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锲子

    明明是在晴朗不过的天气，但气氛却是压抑的沉重，太玄观止峰，沈宣明一身银色对襟道袍立在观止峰顶。

    素来弟子门人竟然有序的太玄宗，今日却是有着数不清的弟子，离开本来的各自峰属，垂首跪在地上。

    观止峰不是太玄这个天禹人道之首最高的，但却也是高不止以数万丈计的五上峰第二，至山脚起，便是密密麻麻的化神修士垂手侍立。

    散去了一切禁止的观止峰，明明平静的没有半分危险，但是不知何处起得山风，却是吹得众人身上的法衣猎猎作响，只是，没有一个人运转半分真元去抵挡。

    “叔父，我们都会死。”沈昕宁抬头看着身边，独自负手站在最上首，面对难以亿万计的门人弟子的沈宣明说道，语气无悲无喜，就像说明一个事实一样，也确实是事实。

    “是叔父无能，不能佑我宗派，荣我传承，庇我弟子，护我人族，绵我天禹，是叔父之过。”沈宣明平静的回头，看着沈昕宁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是自己唯一的血亲，人谁无私，叔父无论如何也会留你一线生机，不求你光复太玄，但愿你平安喜乐。

    看着如今已是金仙修为的沈昕宁，他忽的想起当初那个，在千云台下与自己相认的孩子了，一双眸子，如明镜拂尘，没有功利，没有野心。

    数百万年过去，当年的青涩孩童，已经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双眸一如昔日的不染尘埃，甚至只要时日足够，合道亦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时间，终究是不够了啊

    ！伸手，一如当年一般抚过她的头，似是安慰。沈宣明闭了闭眼，眼前浮现的的是，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承诺，与君无忧，愿君长宁，一世永安，仙路长平。

    宁儿，你放心，无论如何，你总会活下来的，还有，对不起，叔父食言了！

    “叔父，您赐死宁儿吧！”沈昕宁突然对着眼前，那个为太玄为人族为天禹遮风挡雨，数百万年的身影撩衣跪下。

    今日，所有太玄弟子都着正装，沈昕宁一身银青色的对襟道袍，二十七层的雪白色的交领长衣，层层叠叠的铺落，对着沈宣明沉思的面容，一字一句道.

    “叔父身为先天道祖，尚不能全身而退，昕宁不过小小一初初进阶的金仙，如何能够保全自身？”

    “况且，与其落入敌手，生不如死，遭受奴役，看我太玄道统尽没，门人弟子无存，弟子软弱，愿先行一步，求师尊赐死。”一字一句，到了最后，已经是半分没有动摇。

    “胡闹。”一声厉喝自沈昕宁对面传来，能离宣明天君如此之近，并能够在此开口的显然也是金仙道君。

    “纵是拼死，我太玄道统亦不能绝，枉本君看着你长大，以为你性子沉稳自持，谦恭守礼，谨言慎行，可堪大任，没想到是这般软弱性子，是本君看走眼了。”

    “师伯赞誉，昕宁受之有愧，无颜自对宗门，恳请师尊赐死。”沈昕宁俯首再拜。

    所有人都没想到，平素爱惜太玄，甚过自己性命的昕宁道君，居然真的打定主意，死在宗门之前了，着实骄傲入骨，可惜了，这是宗门两大道君之一啊。

    “如此，如汝所愿。”宣明天君无声叹了一口气，右掌压下。

    沈昕宁放开所有防备，周天星辰图首先自体内飞出，然后九方金乌照神鉴，最后才是大衍周天万象星盘，这件祭练了数百万年的本命法宝。别了，我的故友。

    沈昕宁的这些法宝，尽是通天灵宝层次，已经可以幻化出真是形体了，周天星辰图化作一总角童子，拉着沈昕宁的衣袖，终于顾不上害怕眼前的这位道祖了，哇哇大哭起来。

    沈昕宁红了眼圈，至于落泪，但却是半分都不肯动一下，只是紧闭双目，将那到了眼中的泪水倒逼回去，如同苦涩的药汁，又如同什么尖利自眼窍滑落到心口，一寸寸，痛彻心扉。

    九方金乌照神鉴化出的金乌，围着沈昕宁哀哀鸣叫数声，终究是化作一道金虹飞走。大衍周天万象星盘，却是哀哀的震动着着，然后一点一点的，开始自我将灵性崩解。

    灵光一寸寸的暗淡，然后消失，一滴滴的嫣红鲜血滴，落在银蓝色的星辰琉璃金上。本命法宝与主人性命交修，心血相连，本命法宝重创则主人亦然，只是明明是那深入骨髓灵魂的痛楚，沈昕宁却莫名的觉得解脱了。

    “巍巍兮太玄，天禹倾兮难挽，舍我神魂血rou兮，庇我道统不绝兮，护我门人无恙兮，佑我天禹长安兮。”沈昕宁扬声而歌。

    沈宣明见此，微不可察的再叹一声，缓缓将手掌一点点离开沈昕宁头顶，却又猛地一挥广袖，收回握得紧紧的五指。

    看着沈昕宁身上，数百万年积攒下来的功德与神魂，一齐开始消散，浓郁而不刺眼的金色光泽已成实质，然后，金色的火焰开始吞没沈昕宁的身形。

    “师尊，叔父，弟子先走一步，先我太玄一步。”沈昕宁直起上身，看了自己呆了这数百万年，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宗门。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别了。

    最后的金光宛如烟霞一般，消失在天际，悲泣之声响起，无以计数的太玄弟子痛哭出声。

    道祖之下，尽为蝼蚁，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明明白白的直观的感觉到，周天星辰图最后那悲伤至极的声音，宛如刀子一般剜在众人心间。

    “好好……是老头子我不如了，与其拼死去争，那一线不存的后天合道之机，不若舍了这身，千万年功德祭天，换我太玄道统不绝，换我天禹人道永昌。”

    开口喝了沈昕宁一声的葛衣老者老者面容清癯，长须灰白，忽地笑着说道，说不出的豪气干云与洒脱。

    “道祖，启元去了。”

    老者撩衣一拜，高歌而起：“巍巍兮太玄，天禹倾兮难挽，舍我血rou神魂兮，佑我道统不绝兮，庇我门人无恙兮，护我天禹长安兮。”

    耀目的金色亮起，葛衣清癯老者，突然站了起来，眷恋的看着，这方他守护了数百万年的宗门，一草一木，刻入心田，只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

    以身祭天道，什么都不会留下，好啊，真好啊，看不到，我太玄家业破碎，看不到，我宗门精英弟子横死，好啊，再好不过了。

    金光宛若骄阳一般的上升，然后一如沈昕宁一般，化作烟霞，静看无常。沈宣明捏紧拳头，狠狠地闭目，再睁开时，眼底，什么都不剩，一片平静。

    “道祖，我等去了。巍巍兮太玄、天禹倾兮难挽……”悲歌无垠，响遍太玄，强敌环伺，人为刀俎，我为鱼rou，道统将绝之下，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

    这一日，屹立天禹无数年的太玄宗高层，除了沈宣明尽数祭天而去，下面是无数的中低阶弟子，前仆后继，舍身祭天。

    宗门将亡，太玄一百四十主峰，三千零九十二独立小世界，十七万百千五百三十一方历练洞天，大中小五百万玄境，尽皆封闭，存留一线生机。

    虚空定金桥飞出，定住地风水火，沈宣明看着原本布满弟子的广场，如今却不过只剩，部分金丹修士带头祭天了，明明是哀声，却偏偏如此的寂静。长袖一摆，一步踏出，周围却已是虚空了。

    “诸位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广袖翻飞，沈宣明的声音，一如平素一般沉稳。

    “宣明道祖说笑了，我等道祖之躯，何须藏头露尾？”当先走出虚空的却是一个，身着蓝衣，面容俊秀的青年修士。

    头戴七星顶星冠，广袖无风自动，短的好生潇洒，观其语气的随意程度，想来必定又是一位先天道祖了。

    紧随其后走出的数位，也是高冠博带的修士，七男一女。有手执玉笏，头戴冠冕，身着黑龙袍的高大修士，也有葛衣芒鞋，身负鱼篓的老汉，亦有一身阴阳生死、鬼气深深道袍的道祖，还有那青衣素颜，手提花篮的玉女……

    “我等不过前来相借道典一观，宣明兄何必如此声势呢？如今遍数四十九条先天大道，先天道祖不过三十一位，何必坏了交情呢？”蓝衣修士笑吟吟的劝道，语气却是遍含威胁。

    “既然来了，便都出来吧，无上道典，传说中可以让先天道祖，得证主宰的无上道典，便是有，也不会交给你们。”沈宣明的语气平静到了极点，话语却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我太玄却是无怕死惜命之辈，当年那位主宰，以无上伟力立我天禹于此，我天禹更是出了，洞渊西平无上帝君，我太玄承此一脉，有今日之果，实属正常。”

    “我便看看，你们到底敢不敢，彻底毁了天禹，找不找得到，那所谓的无上道典？一亿八千万年前，西平帝君陨落你们不信，今日，也不过多添一个我而已。”

    “只是不知道，你们再一次遍寻天禹不获，该当如何？”沈宣明长身玉立，神色坦荡而豪气万千，阴阳轮回盘上黑白交替之间，恐怖的气息升起。

    “来吧，总归是有一战的，莫让我失望了。”

    蓝衣青年修士脸色一僵，主宰，说起来虚无缥缈，但是所有的先天道祖，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境界的存在。

    更何况，沈宣明半分都没有说错，天禹不是故有存在于此的，而是被一位主宰，以无上伟力立足于此的。

    无数年来，天禹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他们搜遍了，虽然他们无法本身进入天禹，但别的方法多得是。

    无数年来，从未放弃过，如果天禹没有那位无上主宰的传承，为什么连他们这些积年的先天道祖，都无法越过地膜进入其间。

    只是什么都迟了，他们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就这样吧，诛仙阵图飞出，四柄诛仙剑份例四角，无边恐怖的气机出现，七男一女两两入阵，各占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