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兄归
早起的微风吹来,院中几棵垂柳嫩绿的枝条迎风摇摆。 绿衣丫头穿花拂柳,绕过一棵垂柳,又从那蔷薇秋千下穿过,在池塘边站了一小会儿,过了抄手游廊,到廊下跺了跺脚:“前儿才一场春雨过后,这会儿地面还没干,走一路,倒踩了不少的青苔去。” 一个穿粉衣才留头的小丫头赶紧站起来:“瞧大娘这话,谁让你是个贪玩的,有那好好的青石路不走,非要踩到泥面上,又怪得了哪一个?” 绿衣丫头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乌黑头发:“你这一叫唤,倒显的我有多老似的,得,你这丫头被宠的也着实不像话,连我都敢取笑了。” 丫头笑笑:“小桃不敢,不过是环儿大娘脾气好,咱们在您面前也放得开罢了。” 说话间,绿衣丫头,如今已经嫁了人,做了管家娘子的环儿一脸笑容:“咱们王妃可起了?” 小桃只笑:“刚刚起来,才梳洗了,三位小主子也过来请了安,这会儿才走,王妃正在小佛堂里上香呢。” 环儿一叹:“又去了佛堂,自从王爷去了北边,王妃这心里一直不安生,总是怕这怕那,每日不去上几柱香,这一天都过不去。” “可不是怎的。”小桃也叹息:“谁不知道咱们九王府里只王妃一个正经女主子,王爷对王妃是真真的好,一片情深厚爱,连侧妃都不娶,那些姨娘也不过是些摆设,王爷这样。王妃自然也对王爷敬爱意浓了,偏王爷是个忠心的,为了大昭的安稳,去北狄拼杀,这便也罢了。那是个什么凶险的地方,王爷去的时候,可只带了两万骑兵。在人家的地盘上,只有两万人手,其余粮草补给全无。如何艰难。可想而知。” 只听的环儿伸手点这丫头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是晓得,说的一套是一套的,偏你比那几部尚书还懂么,还什么粮草补给,这是你一个丫头能说的?” 小桃吐舌,一脸俏皮样子:“不过是伺侯王妃读书时听她说的,大娘,咱们王妃当真是什么都懂。那么多的书,全看个遍,还不住的淘换新书。还教导我等读书明礼,让我们也多读些书。你说说,哪个府里的当家夫人像咱们王妃这般明白事理的。” “王妃的好咱们明白就成了!”环儿说笑着站起身来:“我进去瞧瞧,也劝着些,省的王妃跪的时间长了,膝盖又不好。”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挑帘子进去,在外边的小厅里看了看,一室寂寞,摇摇头,推开侧门进去,只见一个昏暗的屋子,烟雾缭绕,除了木鱼和念珠的声音,其余什么都听不到。 再仔细看,见月婵跪在佛龛下方,一手转着念珠,一手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讼哪篇经文。 “王妃!” 环儿小声叫了一句,随即,自己拿了蒲团在月婵旁边跪下,仔细一听,原来正念着金刚经呢,她不好打扰月婵,只好也随着念了起来。 环儿是月婵跟前的老人了,跟着月婵时间久了,也算是博学,诸如诗经子集也是懂的,这些佛经也读过好多本,讼着倒也不费力。 一时,两个人静静讼经,环儿闻着佛香,只觉心头一片安然,家里的一些杂事也不再放到心上,便是前些日子听说丈夫在外边有外室之类的话,她也不想了,一笑置之。 过了好一会儿,月婵念完经,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环儿,淡然站起:“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来了也不说一声。” 说话间,她伸手扶了一把,把环儿扶起来,环儿一笑:“见王妃正讼经呢,我也不便打扰,少不得相陪了,真是,这几年日子过的舒服了,跪了一小会儿,膝盖就受不住了。” 月婵点她额头:“还当你是小丫头了,如今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自然不如那会儿。” 说着话,月婵推开门到了小厅里,叫丫头倒了茶水过来,往环儿跟前一送:“喝一杯吧,难为你陪我了。” 环儿打量月婵,见她面容越发的安静,穿着一件深紫绣金色牡丹团花纹的衫子,底下是浅此的百褶裙,头发高挽,上面一个扇形赤金镶宝华盛,华盛上垂下的珠串遮到额头上,两边又插了许多金步摇,额际拿了也不知道什么做的染料,画了一朵半开梅花,越发显的尊贵大气,又带了几分美艳妖娆。 环儿心里奇怪,按理说,月婵每日讼经,该当越来越清瘦超逸,飘然出尘才是,怎的越发的美艳大气起来。 而且,环儿是个明白的,月婵穿着打扮向来素净,就是王爷在家时,她也都是青绿的衫子,没有什么纹饰,头上的首饰也不多,如今怎的越来越打扮的……怎么说呢,富贵起来。 见环儿不住打量她,月婵笑着又推了推茶杯:“你也渴了,喝些水吧。” 说话间,她眉宇有些愁思,叹息道:“王爷走了也有五年吧?” 环儿赶紧站起来回道:“五年多了,一去连个音信都没有。” 月婵敲敲桌子:“王爷自己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北狄那草原大的紧,他四处征战,人手又不够,哪里还能通信,就是通信,他也怕被人截了去。” 环儿赶紧应是,只说自己想岔了。 月婵笑笑:“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是觉得我这般打扮不好,太过招摇了吧。” 环儿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神情颇为尴尬。 月婵不以为意,笑道:“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心腹,有什么不能说的,王爷如今不在,我自该要把王府撑起来的,如今孩子们又去了宫中学习,该有的派头我也得拿出来。省的让人看着我们没个当家人,当我们好欺负的。” “这话很是!”环儿低头:“王妃确实该硬气些。” “再者,王爷在兵凶战危之地,我是盼着他好的,他在家时。我穿的怎么样,都没人说,就是穿的素淡些。也只会说我俭省,如今呢,我但凡穿的素气了。怕有人说我晦气。王爷在征战,我就穿成这样,可不是……” 月婵话没说完,不过环儿心里明白。 月婵心里也是害怕的,人只说寡妇失业的,才会穿的素气,王爷如今情况不明,月婵怕穿的素了。给他惹晦气,也招人闲话。 “还有,到底没个人撑着。我穿的俭省了,少戴一个首饰。也不知道有多少闲话呢,或者会说我们九王府没了银钱,我这个当家主人都不得不节俭打算。”月婵一敲桌子:“我自然不能让那些小人如了意,我们王府不缺银子花,又何必给自己惹不痛快。” 环儿这才真正明白过来,再一打量月婵,更有些惊奇。 她发现,月婵的神情越来越像高子轩,便是这衣着打扮,也越发的靠近起来。 许是自家王妃太过想念王爷了吧,环儿如是想着。 她一路过来,走的急,又陪月婵念了好一会儿经文,这会儿确实渴了,端起茶杯来喝了一通茶水,解了渴,才拿出外边收的帐本子要报上去,却听外边桃儿道:“王妃,有您的信传来。” 一听有信,月婵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激动,手指尖都在颤抖:“赶紧拿进来。” 环儿打起帘子,桃儿手里捧着一封青漆封口的信件进门,恭敬的交到月婵手上,月婵拿了信,似是有些情怯,拿在手里犹豫半晌,竟不敢拆开。 环儿见了,少不得低下头去细思,恐怕王妃也怕吧,怕这是王爷的信,怕有什么不好的音信。 过了一会儿,月婵咬牙拆了信来,打开去瞧,越瞧,脸上神色越是高兴,环儿只道怕王爷有什么好消息传来了。 半晌,月婵看完了信,把信拍在桌上,笑道:“真真好消息,兄长要回来了。” 环儿听了,也激动起来,自家大少爷要回来了,这一回来,王妃也有了能说话,能商量事的人了。 大少爷在任上政绩是极好的,又是带人造船,又是训练水师,靖清了海贼海患,还当地一个太平景象,似乎听人说,山东那边还有人在家里供了大少爷的像,每日烧香不断呢。 原来,三年前大少爷就该回长安城的,可当地百姓哭喊挽留,皇上也念着百姓一片赤诚之意,让大少爷留在当地再为百姓造几年福,不过,皇上心里是明白的,大少爷有政绩,又是科举出身,每年考证,都得优良,便是回来了,也不可能给像三年前那样的官职了,这次的官职,怕是会升了再升的。 到时候,老爷是尚书,少爷怕不是左侍郎也是右侍郎吧,孟家一门可算是兴盛了。 还有,大少奶奶可是一连生了三个小少爷呢,只恨是在任上升的,自家王妃都没瞧见,如今回来,王妃自然是要瞧侄儿的,孟家多了几个孩子的身影,一定也会热闹起来。 “阿弥陀佛,总算要回来了!”环儿喜道:“大少爷一去七八年了,也该回来了。” “回来了好啊!”月婵也是高兴的:“回来了,父亲也有人陪伴了,便是月娟,这亲事上也有了依仗,不管怎么说,辛姨娘名不正言不顺的,说出去,月娟也算是有失教导,可嫂子回来,月娟说出去,也有长嫂帮着教导,也能帮着相看亲事,到时候,也能说上一门如意的人家,我也算了了心愿。” 月婵对月娟这个幼妹还是很关爱的,见月娟一年比一年大,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她也着急,辛姨娘是拿不出来的,不可能到那些贵夫人集会上去给月娟相看婆家,刘梅已经毒哑了,更老朽不堪,也不可能放她出门。 月婵原想着,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没有什么由头给月婵相看人家,如今倒好,嫂子回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想一想,孟之文在任上的功绩,他又是一心忠于皇上的,皇上对他喜爱,回来了,官职一定不会很低,而且,月婵想来,皇上既然能把孟之文叫回来,就说明夺嫡之事已经大定了的,朝中不会再起波澜,叫回来,是有心让他辅助新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