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那个读书人
马蹄声几乎是踏在无数朱仙镇百姓心口上的。 实在是除去当年踏入朱仙镇的那一批北匈骑军以外,这些年从未有过北匈骑军能够越过北丈原镇北边军的防线进入大楚腹地,因此这些年以来,生活在大楚北疆的百姓几乎没什么人担忧过北匈蛮子入境的事,可在这朱仙镇不同,这里曾有过先例,有一支北匈骑军曾来过此地,因此在大半夜听到马蹄声之后,有很多百姓惊醒翻之后脸上先是露出一股惊骇,之后才是愤怒。然后后便慌忙穿衣出门去,有很多才嫁到朱仙镇的女子不明白自家男人为何如此,只是有些不解的望着自家男人的背影,甚至有人还出声埋怨。 在这座镇子生活的百姓,早便是口口相传便从长辈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事,半夜马蹄声响起的时候便很容易能让他们想起那只不仅存在于故事中,而且还存在此地的事。 县衙里,才睡下不久的李国风忽然翻坐起来,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神色有些凝重,他很快穿好衣物,在自家媳妇儿的睡眼朦胧之中走出县衙,来到街道上,走过几步路之后,他碰到的是提了一柄杀猪刀的李屠夫,在他后则是不少镇子里的青壮,还有数名举着火把的县衙衙役,这数名衙役可不像之前那般懒散,反倒是人人神色肃穆,甚至有几人还在反复拨出腰间刀又放回去,李屠夫一脸凝重的看向这个本来就不是本地人的李国风,有些生硬的说道“李大人,这外面可能有些乱,您先回去避一避。” 李国风皱着眉,站在街道上他能够越发清楚的听到那些马蹄声,算不得穷酸腐儒的李国风上任之初便把这朱仙镇的历史看了一遍,自然知道这座镇子以往曾发生过什么,可就算是这半夜响起马蹄声,他也不认为真有北匈蛮子跨过了那支号称是天底下最强战力军伍的防线,实际上这陵安城中,虽说有大批王侯将相,对于这朝堂局势,天下形势都有着不同的看法,可是唯独对那支数十年如一的镇北边军观感一样,认为不可能会有北匈蛮子南下的一天,有些喜好兵法的文臣甚至还相信有朝一这大楚军伍能够北上,去完成中原历朝历代,大楚历代帝王都不曾完成的那丰功伟绩,将北匈彻底歼灭在这个世间,李国风从陵安来,听说过无数次陵安城里人对于这支军伍的评价,因此就算是他没有亲眼见到过那支军伍,他也对其有一股莫名的信任。 他轻声道“大楚国境内,哪里有乱的地方” 李屠夫脸色难看,听着那越发近了的马蹄声,低声劝道“李大人,这朱仙镇当年形便是如此,有一支北匈蛮子在半夜入朱仙镇,到了清晨便屠戮了大半个镇子,您是读书人,也不是镇子里的人,我求您了,您便回去藏好吧。” 李国风笑道“平里你们都当我是这镇子里父母官,这怎么真要到了危急的时候还不认了” 李屠夫有些急了,他看了两眼后的那些县衙衙役,使了个眼神,而那些衙役只是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把这些这些举动完全都看在眼里的李国风冷声吼道“李四,你要记住,本官才是这朱仙镇的县令,换句话来说,这镇子上下都得听我的。” 李屠夫扯了扯嘴角,脸色苍白,他只能祈祷那些马蹄声真是咱们自己的骑军了。 李国风从一名衙役手中拿来一支火把,拍了拍李屠夫的肩膀,笑道“要真是北匈蛮子,我李国风和你们一起拦着。” 李屠夫哭丧着脸,这要真是,哪里是您这个文弱书生能够挡得住的 只不过就在这么片刻,那些马蹄声好似都不见了。 李屠夫有些愕然,在场众人皆是如此。 李国风则是举着火把向前走去,李屠夫一怔,也是跟上脚步,后大约有数十人都跟着往镇口走去。 朱仙镇口,有个年轻人一人一剑挡在了镇口。 借着星光,他看到了那不过只有百余骑的那支骑军。 从那些骑兵上的制式铁甲上和手中弯刀来看,毫无疑问便是北匈骑军,站在小镇口,看向那些看起来也是一路奔逃到此北匈骑兵。 一支不过百骑的骑军,若是放在北丈原上,遇见敌方骑军,只怕要不了多久便要被屠戮干净,可若是这支骑军慌不择路穿过北丈原,来到了一处不过人口只有百余户的小镇子,后果是什么,或许要不了多久这治骑军便要被追到此处的大楚边军尽数剿灭,可剿灭之前,这小镇子里的百姓怎么办似乎注定要再遭遇一次多年之前的惨祸。 若无叶如晦,今夜光景大概便是如此。 他站在原本当汤槐安站的地方,看向那些脸上写着疲惫两个字的北匈骑兵。 他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了。 因此面临着这些骑兵,他只是缓缓抽剑。 王麻子急匆匆的跑出小院,好像是想起什么,便又匆忙得转头跑回去,在灶房找了一把菜刀,最后想了想又把汤槐安的那半柄黄铜别在了腰上,跑上街道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李国风和李屠夫他们这一群人,王麻子看向李国风,一脸担忧的说道“李大人怎么不去躲好,要真是那些遭天谴的北匈蛮子该怎么办” 李国风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李屠夫笑道“你看看,这读书人出门来的可不止我一个。” 李屠夫无奈摇头。 王麻子自嘲道“要真是那些北匈蛮子,咱们既然是这镇子上的人,哪里能够不舍得了命去护住这镇子上的一切。” 李国风笑而不语,只是继续前行。 倒是李屠夫疾行几步,来到王麻子旁,怒道“你个书生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躲着,这要是真是那些蛮子,我看有几颗脑袋够砍。” 王麻子摇了摇头。 这让李屠夫很生气。 等到一行人总算是来到镇口之时,哪里还有什么北匈蛮子骑军,只看到有个年轻人站在一堆北匈骑兵的尸体中央,擦拭着手里那柄铁剑。 他神淡然。 王麻子如释重负。 李屠夫和李国风则是脸上尽是骇然神色。 李国风倒是反应的快,失神再回神不过片刻,他即刻高声问道“敢问这位先生是何人” 那人不曾抬头,只是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楚人杀北匈蛮子很寻常,我在北匈便杀过不少,只是你既然问了我的名字,那我还是告诉你,我叫叶如晦。” 李国风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无比畅快 他知道这年轻人曾一人走过北匈,曾在南唐纵横辩论中而出,也曾在东越面对众僧人时面露不屑,并且一步步退后,走出那佛会小院。可他事先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今晚能站在这镇口,为众人守住了这个朱仙镇。 没人知道轻飘飘的叶如晦三个字其实让这个在很多年以后重回陵安,并且跻三省六部,成为当朝重臣的读书人记了整整一辈子。 很多年以后,当这座江湖和庙堂都快要忘了那个叫做叶如晦的年轻人的时候,已经是垂暮之年的李国风拉着自己孙子的小手,讲起这一段故事的时候,总会轻声笑道“爷爷这辈子遇到的读书人不少,打心眼里也敬佩那些于国有益的读书人,可那些读书人都不能让爷爷记一辈子,只有那一位啊,才让爷爷这样一个男人一辈子都念念不忘啊。” 小孙子天真的抬起头问道“爷爷,那人是谁呀。” 李国风呵呵一笑“他说他叫叶如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