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酒后吐真言
“钰郎,你……你醒了?”莺娘虽是媚笑着,语气却仍是透着一丝不安。 仿佛酒后初醒,沈怀钰双眸朦胧迷离,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默不作声。 那似离似合的神色,似淡似浓的眸光竟让莺娘莫名地不敢直视。 将茶递去,待他接下后,莺娘立即转移了视线,又觉无甚话可说,不由尴尬起来,似受了约束般,手脚竟不知往何处安放,便低垂了脑袋,从腰间取下罗帕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绞弄着。 身侧起细微响动,却是沈怀钰将茶杯放回了几上,而后略微艰难地撑起半身,慵靠于床头,莺娘斜瞟了眼那杯子,又用余光扫了眼沈怀钰,见他不言不语,神情冷冷淡淡的,仿佛当她透明人一般。 他是真有醉意还是故意不搭理她? 莺娘微垂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陡然想起今日他在酒楼之上那一番言语,顿生几分无趣,又听着外面雨声似乎小了些,雷声也隐收了些,犹豫片霎,莺娘转过头看向他,“嗯……簪子……” 话在他风淡云清,无动于衷的神色中戛然而止,莺娘眸光一黯,究竟不知说甚么话才合适,心中一声长叹,幽幽道:“奴家回吟月坊了。”心中莫名升起失落,却抵不过内心余下的最后一丁点骄傲。 “留下罢,别走……” 身后传来他疲倦沙哑却饱含深情的声音,随即她的罗袖一角被人扯住,莺娘心一震,猛然回头。 沈怀钰一双俊眸慵倦地半眯着,仍余有醉态,而那望向莺娘的眸光却似注入了一汪幽邃的深潭,不禁令人沉迷。 “关于那事……你可还愿听我解释?”沈怀钰的手顺着罗袖滑下,轻握住她的手,慢慢地牵引着她缓缓挪至自己近旁。 他手中的温度令莺娘稍稍分了心神,等到她醒过神来,两人已是脸贴脸,肩挨着肩。 这样的距离委实亲昵了些,莺娘略微别开了脸,避免对视,绞着罗帕儿,小声道: “关于那事,奴家事后也仔细想过,奴家知道钰郎不会待奴家绝情至此,也许当时你是为了顾及那女子的颜面……可是事后你为何不来寻奴家解释?而今日在酒楼之上,你更是假装不认识奴家,这又如何解释?可见,你心是狠的。然这都不怪你,要怪只怪奴家自作多情了些,令你为难了。”虽是如此说,莺娘心中不免又委屈起来。 沈怀钰眸中先是浮起一丝歉意,而后霸道而固执地抓紧了她不肯与他相握的手,而后缓缓吐露心声: “莺娘,难道还不了解我对你的情意么?我心中是有你的,而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既然有我,你便不准再喜欢别人。” 他清俊雅逸的脸上此时不复以往的温存款款,而那修长入鬓的剑眉微微一蹙,似被清冷的夜风浸了一抹寒意,秀美温润的唇微微抿紧,在这昏黄幽静的室内,显得既严峻又一股令人折服的迫人魅力。 莺娘惊于他突如其来的表白,也惊于他那充满着占有欲的话语,怔忡过后,又是一股异样感袭来。 这不该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有些认真了,他们应该只谈风花雪月,而不应该谈及真情实意这种不大符合彼此性子的话题,更不应该要求对方去做些什么。 明明觉得应该抵触,可她的心为何这般雀跃,她的脑子为何这般迷乱,她有些害怕这种情形,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脱离了自己的把控,变得极其纷乱复杂,这种情况她所不愿见到的。 这时,莺娘想到了自己身负的重任,眸中霎时只见涌起无限纠结,迷惘,悔恨之色,可是当那些灰败地情绪消失之后,她那双蛊惑世人的媚眼却流盼出一股动人心魄的色彩。 压抑着心中那忽然升起的陌生的强烈情感,她微微一笑,恢复到以往的妩媚轻浮姿态,乜邪着媚眼儿,微嗔: “钰郎,你醉得迷糊了。”她不敢答他的话。 她脸上千回万转的情绪怎能逃过沈怀钰一双如炬慧眼,只是沈怀钰一向善于隐藏真实情绪与一步一步地去算计,尽管内心波动强烈,表面却仍能够一派从容镇定,闲云野鹤之状。而像沈怀钰这般善于隐藏的人也许久而久之,自己都相信自己是那一类的人了。 尽管察觉到她忽然的疏离,沈怀钰仍装作不知,如同亲密无间的爱人,在她耳边呢喃低语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而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抚向她的脸庞,他对她是有情,初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其实是担心的,担心自己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担心失去运筹之力,如今朝廷局势紧张,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分心分神之时。 但是,与其时时受她影响,不如将她安置于身边,将她变成可用之人,这个主意不是早就打定好了么? 无需再犹豫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钰郎,你今日太反常了,不如……不如我们改日再聊吧,夜深了,奴家出来之时并未告知素素等人,这时只怕她们该等急了。”莺娘忽视腮边传来的guntang热度,口干舌燥道。 沈怀钰将手从她的脸上挪开,眸中忽然变清冷,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室内气氛沉寂下来,连外面聒噪的蛙鸣声仿佛被这种冷滞的空气惊到,竟在霎时间静止,变得静寂无比,这时候外面呼呼的风声在这静夜中愈加明显了,簌簌的连续不断的敲打着纸窗,令人乱了心神。 静默半晌,沈怀钰终于开口,冷声道:“我可以派人去通知。”停顿了小会儿,接道:“难道你还不愿相信我么?还是你无意于我?如若此,我往后便撒手了吧。”口气终归温和了些,却更加令人心寒。 这种话他怎能说得如此轻巧?莺娘终忍不住眼眶红了红,下意识移开了眼,不愿让他看到,却撞进桌旁那一盏银灯里,眸中登时波光闪烁,不知是映了那一抹光辉,还是水浸湿了双眸。 “我相信你对我有情的,可是我与你以往相处过的那些女子有何不一样呢?你对她们难道就无情么?”莺娘望着那盏灯,语气幽幽。 沈怀钰却在这时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以致于莺娘没有及时看到他墨眸中闪现的讥诮之色,埋在她的肩上,他深吸了口气,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嘴角刚要浮起笑容却意外地勾起了抹自嘲,声音低沉且温柔无比道: “你可知那日你走后,我内心也十分痛苦,我恨你不了解我的心意,恨你轻易地把我送你的簪子摔碎于地,恨你走得如此决绝,可是这并不怪你,我当初也是如此……”沈怀钰说到此处,那抹自嘲更深刻,也无声。 莺娘从他怀中离开,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眉眼再无往日的媚色,整个人如同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忘了去斟酌计较,忘了身上肩负的任务,忘了眼前这人的危险性。 沈怀钰手停留在她的双臂间,专注地看向莺娘,深情道: “尽管如此,我仍是对你念念不忘,都说酒能消愁,然而不管我喝再多的酒,始终无法将你在我脑海中抹去,正因为如此,我也恨我自己,所以今日在酒楼之上,才说出那一番无情之话,但那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想证明一下,经过那事之后,你的心中是否还留有我的一席之地?” 莺娘到底心动了,眼泪从眼眶里夺出,闪烁的楚楚动人的娇羞之态,她忍不住委屈道: “有,我心里一直都有你。今日酒楼之上,你佯装不认识我,那时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是后来,你又令人将那修合的断簪送到我面前,我又欢喜得很,恨不得立刻见到你。”这一刻,莺娘是无所顾忌的,至于事后她会不会后悔自己如此的冲动,那就不得而知了。 明知答案是肯定的,沈怀钰心里仍是松了口气,而后心中欢喜起来,看到她为他流泪,莫名地又有点心疼,凑近身去,在莺娘疑惑的眼神中,轻轻吻去了脸颊那晶莹透亮的泪水,然后是她无辜的眸,微红的鼻,每一次的吻都是那么的柔情缱绻,密意缭绕,最后来到她柔嫩红润的唇,深深吻住。 莺娘轻轻闭上了眼,不自觉地环抱上他的腰,沈怀钰边吻边顺势将她推倒于床榻上,而后想起什么,又从她身上爬起,在莺娘皱眉的同时,低低一笑,俯身替她脱了鞋袜,落下了床幔,才继续欺身前去。 莺娘媚然一笑,一双如藕玉臂攀上他宽阔的脸庞,撒娇道: “钰郎,你一向待人体贴,我不愿你对其他女子也这般。” 沈怀钰未经思索便道:“我以后只体贴你一人。” 他如此干脆,倒令莺娘有些尴尬了,她只是在开玩笑,可不是要他的承诺,她害怕他会如此想。 沈怀钰正在解开她衣裳,见她不说话,便微抬头看她,见她一脸探究,不由噗嗤一笑,哑声道:“怎么?又不相信我?”看到莺娘忽然变急的脸色,忽升起逗弄心态,“莺娘,我说的是真的。你可知只有你才能够给我如此‘激烈动荡’的情绪?而我也不想在别人那体会第二遍了。所以……”沈怀钰收起浮挑之姿,神色变为认真,“做我沈怀钰一人的女人,你可愿意?” 莺娘蓦然挣大了眼,攫进他那被浓墨色浸染的眸,对他方才若说的话仍是不肯置信。或许……她方才听岔了也不一定…… 看着她犹豫的眼神,沈怀钰正在抚摩她细腰的手一滞,而后抽了出来,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 “你不愿意么……”沈怀钰眉一动,问。又担心她方才没听清楚自己所说的话,便又问了一遍:“你不愿意做我的女人么?” 莺娘这回总算确定自己未曾听岔,与此同时,一颗芳心跳动不已,如雷贯耳,她声细如蚊蚋道:“我……我当然愿意。”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心跳声是否盖过了她的声音。 沈怀钰忍不住笑,“嗯……如此甚好。明天我便替你赎身……”说罢,继续埋手亲吻她细滑莹白的劲项,伸手去探索她美好诱人的胴体,也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心却已被汗浸湿,心猛地一震,原来等待她回答的这短短时间里,他并非从容淡定的。 莺娘被他吻得有些迷乱,又觉得他的手冰凉了些,引得她一阵战栗,抿了抿有些干的唇,故意轻笑:“钰郎,你莫不是忘了奴家现在已经是吟月坊的坊主?根本无需任何人替奴家赎身。”她此刻的声音柔得仿佛要掐出一汪春水来。 而她的唇此刻正对着沈怀钰的耳旁,那柔柔地,低低地声音穿透入他的耳中,引起一阵轻微地酥痒,而后溜进心间,心一动,他狠狠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而后一挑剑眉,无奈道: “好像的确如此,不过彩礼钱却是一点都不能少。” 莺娘只觉万种柔情一时全倾注了他的身上,却一字也说不出来,而后忽然想起什么。 “你方才是不是故意装醉骗奴家?” “……” 沈怀钰干脆封住她的唇,不再令她有说话的机会。 一道白光在天边闪过,紧接着雷声隐隐,不一刻,又是萧萧瑟瑟,缠缠绵绵的一阵细雨,冷风透骨。 而室内却是红烛高烧,满帐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