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救人
她跟在那主仆两人一路分径辟道终于来到一堆古墓前。 只见他们在其间一处坟陇停下,那处坟陇四处长满了杂草藤萝,碑上也长满了浓绿色的青苔,已看不清碑上的文字,显然很久无人修缮过了。 她躲在山石背后偷眼看那主仆俩。 那男子挽起粗布衣袖,帮着老仆处理周围的杂草藤萝,将坟土翻新了一番,而后又将碑上的苔藓剔除,上面的碑文方显露出来。 男子看着碑文愣了许久,直至老仆人唤了他好几声,他方回过神来,回头朝老仆人示意了眼,命他将篮子拿过来。 点了香和蜡烛,倒了酒,往坟前摆了平常的果子和糕点,男子方跪倒在坟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老仆人跟在他的身后也磕了好几个响头,待起身之时,脸上尽是老泪纵横,只好不停地用他那双满是重茧和皱巴巴的老手揩拭眼泪,而他那双浑浊不清且红丝遍眼的眸中此时此刻则满是凄凉悲戚的神色。 她不懂拜个坟有甚好哭的,所以老仆人心中的愁惨和他痛苦流涕的模样并不能感染到她,她甚至觉得他的样子甚是令人忍俊不禁,于是差点笑了出来,幸好即使捂住了唇,没让那笑声脱口而出。 人类真是一种好玩的生物,她背地里想,眼睛仍旧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男子,却嫌看的不够清楚,便爬上了山石的至高处,手脚牢牢地锁定在了罅隙,然后露出半个脑袋来,终于贪看了个饱。 “秋帏将至,孩儿寒窗十年只待这一日,若不得入仕,乘驷马之车,好为爹娘报仇雪耻,孩儿将无脸再来看爹娘的坟前祭拜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终于开了口,他的神色坚定而严峻,声音铿锵而有力,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向一把利刃要刺向敌人的心脏,直至将它绞成碎末,方能一泄心头那抹驻存已久的仇恨。 饶是作为狐妖的她,此刻也忍不住被他那一瞬间的神色给唬住了,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阴冷暴戾之气,让人不由遍体生寒,待他收摄心神,回归到原本淡漠的神态,她身上那股寒意才散去。 暮色将临,雷声隐隐,山风飒飒。 她松了口气,原来方才那股寒意不过是大雨将至罢了。 不过一刻,天色已然昏冥,吹来的狂风夹带着山林怪兽的怒号,整个森林顿时瑟瑟发抖起来,待他们主仆二人收拾完东西,正要准备下山,一道闪电兜头劈下,接下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雷。 雷声似乎惊扰了谷中沉睡的生物,只见恶蛇毒蝎,獐狍麂鹿,獾狼雉兔纷纷逃窜奔走。 然奇怪的,那些向来与人作对的恶兽见到了那对主仆俩,竟不敢靠近,唯有龇牙咧嘴,干嚎罢了,见实在无法接近其身,便纷纷躲避去了。 她收起尖利的牙,柔了眸光,恢复妖妖袅袅的女儿状,隐在那对主仆身后。 雨毫无意外的来临,雨势张扬,先是一颗颗砸落而下,随即兜头一盆,泼天似的,砸在人身上,噼啪作响,幸好林木厚密,有树翳遮挡,没有使人十分狼狈,只是周围一切都已混沌成一片,林谷更是弥漫着白腾腾的雾气,已然遍不清路径,人处其中,也只能乱奔瞎转罢了。 山道陡峭险峻,随时有跌落悬崖的危险,主仆俩相互扶持着,眼睛没了作用,只能折下一根树枝充作探路的工具,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移,加上狂风迎面,大雨兜头,每一步都显得如此艰辛。 “就这样,得何年累月才能归家,就这种薄弱的体质竟还敢来此山中行走,真是不自量力。”她背地里诽谤,却始终不曾离开。不过,若非他的不自量力,她又岂能见着人间如此绝色? 罢了,送佛送到西,她便为自己积累一件功德罢,于是任着雨水洗刷着自己,也好,她似乎好些天未曾洗澡了,身上长了跳蚤…… “少爷,您不用管老奴了,你先行离去罢。”老仆人熬不过这种艰难,又怕拖累了他的小主人,颤抖着声音道。 “不行,我怎能弃了您,独自一人下山去,我们马上就快下山了,再坚持会。”男子道。 “哼……下山?怕是不能够哩!”她哼哼。 她正一个人嘀咕间,只听前方一阵惊呼,随即听见男子大喊一声:“陈伯!”便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唯有风声与雨声始终缭绕在耳旁。 她匆忙冲出去,白雾缭绕,大雨缠绵中,她的视力丝毫未曾退化,只见周围空荡荡的,没了那主仆俩的身影,她抓耳挠腮片刻,喃喃疑惑道:“奇怪,人咧……” 随即瞥见脚下竟是个悬崖,往下看,却深不可测,怪石凸起,乱草丛生。 这一摔下去,该没了半天命吧?她懊恼痛惜,忙念动术语,只见一个妖媚的女子瞬间幻化成一只狐狸,只见它遍体似泼墨,四爪如同钢针铁钩,一双黑眸深不可测,一伏身子,猛地蹿下了悬崖。 崖底下,一只黄斑老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躺在乱丛中昏迷过去的男子,他来回踱着慢步,一双如铜铃似的虎目反复查探着周围有可能出现的危险,亦或许眼前的美食仅不过是个陷阱?它得小心翼翼地,它的血盆大口不停地流着涎水,眸中射出贪婪狠戾的光芒。 周围无危险。它终于忍不住想要饱餐一顿的欲望,四爪奔腾而上,然身子刚冲上半空,却猛地横来一黑色的物体,它已然煞不住趋势,于是整个虎躯被那黑色物体重重地撞翻在地。 它在地上翻滚了一番后站立起来,看清来物,不由勃然大怒,前爪扑地,猛地发出一声咆哮,震得整座山谷都动了起来。 她也不甘示弱,龇着尖利似枪的牙,前爪往地上一刨,立即在地上划过几道深刻的痕迹,随即仰头一长啸,山林间猛地颤抖起来。 那只黄斑老虎始知眼前不起眼的黑毛狐狸道行非浅,气势不由弱了几分,咆哮也不如方才那般气势恢宏。 于是,一只虎,一只狐,就在这凄迷的雨中各自发出令人难懂的语言,似在谈判,又似在叫阵,两人对峙良久,最后,那只黄斑老虎似是妥协了,“呜呼”一声,萎靡了身子,转身蹿入了丛林间,顷刻间没了身影。 她眸中闪烁着胜利的眸光,随即来到昏迷男子身边,轻舔了舔他的脸,感受到脸颊传来的温度,以及微弱的鼻息,心头一喜,便幻化成了人类模样。 “遇到本仙狐,真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郎君啊郎君,你醒来之后真该想想如何报答本仙狐的救命之恩呵……”她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呆呆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