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水镜（五）
白芷青跟着云璃一路回去，嘴里还在抱怨着刚才的见死不救。 “你这个臭丫头，万一我被拐卖了怎么办！” “拐卖了正好！那样安大哥，倾恬姐他们就都是我的了！” “喂，谁说了要跟你抢了？刚刚不是证明过了吗，并不是我命好！” “你命不好，我也不待见你！” 白芷青气的恨不得咬这个沒良心的丫头一口。 “好歹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云璃张口还要反驳，可话还沒出口还是咬咬牙给忍了下來。 “算了，懒得跟你争，反正你不是也沒出事嘛……”说到这，她眼里隐隐地浮现出一丝小小的愧疚。 看來也是被刚才的事情吓了一下。 也是，谁能想到自己上前搭个讪就被人莫名其妙的拉走了呢。 再加上一走那么久，看來这小丫头刚刚着实也小小的担心了一把。 白芷青想到这，低头会心地一笑。 “算了，看在愿赌服输的份上，算我倒霉~”她状似惋惜地耸耸肩，不再追究。 云璃咬了咬唇，心里更加有些堵得慌。 “其实……”她声音小小，似若蚊嗡，“我也知道有时是我任性了些……” “什么？”白芷青不知是不是沒听清楚。 “我、我也不是总这般无理取闹！”她赶紧开口解释。 “那你是……”白芷青知道她有话要说，也不抢她的，只是静静等待着她自己开口。 云璃步子放慢，望了望旁边。 两人正好走到了河滩处小岸便，于是她干脆拽着芷青走到了河边，找了处干净的地儿吹吹坐下。 白芷青挑挑眉，见她似乎有什么心里话要跟自己讲的样子，觉得难得，便也挨着她坐下了。 “我虽是一国公主，但并未有过真正的阖家欢乐。”云璃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摸了摸心口，小声说道，“偌大一个国，都给不了家的感觉。” “那当然，国是国，家是……”白芷青理所当然地就想要反驳，然而话还沒说完，便看见一旁云璃的表情有些黯然，不禁又住了口。 “并不是因为父王不够爱我，相反，父王对我很好，给了我一切我想要的。”她说，“我知道他是怕我因为缺乏母爱而受到影响，所以他总是尽他所能來弥补我不完整的童年。” “缺乏母爱？”白芷青有些惊讶地问道。 云璃点点头。 “对，我小时候……母妃就不在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白芷青赶紧道歉。 然而她话还沒说完，就被云璃苦涩地笑打断了。 “你不用道歉，我的母妃并沒有离世，只是远走而已。” “远走？”白芷青这下更惊讶了。 “嗯，远走他乡。”云璃的表情有些漠然又带了些怨恨。 白芷青忍不住咋了咋舌，难怪…… 云璃沒有注意她的表情，只是低着头自己陷入了回忆：“印象中，母妃长得很美，可以说，是我大云国第一美人。” 她眼里闪过一丝骄傲。 芷青偏头去看看她，姣好的侧脸明丽的眼，确实是个美人。 可以想象，她母亲也必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只不过……我却从沒见她笑过，”云璃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來，“似乎从我出生起，看到的母妃就一直是愁眉苦脸的，总是不开心。” 白芷青静静地听着。 “起先我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才让母妃不喜欢。”她说，“直到后來我渐渐懂事，才明白，根本不是因为我！无论我做的再好，再出色，她也不会真正的开心！” 云璃的声音有些激动，眼里带着一丝不甘与怨恨。 “直到有一天，母妃突然消失……”她有些哽咽，“我才从父王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是说……” “嗯，”云璃点点头，“母妃跟别人走了。” 白芷青心头一颤，哎呀不好！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个皇室秘闻！ 她不会被灭口吧！ 暗自咧了咧嘴。 “你母妃是……跟什么人走了，你知道吗？”虽然觉得不该继续听下去，可是见她这么悲伤，白芷青还是很体谅地陪着她。 云璃摇了摇头。 “不清楚，我來这里，就是來寻母妃的。我只听说……她似乎早些年到过此处。”说完，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白芷青，眼里带着些怨念，看的白芷青吓了一跳。 “所以我就说，最讨厌你们这些走哪都有一大堆人喜欢的人了！”她语气忿忿得，“我小时候那么听话，又出色又优秀，可是母妃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拽紧手心低下头去，语气里带着不甘与委屈。 白芷青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安慰。 原來如此，感情她是被迁怒的…… 换了一会儿情绪，云璃深呼吸几口再次慢慢地说：“后來，我暗地里也偷偷调查过，母妃在嫁与父王前，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后來因为家族联姻的关系她被迫跟那人分开，直到我生下來之后的不久，她再次与那人重逢，于是……”她的声音低黯下去。 “……于是她便跟她的青梅竹马走了？”芷青帮她把接下來沒说完的话说完。 “……对，”云璃停顿了一会儿，又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抬起头，“他最后选择了跟那人私奔。即使有了我！有了父王！她还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云璃的情绪有些失控，她紧紧地咬着一口银牙，一副怎么也想不通的模样。 白芷青拍拍她的背，想了想，道：“可能……你母妃她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她尽可能地安慰她，尽量避免碰触她的伤口。 “是！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云璃突然抬头冷笑了一声，“我直到后來才知道，原來，在我之前，在她嫁给父王之前，就已经与那男人生了个男孩！” 白芷青听到这，心里莫名一动。有一瞬间，一些沒來得及想清楚的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说！我算什么？！我父王又算什么？！！”她低声咆哮起來，情绪激动地拽着白芷青一边胳膊，拉的她生疼，“我长这么大后，才知道……原來我有个哥哥~”她的声音莫名的有些讽刺。 “而她却为了那个男人，那个‘哥哥’，抛弃了我！抛弃了我父王！！！”云璃眼中带着泪光，眸中闪过一抹恨意。 “你……恨她？”白芷青抓住她的手，稍微稳住情绪有些失控的云璃，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紧握地手指间解放出來。 然而，沒想到云璃在听了她的话后，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恨她……”她声音低沉，带着些颓败和失落。 “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选择了那个哥哥，而不是我。”云璃缓缓抬起头，眼中有些茫然，她不解地望着白芷青，呐呐地问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我哪里比不上他？” 白芷青看着她有些可怜。 这孩子虽然贵为一国公主，在外人看來表面身份光鲜亮丽，实际上背地里的伤心和对母爱的渴望又有谁能明白。 她拉过云璃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别担心，天底下沒有哪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她一定……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看着白芷青坚定明亮的眼神，云璃的心渐渐安定下來。 “真……真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像一个初次來到这世上，对一切陌生事物抱着期待与畏惧的孩子。 “嗯。”白芷青摸着她的头发，笑了笑。 那一笑，如初雪绽放，看的云璃都不禁有半刻晃了神。 等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以往最大地仇家安慰的时候，她赶紧惊得推开了握住她手的手，脸上露出一种羞愧懊恼的神色。 她羞红着脸瞪着她，一副被骗上当的模样。 白芷青不由地好笑，这丫头，怎么总是一出一出的！ 果然还是刚刚傻乎乎愣神时可爱！ “好啦，那你既然都來了，你打算怎么找你地这个母妃？”白芷青看了看被她推开地双手，撇撇嘴拍了拍，“说出來，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我……”云璃听她这么一说才像想起來什么一般，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犹豫着从胸口摸出一大块银白色地东西來。 “这个是我母妃唯一留给我的一样东西。”她说着，将那枚铜镜大小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來。 白芷青接过來，正反看了看，发现那是好大一块做工精细的铜镜！ 只不过一般铜镜都是铜质而成，而她手中的这一枚，则是用银打造而成。 繁复精致得镜边，被雕刻成绚丽的花纹。而在做工复杂的镜边上，最右侧的正中间，一个字体娟秀的“水”字，清晰地凸印在铜镜的镜框上。 白芷青心中又是一动。 然而最让人惊叹的并不是这镜框上夺人眼球的复杂雕纹，最让白芷青在意的，却恰恰是封冻在镜框内的如水般镜面。 那异于常态的银白色镜面清晰地映现出一张娇丽可人的面容，白芷青有些惊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惊叹世上竟还有如此做工奇特的镜子。 那镜面很是特殊，不知是什么材料，镜面上竟荡漾着一圈浅浅的波纹，好似……好似一汪清泉封印于其中。 她拿起这镜子摇了摇，沒想到，那镜面上的水波竟也微微有些晃动。她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点在那幽深的好像湖面一般的镜面上，惊讶的发现，自她手指触碰指尖下方，竟有一圈圈类似于水纹般的波痕朝四周缓缓荡开！ 这哪里是用來照人的镜子？这分明就是封印了一整片湖面啊！ “这……这是什么！”白芷青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抬头望向云璃时，满眼都是好奇与疑惑。 “这镜子名叫秋月水镜，简称‘水镜’，是我母妃的东西。” 她一开始看到这镜子时也是满心震惊，越看越喜欢。当后來她知道这是母妃遗留下來的东西时，她便更加珍惜。 “我现在在这里，唯一也只有靠这个水镜來寻找母妃了。”她有些挫败地说，“可是，还是怎么也找不到……” “等等，你说……这叫‘水镜’？”白芷青脑袋里灵光一闪，她赶紧抓住，突然间便想起了什么。 “对呀，”云璃点点头，“这是母妃留下來的秋月水镜。” 说完，她有些不解地看着白芷青，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副惊讶无比的模样。 然而此刻的白芷青，脑袋里灵光一现后，一个想法便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然后紧接着，她就被她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生生地震在了原地。 水……水镜，母亲，哥哥，男人…… 一系列模糊不清地话语突然间一齐涌向了她的记忆。 白芷青脸色一下子难看起來，不会……不会这么巧吧！ 她突然“腾”地站起來，面色有些严肃地低头打量了云璃几眼。 然后眼神幽深地摸着下巴喃喃道：“……果然有几分相似。” “你、你、你干什么！”云璃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不知道她在叨咕什么。 白芷青咬着唇，不确定地又抬眼看了她一眼，心想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刚才听她说的时候她就在怀疑了，现在……她想到这里，抬起手中的水镜又看了看，心中的猜测便更加肯定了。 前不久，她才听安剑秋跟她说过…… 他是來“还母亲”的，而这云璃…… 白芷青心中顿时如明镜般，一片清明。虽然她此时是心中明了，可是却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真是老天弄人！ 他们，一个是“还母亲”，一个“找母亲”。 安剑秋对带“水”的诗词敏感，因为母亲名姓中带了个“水”字。而云璃，有一副母亲的“水镜”。 两人母亲都是先有了个男孩又被迫家人，后有了个女孩，最后逃走。 最后，两人还都找到了这寮城來…… 若说这是巧合，她恐怕是不会信的。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水镜，然后转身拉住云璃，严肃地盯着她的眼认真地说：“你听我说，云璃，我现在可能知道了你的母亲在哪……” 她话还沒说完，就见云璃睁大眼睛反手一把抓住她。 “你说什么！” 白芷青暗自吃痛，却沒说什么。 “你先冷静，听我说。”她稍微稳住她的情绪，然后道，“我也只是猜测，还沒证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说清楚点！”云璃有些着急，抓着她的手不放。 “……唉，算了，你跟我來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白芷青见她如此焦急，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白芷青脸色郑重地转过身，决定在路上跟她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