须弥,无处不在,这是一个实际景物和阵法空间的结合,外边是一个模样,内在又是一个模样。 但我也没有深入,寻找主人才是目的。终于,在意念丝线去到了某一个我险些路过的地方找到他时,他也正从闭眼中睁开眼。 “你是谁。” 胧雾缭动,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那棵枯树上,枯树伸张着手,他白色的衣落了些在树上,就像树上开了一朵白花,不沾尘烟。一头黑色的长瀑之发又见时间的痕迹,他似乎进入到一个封闭的状态,现在不认识我。 这也是正常,几个月前我不见黑暗,现在我就是黑暗。 他背对着我似乎在想着什么,也许是在想上一次被打扰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在想自己现在是在何处。时间总是哄骗人,它行走到哪一处,重叠没重叠,总是给人出个难题,沉睡太久醒来和睡去总是那样相像。 片刻后,他转了身,周围的雾随着他动,又慢慢散开,他在看着我,一双宁静的眼中是淡然,是想起我来了。 “你又来了。”他道。 执念之花在摇晃,没有风,却兀自的摇晃,晃得整个巷道有了一丝探寻。相互探寻,这世界总是充满着疑问。 我道:“是的,专程来向你提一些问。”说话开口之时,我开始在捕捉他脸上的讯息。 他移开了目光看向雾,眼中回到了宁静,道:“什么问题。” “你是谁?” 我问道,眼中慢慢暗了下去,如果他拒绝回答,我将不介意采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来回答。 他转头看我,觉察到了我身上的黑暗之气,又移开了,继续看着白色的雾,一阵沉默过后,道:“蜀景霈。” 我松开目光,平静了下来,道:“你在这里等谁?” 他沉默,片刻后,他说了:“一个要守护的人。” 我沉默,片刻后我道:“她什么时候会来?” 他还是沉默,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一阵过后他说:“也许永远不会。” 我道:“这样有意义吗?” 他很安静:“没有意义,但是有必要。等与不等,是身不由己,这一生也只有这一件事可做。” 我移开目光看旁边的雾:“你认识我母亲吗?” 他转头看我:“你们很像。” 我道:“你能告诉我,她是为什么而死?” 他没有说话,有一丝哀伤溢了出来。 我道:“我想知道的,我一定会知道,不管用什么办法。” 片刻后,他转过身道:“你的出现,就代表着她已经死去。” 蓦然我心一沉,立即周身的黑暗之气呼啸而去包围了他,整个巷道也变成了黑色。旁边巫良紧张的看着我,我紧紧地盯着他道:“说清楚一点。” 他的哀更深了,道:“巫蛊族传人,在诞下下一代的十五年之后,就是寿命终止的时候。” 蓦然心一静,又什么都没了。 黑色的气体慢慢收了回来,最后不见,我慢慢的移开了目光,眼前变得空洞,巫良看着我欲言又止。 为什么这件事从来没有人告诉我? 不曾有一个人跟我说。 这就是母亲病了、死了,云姨不给她医治,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的真正原因吗?这就是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巫蛊族传人从骨子里厌恶、抗拒的原因吗?这就是母亲从来不见我的原因? 既是这样,为何又要让一切继续下去? 不终结,如何是尽头? 世界少了一个巫蛊族传人又不会死,打着高尚道德的名义,真是令人厌恶。 “公主…”巫良出声唤道,小心翼翼,紧张万分。 我的眼中已经变为了平静,淡淡的问道:“扶桑琴呢?” “在你父亲手里。” 我沉默,又道:“你是在等她吗?” 他微微笑,最后点头了。 我转身走了,“你为什么不进去,她就在那里。” 他是安宁:“这样就已经很好。” 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却是笑了,那么放得开:“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会明白了。” 我道:“我已经长大了。”是的,我已经长大了,一直都在长大。 他只是笑,不说话。 我又平静了:“要是她永远不来呢?你就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他还是笑,但说了:“我在这里只是我自己的事,她并不知道我在这里。” 我顿足道:“这就是爱吗?” 他低头笑,有些自嘲,点了头。 我继续走,根本不明白,“难道爱不是要相守吗?” “并不是。世界上的东西没有什么是规定哪一种,从开始、过程,到结局,都是自由的。无愧于心,只做自己决择,就算天塌了,你也会站着,只希望她好。若是我的存在给她带来了负担,那么我与这世界给她的灾难又有何异?” 心中微微触动,似乎拨动了哪根弦,我大概明白了。 我道,“你很伟大,牺牲了自己。” 他笑,“并不伟大,也不是牺牲。世界上的人大部分在决择面前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择,守护她,这是对我最有利的决择,她若不在了,世界无色。” 我道:“什么是爱?” “心。” 他只说了一个字。 他又道:“二十年前她也曾这样问过我,如何说?我的爱,她不想懂,她自己的爱,她不懂,爱,没有办法说明,只有等自己的心领悟了,才知道那是爱。而且,爱,没有先来后到,只有不定时的心动霎那,一霎那,便是永远,再不可改变。” 我问:“你后悔吗?” “不悔。如果有一天你陷入了世界的荒流,也许你会明白,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能遇见就已经是很幸福了……” 我离开了,去寻找下一个dá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