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章 沉船（五）
来到林惊寒的公寓房之时，天色早就烟了下来，但是这个富人区里的路灯，早早就亮了，虽然里面清冷得都看不到什么人，却也不影响它每日定时的开启。 敲了半天门，才有人从里面走过来，开门的正是燕飞，他见到萧凌虎和张顺的时候，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来，愣了片刻，马上欣喜地叫着楼上的孟繁伟，孟繁伟也一瘸一拐地走下来，高兴地扑到了萧凌虎的怀里。 张顺傻笑着，呵呵的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叫了一声“伟哥、飞哥！”之后，便再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也没有了与一枝梅斗嘴时的那般机灵。 燕飞连忙将两个人让到了屋子里，这才问着他们来到此地的原因。 萧凌虎简要地向他们讲了他们今天过来的任务，并且告诉他们，自己有一个兄弟正在仁济医院住院，还没有醒过来，所以才跑来看一下他们。 毕竟燕飞和孟繁伟都不知道沙文华和一枝梅，也便随口一问，没有再深究下去。 “对了，寒哥没有过来吗？”燕飞问道。 “我让他带着车队先回嘉定了！”萧凌虎道。 燕飞皱起了眉头来，道：“我真不知道你们如今在哪里，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给他拍一个电报，让他马上过来一趟！”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萧凌虎不由得问道。 燕飞点了点头，道：“昨天接到了船务局的通知，要把我们的三条货轮在董家渡沉掉，那可是我们这几年打拼下来的所有身家呀！” “为什么？”萧凌虎越发得不解。 燕飞苦涩地笑了一下，却没有答话。 孟繁伟道：“还不是那些家伙们想出来的馊主意，说什么用沉船堵塞航道，这样鬼子的军舰就开不过董家渡，炸不到火车站，鬼子也不能从这里上岸了！” 萧凌虎知道，他们所说的火车站，指的是上海南站，那是沪杭铁路的起点，凡是要从上海往南面杭州方向上去的旅客，都会在那里搭车。 前些时，报纸上还登出了上海南火车站的一宗惨案，许多难民想要逃离上海，都拥到南火车站想要登上往杭州去的火车，但是鬼子飞机却来了，根本不管什么平民不平民的，直接便将炸弹丢到了拥挤的人群中，火车南站死伤一片，更有一个刚满周岁的男婴，在废墟中哇哇地哭泣，他的父母都在这场灾难中遇难了，而他的照片却永远得定格在了那一瞬间，成为了全世界人们眼中的伤与痛。 用沉船的办法来堵塞航道，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做了，在开战之初，国民政府便征集了长江上的许多船只，堵塞了长江的航道，虽然不可能永远将鬼子的战舰堵在外面，但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起到阻航的作用。 “你们的三条船，必须都要拖过去沉掉吗？”萧凌虎问道。 燕飞点了点头，无奈地道：“黄浦江上的船不够，别人在仗一打起来的时候，就把船开走了；所以他们能够找到的船不多，我们的三条船都被他们登记了！” “难道没有赔偿吗？”萧凌虎不由得又问。 “赔偿？”燕飞再一次苦笑起来：“若是十分，他能够赔给我们两分就已经很不错了！” 萧凌虎无言以对，的确，战争对于老百姓来说，根本就没有胜利可言，就算是最终国家胜利了，老百姓的东西也没了，人也没了，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 “凌虎，你要是能够早一点儿的回去的话，便给寒哥带个话，他要是想要再看一看自己的船，就赶紧回来看一眼，两天后，再想看就只能到潜到水里去看了！” 燕飞对着萧凌虎道。 萧凌虎点了点头，但是这心里面却又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 ***************** 晚上，萧凌虎把张顺留在了林惊寒的公寓里过夜，他独自回到医院与一枝梅一起给沙文华陪床。 也许是太过劳累，也许的确流血太多，在第二天天亮之后，沙文华还在昏睡之中，马医生过来检查了一番，又给他输上了液，告诉着两个人，沙文华不会有事，便又离开了。 萧凌虎忐忑不安，刚刚过了十点多钟，他竟然看到了林惊寒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寒哥，你怎么也到了这里来？”萧凌虎诧异万分。 林惊寒道：“我昨天夜里就回到了上海，你知道吗？在车队抵达了嘉定之后，你老婆对你放心不下，她要亲自回来找你，但是被拦住了，我答应她把你带回去，所以就来了！” “那个女人真是麻烦！”萧凌虎不以为然地骂着，但是心里头却暖暖的，这个世界上，有人为你担心，有人为你牵挂，那也算是一种幸福了，想一想原来的自己，不过孤家寡人一个，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再不是一个人的世界了。 “其实呀，我这也不是单单为了她！”林惊寒道：“我自己心里也不踏实呀！想着你们去找华哥，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早就已经回来了，但是那么久还没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我就赶来了！” 萧凌虎和一枝梅互相看了一眼，大家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早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浑然将彼此当成了自己的兄弟，若是有一个没有回去的，大家都会牵挂。 的确，正因为沙文华没有回来，所以萧凌虎、一枝梅和张顺才会出来找他；而他们又没有回去，所以林惊寒在回去之后，又跑回了上海。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萧凌虎不由得问道。 林惊寒笑了笑，道：“我想，汇中饭店发生的事情，叶启民一定很清楚，所以，一大早我就去找了他，他跟我说你们已经带着华哥离开了汇中饭店，连他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因为有东洋人守着前门和后门。不过，他说华哥受了重伤，估计你们会带着他去找医院的！” “所以你就找到了仁济医院里来了？”一枝梅问道。 林惊寒点着头，道：“这附近，也只有仁济医院比较大了，而且医术也比别的医院强一些。” “呵呵，看来你也是跟我一样的聪明人呀！”一枝梅发出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在夸着林惊寒呢？还是在夸着他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