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九百三十九章 闲聊
冯裤子道:“什么好的?你倒不如把前儿送来的那种绛纹石戒指儿带两个给她。” 朱玉笑道:“这是什么?”说着便打开。众人看时,果然就是上次送来的那绛纹戒指,一包四个。 冯糖笑道:“你们瞧瞧她这主意。前儿一般的打发人给我们送了来,你就把她的也带了来岂不省事?今儿巴巴的自己带了来,我当又是什么新奇东西,原来还是它。真真你是个胡涂人。” 朱玉笑道:“你才胡涂呢!我把这理说出来,大家评一评谁胡涂。给你们送东西,就是使来的不用说话,拿进来一看,自然就知是送姑娘们的了;若带她们的东西,这须得我先告诉来人,这是哪一个丫头的,那是哪一个丫头的。那使来的人明白还好,再胡涂些,丫头的名字他也不记得,混闹胡说的,反连你们的东西都搅胡涂了。若是打发个女人来,素日知道的还罢了,偏生前儿又打发小子来,可怎么说丫头们的名字呢?横竖我来给她们带来,岂不清白!” 说着,把四个戒指放下,说道:“小燕子jiejie一个,平儿jiejie一个,柳儿jiejie一个,袭人jiejie一个:这倒是四个人的,难道小子们也记得这么清白?” 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明白。” 冯裤子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让人。” 冯糖听了冷笑道:“她不会说话,她的金麒麟也会说话。”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幸而诸人都不曾听见,只有冯芯抿嘴一笑。冯裤子坠听见了,倒自己后悔又说错了话,忽见冯芯一笑,由不得也笑了。冯芯见冯裤子笑了,忙起身走开,找了冯糖去说笑。 冯母向朱玉道:“吃了茶,歇一歇,瞧瞧你的嫂子们去。园子里也凉快,同你jiejie们去逛逛。” 朱玉答应了,将三个戒指儿包上,歇了一歇,便起身要瞧小舅妈等人去。众奶娘丫头跟着,到了小舅妈那里,把冯裤子提着裤子来见,而冯糖说是揣了好东西来,自己还去要,岂不知道是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说笑了一回,出来便往大观园来。见过了李宫裁,少坐片时,便往怡红院处来找袭人。因回头说道:“你们不必跟着,只管瞧你们的朋友亲戚去,留下翠缕服侍就是了。” 众人听了,自去寻姑觅嫂,早剩下朱玉、翠缕两个人。 翠缕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 朱玉道:“时候没到。” 翠缕道:“这也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 朱玉道:“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的呢。” 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接连四五枝,真是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它长。” 朱玉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得就好。” 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 朱玉听了,由不得一笑,说道:“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好答言?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还是一样。” 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些阴阳了?” 朱玉笑道:“胡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难道还有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个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 翠缕道:“这胡涂死了我!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 朱玉道:“阴阳可有什么样儿,不过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 翠缕听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儿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着日头叫‘太阳’呢,算命的管着月亮叫什么‘太阴星’,就是这个理了。” 朱玉笑道:“阿弥陀佛!刚刚的明白了。” 翠缕道:“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 朱玉道:“怎么没有阴阳呢?比如那一个树叶儿还分阴阳呢,那边向上朝阳的就是阳,这边背阴覆下的就是阴。” 翠缕听了,点头笑道:“原来这样,我可明白了。只是咱们这手里的扇子,怎么是阳,怎么是阴呢?” 朱玉道:“这边正面就是阳,那边反面就为阴。” 翠缕又点头笑了,还要拿几件东西问,因想不起个什么来,猛低头就看见朱玉宫绦上系的心形小石头,便提起来问道:“姑娘,这个难道也有阴阳?” 朱玉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呢!” 翠缕道:“这是公的,是母的?” 朱玉道:“这连我也不知道。” 翠缕道:“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 朱玉照脸啐了一口道:“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问出好的来了!” 翠缕笑道:“这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难我。” 朱玉笑道:“你知道什么?” 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说朱玉拿手帕子捂着嘴,呵呵大笑起来。 翠缕道:“说是了,就笑得这样!” 朱玉道:“很是,很是。”、 翠缕道:“人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 朱玉笑道:“你很懂得。” 一面说,一面走,刚到蔷薇架下,朱玉道:“你瞧,那是谁掉的首饰?红彤彤在那里。” 翠缕听了,忙赶上拾起来,手里攥着,笑道:“可分出阴阳来了。” 说着,便拿朱玉的心形石头瞧。朱玉要他拣的瞧,翠缕只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宝贝,姑娘瞧不得。这是从那里来的?好奇怪!我从来在这里没见有人有这个。” 朱玉道:“拿来我瞧瞧。” 翠缕将手一撒,笑道:“请看。” 朱玉举目一验,却是红彤彤的一个,比自己佩的玉石又大又鲜艳。 朱玉伸手擎在掌上,只是默默不语。正自出神,忽见冯裤子从那边来了,笑问道:“你两个在这日头底下作什么呢?怎么不找袭人去?” 朱玉连忙将那石头藏了,说道:“正要去呢。咱们一同走。”说着,大家进入怡红院来。 袭人正在阶下倚槛追风,忽见朱玉来了,连忙下来迎接,携手笑道:“许久不来,想念得人了不得。” 一时进房归坐,因笑道:“你该早来,我得了一件好东西,专等你呢。”说着,便向怀内摸掏,掏了半天,“啊呀”了一声,便问袭人“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么?” 袭人道:“什么东西?” 冯裤子道:“前儿得的小心心。” 袭人道:“什么鬼,说得怪恶心的,你天天带在身上的,怎么问我?” 冯裤子闻听了,将手一拍,说道:“这可丢了,往哪里去找呢!”顿时黄了脸,就要起身寻去找。 朱玉方知是他遗落的,便笑问道:“你几时又有了小心心了?” 冯裤子道:“前儿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丢了,我也胡涂了。” 朱玉笑道:“幸而是完的东西,还是这么慌张。”说着,将手一撒,“你瞧瞧,是这个不是?” 冯裤子一见,由不得欢喜非常,因说道:“可不是它是谁!” 话说宝玉见那小心心,心中甚是欢喜,便伸手来拿,笑道:“亏你拣着了,你可是把我的心是捡着了,刚才一想到我的心掉了,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在还是jiejie你给捡着了,你是哪里拣的?” 朱玉笑道:“幸而是这个,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 冯裤子笑道:“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把自己的心丢了,我就该死了。” 袭人斟了茶来与朱玉吃,一面笑道:“大姑娘,听见前日你大喜了。” 朱玉听了,红了脸吃茶不答。 袭人道:“这会子又害臊了。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住着,晚上你同我说的话儿?那会子不害臊,这会子怎么又害臊了?” 朱玉笑道:“你还说呢。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么就把你派了跟冯表哥,我来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 袭人笑道:“你还说呢。先jiejie长jiejie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作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来。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么敢亲近呢?” 说来舅妈想要把冯芯是嫁给冯裤子,总不能一直让冯裤子一直当下人,于是打算是把怡红院边上的一个偏院是拨了给冯裤子,打算给他成亲用。他把冯芯就接在这个院里,他们本就是冯家的人,现在有了这个关系,就是亲上加亲了,以后关系就更近了。而袭人本是怡红园的丫鬟,舅妈看她聪明,做事也机灵,也就把她是一并拨给冯裤子,现在冯裤子也算是一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