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70章
刑部大牢从来没有像这样热闹过。【】先是押来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郭罡,后来就有刘子飞亲自来打招呼,说要好生照顾,不日就会翻案。接着就由九门提督衙门押来了一群所谓楚国jian细——事关重大,这该是兵部接手啊!潘硕却道:“不错,原该是兵部管,但议政处说了要押这里,谁也没办法。”刑部的人好生纳闷,但是既然是议政处发话,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问:“那接下来要做什么?”潘硕道:“议政处要亲自审。”“哦——”刑部的人想,自悦敏进了议政处,事必躬亲,这也不稀奇。于是,他们什么也没多问,送了潘硕出来。然而,到第二天,“议政处”来人审问犯人了,刑部的人才惊得下巴都掉在了胸口上——居然是翼王!居然是这个没事就斗鸡走狗的草包王爷,他怎么会揽上这档子事?再仔细一看,走在翼王身边负着手冷冰冰的这个青年不就是玉旒云么?刑部的人头脑才转过了弯来:啊,哪里是翼王要审jian细,是玉旒云的意思才对。而翼王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这位冷面佳人的欢心,特别要来凑个热闹就是了! 本来担心翼王来到大牢会闹个鸡飞狗跳,但是既然玉旒云才是正主儿,她对付jian细是很有手段及分寸的,刑部的人也就不担心,按照吩咐把一行人引到了牢中。玉旒云向他们要一本犯人的花名册,他们立即双手奉上。接着,她又要他们退下,他们就乖乖地,并且远远地退开一边去了。 翼王这时真是摩拳擦掌、兴奋难耐——看他那样子,恐怕再也没想到玉旒云会派人到他府里去找他一起来“审犯人”。如今只恨自己没有打听打听犯人应该是怎么个审问法。但是又想,若然自己一窍不通,正好可以向玉旒云请教,岂不又多了亲近的机会?因此,一到拷问室,他就立刻有多白痴装多白痴,要玉旒云好好向他讲解一下对付jian细的方法。 玉旒云阴阴地一笑:“王爷这一问倒真是出人意料。通常人都以为只要狠下手来打,什么犯人都会招供,却其实并不知道内中学问很大。王爷竟先已想到了这一条,实在天赋过人。” 翼王露出既得意又担心的表情——大约他生怕玉旒云会丢下自己一个人办这无聊差事,就连忙道:“大人谬赞。小王只是胡乱猜测的,歪打正着,做不得数。一切要如何进行,还听大人差遣。” 玉旒云道:“那正好。”一边吩咐人去把岳仲英带来,一边把军中向jian细逼供的一套手段都向翼王说了。这其中即有拷打的秘诀,又有威逼的窍门,翼王一时听得毛骨悚然,一时又感觉莫名其妙,正挠头不已时,见岳仲英已经被带来了,便道:“大人,你一次讲了这么多,恐怕小王也记不住,更不知道对付什么人要用什么法子。你就说眼前这老贼,该如何对付?” “他?”玉旒云道,“最简单不过了,绑起来,打。” 翼王听言,吩咐左右:“没听见玉大人的话么?绑起来,打!” 士兵自然依言行事。岳仲英就破口大骂:“姓玉的,你不得好死,你……” “把他嘴堵起来。”玉旒云冷冷地吩咐,“给我好好地打。” “是。”士兵们遵命。不一刻,拷问室里就充满铁棍与肌rou的撞击声与闷哼的□。翼王看得心惊rou跳,而玉旒云则好整以暇,坐在一边喝茶,连瞥都懒得去瞥一眼。 “我看……”翼王忍不住道,“打得也差不多了,要不要把堵嘴的布条掏出来,问问他?” “不用。”玉旒云道,“他除了骂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翼王一愕:“那还花这么大力气打他?” “打给人看。”玉旒云笑了笑,“来,把他解开来,带回牢房里去。不过要单独关,关在他的同党对面。” 翼王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但看玉旒云仿佛并不想解释,也就不去招惹她讨厌。待士兵把岳仲英架走了,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玉旒云从椅子里站起身来,道:“好,把那个年轻男子和那个女子给我带来。年轻男子交给翼王爷,女子带到隔壁,我来亲自审。” “啊?分开审问?”翼王老大不愿意,“小王可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些乱党逆贼呢,大人就不能再示范一回?” 玉旒云笑了笑:“王爷不记得我刚才教你的那些了么?审问可是一门很大的学问。我来你给解释一下吧——方才那个岳仲英是这帮逆贼的头目,身份最高,本领最好,嘴巴肯定也最难撬开。我们把他打成那个样子,再带回去给他的手下看看,他的手下会如何呢?”不等翼王回答,她自己已接下去道:“恐怕才看到,心已寒了一半。该动摇的就要动摇了。如今再把年纪最轻的那个男人带来审问,你要狠狠地打,让整个刑部大牢都能听见他的惨叫。而我就在隔壁慢慢对付那个女乱党。不管你审的这个人说不说什么对咱们有用的话,只要那女人听见他哀号,我的攻心战就已经胜利了七成。最后三成,我也很有把握。” “原来如此!”翼王道,“这打人事很简单,让兵丁们去做就好了。我要跟你去看看你怎么攻心。” “不行。”玉旒云立刻冷下脸来,“王爷本此来既是想帮忙也是想学点东西。学东西要循序渐进从简单的开始。而帮忙如果成了帮倒忙,那还不如不要帮。王爷请回吧。” “不,不,不——”翼王一看她要赶自己,连忙摇手,“我不看了。我在这里帮你审问逆贼。” 玉旒云似乎还是有些勉强的样子:“果真?王爷,这可非同儿戏,你千万不要给我添乱!” “决不添乱。”翼王赌咒发誓,“你叫我拷问这个人,我就一直拷问到你来叫停为止,决不离开半步。” “果真?”玉旒云皱了皱眉头。 “如有食言,天诛地灭!”翼王不顾禁忌,口没遮拦。 “好吧。”玉旒云毫无表情地说道。正好这当儿士兵也把人押来了,她就退出了房间去。 拷问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楚国的那个女侠对她横眉怒视。玉旒云早已叫潘硕动过手脚,这些大侠们连半点武功也使不出来。她就阴阴地一笑,捏住那妇人的下巴,道:“瞪着我就有用了么?什么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一会儿你就知道闯进地狱的下场了。” 妇人气得想要破口大骂,然而下颚被制,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玉旒云笑得更加阴险,忽然松开了手指,翻掌一劈切在妇人的颈间。这一击来得突然,下手的部位准确,力道又刚猛,妇人连哼也没哼出一声就晕了过去。押送的士兵愕然。但玉旒云低声吩咐道:“带她进去,堵上她的嘴,静静地等我回来。期间,一个人也不要放进拷问室。” 士兵不敢多问,只有立即照办。而玉旒云就沿着刑部大牢阴暗狭长的走道朝牢房的另一翼走去。 她早就从花名册上找好了自己要去的那一间囚室,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目标。没转几个弯,已然来到整个大牢的一隅,这里相对明亮宽敞些——因为尚有一扇天窗漏下日光。然而囚室还是囚室,铸铁的栏杆,囚犯插翼难飞。她看看里面,收拾的倒还干净,床、榻、桌、椅,靠墙居然还有书架,日光最好的地方更有棋枰。她不禁笑了笑,道:“这哪里是坐牢?简直就是享清福嘛!” 而正专心致志研究黑白子的郭罡就从棋枰上抬起头来:“我以为大人还要再迟些才能想到法子来见我,不想这么快就来了。大人的手段实在比常人高明。” 玉旒云“哼”了一声:“怎么?你在这里享福不是很好么?为什么急着要我见你?” 郭罡摸了摸胡须:“我并没有急着要见大人——我觉得是大人急着要见我呢。” 跟这个人斗嘴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玉旒云索性开门见山:“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什么局势?”郭罡拈着一粒棋子。 玉旒云讨厌他这种装糊涂的态度——是他在江阳跟她说,之所以要进大牢来,就是为了要她方便来商议大事,他还总是显出洞悉先机、掌控全局的架势,现在回到了西京,他明知道这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却还要跟她卖关子……可恶!她一握拳头:我玉旒云这十几年来没有谋士,还不是所向披靡?我为什么要被这个糟老头玩弄于股掌之间?与其跟他浪费功夫,还不如去和梦泉商量铲除赵王的大计! 想着,她扭身就走。 “大人!”郭罡在后面唤她,“大人为何如此性急?” “我不性急。”玉旒云道,“不过我不喜欢跟有些人闲扯猜谜。” “我也不是故意要和大人闲扯猜谜。”郭罡道,“然而大人见到我,张口就问‘局势’我怎么知道大人问的是什么‘局势’?” “现在西京还能有什么局势?”玉旒云道,“永泽公悦敏已经进了议政处——或者不如说,议政处成了他的天下了。当此时,我还能关心其他的局势么?” 郭罡放下一枚棋子:“所以大人很着急。大人想,也许某些人随时会下手。然而,大人又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会动手。因为他仿佛已经有过很多动手的机会,却一直按兵不动。大人你猜想他是在等着什么,但是你却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所以,你想来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 “是。”玉旒云道,“你能回答这个问题么?” 郭罡站了起来,似乎是欣赏玉旒云的直接。他走近了几步,低声却淡然地道:“我当然知道。” “等什么?”玉旒云立刻也凑进了囚笼。 “他在等一个错误。”郭罡道,“一个皇上犯的致命的错误。” 玉旒云皱起眉头,不太明白这话的隐意。 郭罡走回棋枰边,拿起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来,道:“无论是黑是白,无非是棋子而已。是圆的,是瓷做的,本身和胜负无关,对不对?” 玉旒云早在天江之滨跟神秘老人下了几盘棋之后就根本没考虑过这黑白之术。郭罡这话显然是对的,然而又打的什么哑谜? 郭罡也知道多卖关子只会惹玉旒云生气,于是切入了正题:“其实皇上也是一样。天下人看来,只要万事顺遂,谁当皇帝都是一样的。所以,即使有另外一个人有能力坐这个位置,只要大家不觉得现状有何不妥,为什么要费功夫换皇帝呢?兴许换了会把日子搞得一团糟,何必吃力不讨好?” 玉旒云开始有点明白了:“你是说,当今圣上虽然无大功,却也无大过,所以如果……”她压低了声音“赵王”两个字几乎不可闻:“如果他要当皇帝,天下人并不会支持他,这位子决坐不稳,是也不是?” 郭罡点了点头:“大人果然一点就透。所以,现在他等待的就是要皇上犯一个大错误,让百姓吃惊,让百官失望,然后他再来取而代之,就容易得多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大过?”玉旒云道,“皇上其实是个老好人,不过问大事,又怎么会犯大错?” 郭罡笑了笑:“他自己不会犯错,但是人家可以逼他,可以陷害他。比如说,当初大青河一战,大人虽然没有胜利,但是也不算战败,万岁却急诏大人单独回京,又将大人软禁起来,削了兵权——樾国能有今日的版图,有一半是大人打下来的,除了太祖、太宗皇帝,谁还能跟大人比军功?竟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将大人囚禁,不说旁人,就是各地的兵士,也会觉得万岁此举大大的不妥吧?” 不错,玉旒云豁然开朗:赵王联合西瑶,用供品灵芝陷害她,又迫使庆澜帝将她削权软禁,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让武官们人人自危。这就是他设计的一个“大过”。而且,他的计划不仅仅是这样,他还想离间玉旒云和庆澜帝的关系,他用美人计害玉朝雾,又想把玉旒云和石梦泉都拉到自己的旗下——如果一切都按他的意愿进行,庆澜帝犯了大过,他却得了猛将,谋朝篡位的事早该成就了。只是,容贵妃博西勒疏忽大意,庆澜帝急中生智,又有老天帮助,玉朝雾怀了太子,玉旒云不仅被释放,还做了领侍卫内大臣。局势瞬间扭转。接着,段青锋“暗送秋波”,玉、石二人远赴西瑶。赵王大约早也知道消息,但是,没有制造出一个新的“大过”给庆澜帝,他始终师出无名。若这次玉旒云东征有了什么问题,他倒可以借题发挥,好在郭罡把所有罪名都顶了下来。赵王现在一定正处心积虑寻找新机会吧? 郭罡料想玉旒云已经全然明白了,即道:“大人是树大招风,我看这一次他还会在你身上作文章。” “那怎样?”玉旒云道。 “大人就要小心。”郭罡道,“千万不要给他可乘之机。” 玉旒云听他这语气,仿佛是说自己已经梳了满头小辫子就等着赵王来抓似的,很是不快。道:“我自然理会得。可是和他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吧?他在我身上抓不到把柄,难道不会找别人么?我们就不能先下手为强?” “他不造反你先下手,这是什么道理?”郭罡道,“我方才说‘除了太祖、太宗皇帝,谁还能跟大人比军功’——有一个人,那就是赵王爷。你不能动他和他不能动皇上的道理是一样的。而且,你不仅不能动他,连那个意思都不能露出来。东征也结束了,皇上也就快要犒赏军队了,犒赏完了之后,这么多兵马集结在西京,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随便给你加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你就到牢里来和我做伴了。” “让这些兵马集结京师就是为了防备万一。”玉旒云道,“如果他突然发难——” “他带了兵马回来么?”郭罡冷冷地问道,语气就好像一个私塾先生指出蒙童的别字。 玉旒云怔了怔,摇头道:“没有。” “大人统领禁军,九门提督也是你的旧部下,京城之中有多少人马是不听你指挥的,扳着手指头也能数过来。”郭罡道,“何必还要在城外留着那么多人?再说,这些人有更好的用途。” 玉旒云真讨厌每次一到郭罡的面前原本叱咤风云的自己就像是幼稚孩童。然而一听到“有更好的用途”,她也就顾不得生气,问道:“什么更好的用途?” 郭罡微微而笑:“大人当年落雁谷一战凯旋归朝,接着就让士兵轮休回家耕田,这不是很好么?不仅要得军心,也要得民心嘛。” 玉旒云道:“这也使得,正在农忙的时候。” 郭罡道:“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要大人放他们暂时休息,我想要大人让所有二十五岁以上的士兵永远回家。” “什么?”玉旒云惊道,“大军之中多的是二十五岁以上的人,永久离开了军队,我的人马岂不是也要减少一半?” 郭罡道:“不仅二十五岁以上的要离开,十八岁以下也要离开。” 这下玉旒云差点儿没跳了起来——军队招募的最低年龄是十六岁,年岁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让他们都回家去,还是会大大削弱战斗力。她既恼火又迷惑地瞪着郭罡。 郭罡道:“大人知道程亦风在楚国变法,其中有一条很有意思,就是‘官雇’,让朝廷出钱雇佣百姓来服徭役,这样有力气又有时间的人就可以来多赚银两,没力气没时间的人不会被强拉出去,少了许多抱怨呢。大人觉得军队征兵是不是也能如此?” 玉旒云皱着眉头:“要说现在来当兵,也不是没有月例银子嘛。如果成了随便人来不来,恐怕很少有人愿意上战场的吧?” “所谓‘古来征战几人还’,说的是沙场上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世上有谁不怕死的?当然能不上战场就不上战场了。”郭罡道,“只是,大人带一队人马出去,究竟是回来的多还是死掉的多呢?” “自然是回来的多。”玉旒云道。 “是了。”郭罡道,“所以‘古来征战几人还’这话是靠不住的,甚至可以说是以讹传讹的,至少在大人的军中是如此。”他顿了顿,又道:“大人带兵出去,是不是仗得越称手,伤亡也就越小呢?” “当然。”玉旒云道。 “打仗称手需要怎样?”郭罡问。 “当然最好是遇上一个不堪一击的敌人,”玉旒云笑道,“只是,那是不受我的控制。在我看来,士兵要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处变不惊,灵活机动——若是这些达不到,服从一个好的军官也是可以的。” 郭罡笑了:“那么大人想不想要一支‘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处变不惊,灵活机动’的军队?” 玉旒云道:“我如何不想?cao练之时也尽量教导。但是士兵来自天南地北,各地兵营里训练的条例也不尽相同。有时招募紧急,更来不及训练。这些人上了战场,自然容易丧命。” 郭罡道:“不错。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和石将军训练的亲兵是现在军队中的佼佼者?还有不少普通的士卒经过大人的训练再被提拔已经可以胜任指挥之职?” “当然是我自己训练的人知道我的要求。”玉旒云道,“下达命令时,他们就不会胡乱执行。收编过来的部队,大打折扣。” 郭罡扳着手指头:“训练过的士兵上战场不容易死,在军队中容易晋升,晋升了之后俸禄增加,将来还可以封妻荫子——对于一个在乡下种田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头的年轻人来说,这笔买卖可真不错呢!”他笑看着玉旒云:“大人有没有想过统一全国的新兵cao练制度,将接受训练并参军的好处向各地的百姓宣传,鼓励十六岁以上的男子都报名参训,以此为自己组建一支强大的后备军队?” 玉旒云其实听到他之前的分析,已经隐隐知道他要建议什么,心中早就一点点沸腾起来,感觉这个想法实在妙不可言:“正该如此。凡参加了训练又年满十八岁的,就可以候命出征,立了功的可以晋升为将领,若不想继续留在军中的,到二十五岁自然回家去——这可比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得多了。而且全国男子只有十六到二十五岁的被抽调在军中,其他的青壮年都继续务农,也不耽误生产。这计策真是再好不过了!” 郭罡道:“不仅如此,依我看十六岁才应征实在太晚了。应该先在先在各地设立武备学塾,专收蒙童入学,既读书识字,又练武强身,将来他们愿意入营受训的,比旁人起点高,可以研习兵法,栽培了做将领。而不愿意当兵的,读了四书五经,也可以出来考功名——不管他应考之时是何人主判,最后序为何人门生,论起开蒙之师,究竟是武备学塾,那也就是玉大人你的门生。遍布中央地方,几个永泽公也难以指示他们对大人不利。” 果然!玉旒云兴奋不已,经郭罡一润饰,这点子愈加好了。可郭罡还没说完:“而凡是当过兵的,退伍之后如果能活到五十岁,朝廷负责养老,若活不过,到了年限时,朝廷负责养他的孤儿寡妇——旨在表彰他们对朝廷、对国家的贡献,也鼓励其他人继续出来为国效力——若有如此制度,大人还怕没人愿意出来当兵么?只怕打破了头,踩坏了门槛儿,大人的征兵官儿来不及挑选吧!” “好极了!”玉旒云兴奋地搓了搓手,“我这就回去跟梦泉商量商量,叫兵部把这事办起来。” 郭罡点头微笑:“石将军在练兵方面的确很有经验,各地兵营的训练章程非得由他来撰写不可。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我替大人草拟了些意见,大人不弃,可以拿回去参考,有什么疑惑不明的,我随时都在这里等着,帮大人解答。”说着,从那棋枰下抽出一封手札来,交给了玉旒云。 他倒是早有准备!玉旒云想。不过,郭罡什么时候不是“早有准备”呢?瞥了一眼那手札,洋洋洒洒总也有万言——在江阳时已经领教过一次郭罡手书的建议,长,但是没有一句废话。这篇东西怕不是一时半刻能读完的。多半要回去挑灯夜战,然后还得过来请教他疑难问题。 好在把这帮楚国的匹夫关在大牢里,时不时拿翼王做个掩护就可以混进来了。想到翼王,她把手札藏了起来——也是时候回去找这个草包了,否则一旦露陷就麻烦了。便随便向郭罡摆了摆手:“你继续享你得到福吧,我有事自会再找你!” 还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把翼王甩了。一回到府邸,立刻屏退了下人,独自在书房里看郭罡的手札。她且看且记录,而且是越看越兴奋,有好几次忍不住拍案叫好。不知不觉都到了黄昏时分,连午饭都还没记得吃。忽然听到管家在外面敲门通报,她还老大不高兴:“干什么,不是叫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么?” 管家道:“是……不过,石将军来了。” 啊,是他!玉旒云现在就像是一个得了新奇宝贝的小孩子,等不及要和好朋友分享,即叫道:“快请进来。” 管家应声而去,不多时石梦泉就推门而入。玉旒云叫人“看茶”,才也发觉自己饿极了,因道:“什么时辰了?你留下来吃晚饭吧。” 其实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管家听到要留客,自然要特别准备,因说要厨房拿了单子来叫玉旒云过目。玉旒云很是不耐烦:“哪里这么麻烦?等你们弄好了,我也要前心贴了后脊梁——随便什么都好。有什么现成的点心,先给我上一点来。” 管家便不敢多罗嗦,垂首退了下去。石梦泉皱了皱眉头,笑道:“你怎么了?一天不见就成了饿死鬼?” 玉旒云笑道:“有一件大事,我废寝忘食呢。要不是你突然来了打了个岔儿,恐怕我真是饿死也不知道。” 石梦泉自然要问:“是什么大事?” 玉旒云把自己所抄的笔记递了过去,同时顺手将郭罡的手札塞到了一堆书的下面。石梦泉略略读了一回,没头没脑:“大人,这究竟是什么?” 玉旒云不答先问:“你昨天去军中,情形如何?”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石梦泉道,“士卒们都很关心万岁爷什么时候来犒赏,早早办完了这堂面上的事,大家就好回乡了。” “可不!”玉旒云道,“我考量的也是这事。不过在万岁爷犒赏将士之前,我想把兵部的一些旧制改革一下——如今军中廿五岁以上的,如果将来不想再回到军队,就让他们回乡去,务农也好,经商也好,若愿意到地方衙门谋个差事的,就由兵部出一封推荐书。无论他们做什么,为了表彰他们在军中的表现,等他们到了五十岁之后,朝廷就依照他们原在军中的月例发给养老金,如果他们不幸早亡,到了那年限,这养老金照发,只是发给他们的妻子——你看这主意如何?” 石梦泉不知她如何“凭空”想出这点子来,愣了愣,思考了片刻才道:“这对老兵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朝廷哪里来这么大一笔闲钱来做养老金?” 玉旒云道:“这笔帐我已算好了,你看——”便指着笔记上的一大片数字。其实是方才看郭罡的描述自己多有不明,细细计算了一回才发觉了其中的奥妙,正在兴头上,十二万分的乐意可讲解给石梦泉听——根据郭罡的计划,现在朝廷发给普通士兵的月例是五钱银子,只要由军方出面向庆澜帝求恩典加俸,不须多,月加五厘就好。只是这五厘虽然加了,却不实在地发出去,而是作为一项新的养老税收入国库。士兵们每人月交五厘,樾国的常备军至少有三十万,无论单个的士兵服役几年,在任何时候,总有至少三十万人在向国库中交纳养老税。由本年起,第一批年满二十五岁的士兵退伍,二十五年后,这些人及他们的寡妻——如果还健在在话,开始领取朝廷的养老金。而这时候,国库中所存的养老税金已经有四百五十万两,且将继续以每年十八万两的速度增加,足够支付退伍士兵的薪俸——而且,就平民百姓来说,五十岁已是高寿,其中能有多少人活到六十、七十岁?虽然寡妻可以代领薪俸,然而寡妻一旦改嫁,朝廷也将停发银两,所以,决不用担心僧多粥少的问题。 石梦泉并不擅经营计算,半晌才有些明白了:“这就是让朝廷帮士兵存了一笔养老银子吧?” “正是。”玉旒云道,“所不同的是,一个退伍的老兵到五十岁的时候所领取并不是他当年交纳给朝廷的那笔银子,而是从现在正在服役人的腰包里掏出来的。因为服役的人总是比活着的退伍的人多,所以银子总是足够。而且,加俸五厘银子的事,皇上一定会赞成的。原先都是说多赏半年的俸禄,又是白花花的现银掏出来赏人,户部的人别提有多心疼了,现在不要他们掏现银,不过是要他们把银子从一个库里搬到另一个库里——不,其实是从一本帐册上写到另一本帐册上,他们也该少给我些脸色看。” 石梦泉又有点儿糊涂了:“士兵们以为加了薪,其实也没加着。户部的人以为省了银子,其实又花了——” “现在没加着,是加在了二十五年后。”玉旒云道,“户部的确花了银子——与其留着银子给翼王那帮无所事事就会浪费粮食的人挥霍,还不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每年征收这么多税金,大部分还不都被王孙贵族拿来纸醉金迷了?” “倒也不错。”石梦泉道,“但是你这方案显然是要拿户部和王孙贵族开刀,恐怕阻力不小吧?” 玉旒云看了看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毛笔朝他脸上画了过去。石梦泉不防备,脸颊上立刻就多了条黑线。玉旒云即笑道:“你别跑,我给你多画几条你就成老鼠了。这是大事,怎么能畏首畏尾?还没着手做呢,你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石梦泉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玉旒云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甚至也不应该有精神来弄什么旧制改革——赵王就在京中,悦敏把持议政处,一场大变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她应该全力应付这事才对啊! 玉旒云看他的神情,也猜出他的心思了。丢下笔来,递过一方帕子去,道:“我想过了,赵王这事,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就好像打仗的时候,我们一味揣测敌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就总是处于被动。越是不晓得对手是何打算时,我们越是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被人乱了阵脚,壮大自己的势力——如果敌人突然发难,我们总能对付。又或者我们自己的时机成熟了,先发制人也可以。” 她没有完全按照郭罡的解释来说,但是意思也差不多了。当此时,越是小心翼翼防备着赵王造反,越是容易犯个错误被他抓住小辫子——立刻让老兵退伍还乡,实际是以退为进啊! 石梦泉少参与朝廷钩心斗角,但是以行军打仗来做比方对他来说是最明白不过的了。“既然大人这样说,有什么我能做的?”他问道,“要我在朝堂上跟户部的人一分一厘地算账,我恐怕没那个本事。” 玉旒云笑道:“算账自然需要账房先生了,勉强你来做,岂不是大材小用?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拜托你。”便指着笔记上关于各地设立武备学塾和军营统一训练制度的那些条,一一把郭罡的建议给说了。 听了这些,石梦泉拊掌赞成:“这可真是太好了!每次出兵如果都是带的亲兵,自然知道他们有些什么长处,又有什么不足。但一遇到要调派地方驻军支援,实力参差不齐,如果全国能够统一,又常有京官去考核,我军的战斗力自会大大提高。” 玉旒云道:“显然,所以才要你制定这个训练章程。” 石梦泉道:“一定不辱使命——其实我觉得大人最高明的在这武备学塾上。少年人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读书识字,将来到了军中自然就是将才。现在许多十夫长、百夫长身手很好,又得军心,可惜目不识丁。我有心提拔,但他们连个军报也不会写。就算有什么经验,也难以成书,推广到其他军营里去。实在可惜。如果有了这个武备学塾……” “那也得好几年之后才见效果呢!”玉旒云听他对这计划赞不绝口,知道实际是在称赞郭罡。但是心里还是很得意:总算她没有白收这只黄鼠狼在身边。不知石梦泉将来知道了这一切都是郭罡的杰作,会有什么反应呢? 两人又接着把郭罡的其他建议也都商讨了一回。真是越说越兴奋,玉旒云当时就铺了纸准备写条陈。不过下人把茶点拿了来。石梦泉怕她又“废寝忘食”,搞坏了身体,就拦住了不让写。可依然拗不过玉旒云,最后成了玉旒云口述,他执笔,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条陈写完。 管家便来请晚饭了。两人都心情大好,连带的也就胃口大开——玉旒云家的厨子都是既知道玉旒云的喜好又了解石梦泉的喜好,专门挑了两人爱吃的来做。而且这又是玉旒云远征回来头一次在府中宴客,管家特为献上了自酿的好酒,甘冽香淳,让人喝下去说不出的畅快。不多时,各种佳肴一扫而尽。盥手漱口后,又上了香片来,座谈消食。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通报说,张至美夫妇求见。 玉旒云都快要忘记这两个人了。当日富安兵变,她要邓川带着这两个人北去并且把他们看守起来,这两人也就一直住在朱家坝。到了东征郑国胜利,大军回京时也没想起他们来。估计是邓川自己记起了这茬儿,就把夫妇二人“护送”回西京来,听候玉旒云的发落。 石梦泉便望了望玉旒云:“大人,牟希来也算是西瑶的一个重要人物了,虽然现在被流放,但他日或许还有东山再起之时。我们要不要把这夫妇二人留在西京?” 玉旒云也有这样的打算,笑了笑,道:“请他们先进来再说。”念到自己还关押着楚国武林北义师的人,又想:我到底得养着多少浪费粮食的家伙? 不多时,看一盏灯笼穿过月门,下人已引着张至美夫妇到了。几个月不见,他俩还是老样子。张夫人落难之时依然有太师千金的架势,而张至美在夫人身边亦步亦趋,窝囊书生畏妻如虎,让人一见之下不免发笑。夫妻来到跟前就同玉、石二人问好。 玉旒云也跟他们寒暄,问问连月来的经历——果然与她所料不差,张家夫妇一直住在朱家坝,并没有遭遇任何的战乱,只是穷极无聊度日如年。两人担心牟希来的境况,很想尽快去营救,但是又不敢贸然离开朱家坝生怕会卷入战争死于非命。于是就一直禁足在朱家坝的小院之中。直到罗满和顾长风各自上任,东海三省一片新气象,两人才知道大战胜利的消息。他们决心南归,苦于全无盘缠,便求助于邓川。邓川知道玉旒云要自己看管这对西瑶夫妻决不会是无端端,便推说军中的银两他不好随意动用,且张家夫妻毕竟是玉旒云的客人,不跟玉旒云当面道别总于礼不合,就派人将他们送到了西京。 张至美是书生,张夫人也是死要面子,于盘缠一节说得十分含蓄,但玉旒云自然猜得着是怎么一回事,更加晓得后面有什么他俩都不明白的缘故,就笑道:“战事突然,玉某人也控制不了,耽误了二位的行程,真是过意不去。二位南归的一切花销玉某人一力承担,以示歉意。不知二位打算何时动身呢?还有,大概需要多少盘缠,我好跟账房说一声。” 张夫人道:“让大人破费怎么好意思。我夫妻二人到西京也有两天了,事关父亲大人的安危,不容耽搁。我们想三天之内就动身。不知从这里到楚京凉城需要多少花费?” “凉城?”石梦泉皱了皱眉头。 “正是。”张至美道,“当初玉大人不是建议我夫妻二人去找公孙大哥么?他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救出岳父大人。所以我们决定先去凉城。不敢让大人多破费,只要能叫我夫妻二人到凉城就好了。” 我还提过这样的建议?玉旒云虚起眼睛,差点儿都忘了呢!公孙天成这老狐狸竟然能平安无事带着西瑶的火炮和铸造术从自己的眼皮地下溜走,实在是奇耻大辱。不过,倒要看看他还能逍遥到几时——郭罡这只黄鼠狼可比他狠毒得多了! 想到郭罡,她的心里突然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啊,有了! “何必还要诸多麻烦?”她道,“从西京出发一直到西瑶的路费全由我包下来。我立刻就叫账房支一千两银子给你们。你们要去见公孙先生,必然也就要拜见他的主公程亦风大人,不带点见面礼也是不行的。时间仓促,再要去买恐怕来不及,就从我这里挑吧。”说时,指了指旁边的博古架:“张夫人世家千金,眼光非同一般,只要你看得上眼,觉得送礼不丢人的,就只管拿去。” 张夫人一愣,怎会料到她有此提议?而玉旒云还一再热情相邀:“别客气,我本是一介武夫,就不懂得欣赏这些玩意儿。况且我南征北战也很少在家中。白白放在这里真是暴殄天物。我听说程亦风大人探花出身是个雅人,夫人拿去送给他,才正合适。” 张夫人看她不像是开玩笑,自己有些心动了,但还是推托再三,才勉强去挑选。而玉旒云又说道:“程大人虽然是我的对手,但是人生能有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一大乐事。我自己也想找一份礼物送给他。梦泉,你帮我招呼张公子、张夫人,我到书房去选一件礼物,再给程大人写一封信,一会儿就来。” 石梦泉不知道她是何打算,只有答应。监视着张夫人挑选古玩,又听张至美说些无关痛痒的风花雪月之事。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光景,玉旒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锦盒,另有一封书信。 “久等,久等!”她向张至美夫妇道歉,“这封信里有我向程大人的问候,以及对二位遭遇的说明。二位可以拆看,随便交给程大人或者公孙先生都可以。” “是。”张至美道了谢,接过来。 玉旒云又打开了锦盒,里面有一只黄玉雕成的狮子,本来并不是什么希罕之物,但是张氏夫妇在樾军中有些时日,知道狮子就是玉旒云的象征,这样一份礼物送给敌人既是问候又是示威。“请务必亲自交到程亦风大人的手上。”玉旒云道,“我期待着将来某日和他在战场上一决胜负。” “啊……这……”以张至美的书呆子脾气本来想劝一句“有话好好说,何必兵戎相见”,但是被夫人拧了一把,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张夫人接了锦盒,赞道:“果然是件珍宝。我夫妻二人一定不辱使命。”作势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只玉狮子。 玉旒云微微笑着,并不说话。石梦泉的目光却停在锦盒衬里的那方浅黄色的丝帕上。本是一只黄色的狮子,岂有放在如此相近的颜色上的?别人看来也许只觉得配色不妥,但他却认得这种浅黄色的薄绢正是玉旒云在军中传递机密文件所用。因为其质地轻盈很容易隐藏,而且书写于其上墨迹并不会晕开,就算迫不得已要浸在水中,也不会使墨迹脱落。以前玉旒云总是直接在薄绢上书写命令,使传令官或者用信鸽、鹞子传到各方。而自从大青河之战被人截获了一份密信之后,她已经改用明矾书写,非要浸了水才能显出字迹来——她莫非是利用张至美夫妇给程亦风身边的暗桩子传信么? 看着玉旒云神秘莫测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假。两人已经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这位暗桩子自觉被公孙天成盯上,现在轻易不敢和外间联络,自上次冒死将那“肖家娘子树下走”的消息传到军中,已经很久也没有消息了。很可能是他和外界联络的接头人统统被盯住,线路也统统被切断,甚至有可能这位暗桩子也被公孙天成拔掉了。玉旒云觉得要想办法重新建立细作联系的网络,有心派新的接头人去,并且设立新的接头地点,但首先必须确定暗桩子依然还活着,并且把这消息传递给他,才能再论其他。利用张至美夫妇给程亦风送礼,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张氏夫妇又坐了一刻,玉旒云叫管家来到账房给他们支了一千两银子,且把张夫人挑定了两件古玩包好,张夫人很识相,就起身告辞。 玉旒云道:“我回京之后有很多杂物要处理,二位动身之后也许不能亲自相送,就在这里先祝你们一路顺风,早日救出牟太师。” “多谢大人。”张氏夫妇又客套了一番,终于离去。 石梦泉看着玉旒云:“你不要他们做人质了,是要他们……” 玉旒云笑了笑:“你也看出来了?不错,我就是要他们去送信。这个用处大一些。至于西瑶人,随便他们窝里斗去。” 石梦泉道:“那么新的接头人等等,我会尽快安排下去。” 玉旒云点点头:“不仅要安排接头人,我还需要大量假扮商人的潜入楚国给我买东西。” “买东西?”石梦泉不解。 “我那封信不仅仅是通知更换接头人。”玉旒云转过脸来狡黠地一笑,“我要他们那边部署窃取楚国户部官票和宝钞的印板,然后印制大量官方银票,破坏程亦风的新政。” “啊——”石梦泉委实没有想到她有这计策,吃了一惊,“这……怎么破坏?” “你不记得了么?我们初初攻下郑国时,我想分银两给惠民药局和各家善堂,”玉旒云道,“后来并没有这么做,是被郭罡阻止了。他说币多货少会造成物价飞涨——他分析其中道理的时候你正好不在,没有听到。”因将郭罡那日所讲的略略说了一番,语气很是轻描淡写,更加回避了盗取宝钞印板其实是郭罡私下里见她提出的一条毒计。 石梦泉听了解释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也亏你想得出来。”虽然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别扭,但是想到兵者乃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如果能令楚国混乱软弱,将来出兵之时,自然少了许多伤亡。因此也就不再计较了。 玉旒云笑道:“还不止是去楚国买东西呢——无论是设立武备学塾还是改革军营训练,或者是二十五年后退伍兵的养老薪俸,这些都是需要银子的。我们只要印一批楚国的户部官票然后兑换了白银偷运回樾国来。到时候楚国人所有的不过是一堆废纸,我们这边就是……哈哈!”她想着都觉得兴奋,手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真是老天助她!这一日之中,究竟做了几件将来会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此开心之刻,还饮什么香片?应该继续喝酒。想着,就道:“来,梦泉,方才没过瘾,我们再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