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缘落
“梦?”龙寻楞了一下,吃过桂花糖后嘴里总是会有些涩涩的发甜,所以他沏了一杯热茶递给小夜合。【】 外面天太冷,冒着热气的茶水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格外的诱人,夜合将茶杯双手抱着放在怀里,小声的说道:“每一次醒来,我都记得并不是那么清楚。” “只是隐隐约约间,像是天边盛开了一朵好大好大的莲花,以地为根,以天为衣,最后整个天都亮了。”夜合断断续续的说着,龙寻听的费劲,干脆就自己问了他几句。 夜合是小孩,记得也不算是清楚,只是不停的在说着有好多好多金色的光芒从雕题边城的四周飞涌而出,天边似乎在花盛开了之后也有万丈光芒出现,光幕之后有好多人,可也都看不真切。 “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再多想了。”龙寻最后沉吟一下,决定似的对夜合说道:“你就乖乖在府中呆着,不要随意乱跑,知道吗。” “嗯。”夜合点头,一口喝尽已经只有温热的茶水,龙寻给他又添了一点热的,掺在一起变得微烫,夜合吹了吹,一饮而尽,这才从凳子上站起来,笑着说道:“我去找爷爷。” 几日时光飞逝而过,在忙碌之中,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恨不得能有再多一点的时间可以让他和驺吾在一起多呆上一会儿。 龙寻在驺吾出征之后,看着城门的方向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些日子,他总是会在脑海中想一些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 比如说年少时,他因为课上调皮,剃光了夫子的胡须,被父亲关在房中禁闭时,是驺吾给他大夜里给他偷偷弄来一串入口还温热的糖葫芦。 比如说他贪玩,黄昏时刻非要出城骑马玩,驺吾只身一人在荒郊野外的地方找到了已经害怕到和马所在一团睡的迷迷糊糊的自己…… 记忆中,多少有的,全都是驺吾。 龙寻恍惚的看着离他已经渐行渐远,骑着白马,身穿银色盔甲的驺吾,脚步向前一步,随后又退了回来,自己都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时日无多了。”正音双目垂着,也不知能不能看到眼前的路,他双手合十,对着龙寻说道:“驺施主此去……回不来了。” 龙寻喉咙上下动了一下,耳边像是炸了一道闷雷一样,半天都缓不过来,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像是即将窒息,可心跳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像是擂鼓一般,他僵硬的扭头说道:“你说……什么?” “施主还未听到吗。不足十里之地,鬼兵足迹已踏遍了那十里荒山。”正音高声念了一句佛号,在这四周荒烟袅袅的城中,居然显得格外的悲凉,“若非天降祥瑞,雕题自此……怕是要国灭。” “不可能”龙寻脸色突然一变,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如同闷雷一样的只有上万兵马同步迈出的脚步声。 他自小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否则也不可能被正音第一次遇到,就说他命轻。 他现在眼前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数万身着黑色盔甲,银枪红缨的军队自他们身后而来,那厚重的城墙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一般,直接穿越而过。 所有士兵脸上都没有丝毫表情,就好像是一个个的无魂傀儡,驺吾看着这过路的一幕幕,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些场景。 那个时候,他站在一座桥上,手中紧紧地抓着一人的袖子,看着那些或悲或喜,面如纸色却透着青黑光色的鬼魂一步步前往一个地方。 可那个人又似乎并不是驺吾。 他比自己高上很多,不论是什么时候,神色都是温和恬淡的。 是谁呢。他想不起来。 “鬼兵已到。”正音转身走向了边城中最高的楼墙之上,龙寻看了他一会儿,也跟着上去。 只有在那里,才能看到远在数十里之外的战局。 由十万鬼军组成的军队片刻间已经到了正在交战的战场之上,黑色的烟雾涌入了每一个在苦苦抗战的雕题士兵体内,本来难以抵抗的局面一瞬间有了变化。 击鼓士兵的鼓音比平时大了很多,甚至是在这里,都能听到那一声声如同长鸣钟一般,响若滚雷一般的声音。 “那是人皮面鼓。”正音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轻轻拂过,“由山中十万鬼军的人皮经年累月由魂气凝成,百年间,最终形成了这么一件鬼器。” 龙寻的手紧紧地扣在城墙上,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双目凸起,脸色殷红,仔细看去甚至还能看到无尽的血丝涌现。 耳边突然涌入一阵阵佛音,龙寻回了一些神志,扭头看去,却是正音正在轻轻翁动的嘴唇。 由正音的身体开始,想外发出了一阵阵金色的佛光,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的笼罩住了整个边城。 “加上守城的一万余人士兵,此刻城□□有将近两万人。”正音手中的佛珠飞速的旋转,肩上的小弥双眼禁闭,没有睁开。“你看前方。” “那又是什么?”龙寻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像是末日一样的场面。 冲天的黑气自地底涌出,所到之处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黑气慢慢的笼罩住了整个战场,他似乎可以看到眼前出现的一个个被鬼兵附了身的将士们渐渐变得再无反抗能力的样子,他们开始挥刀斩向自己的队友,可马上又被另外的长□□穿,落于马下。 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熟悉的可怕,可在他仅仅十几年的记忆中,龙寻却又清楚的记得,自小在皇城根下,侯府内长大的他,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过如此声势浩大的战争场面。 “那些是魔。”正音手指继续飞快的转动,手上的珠串发出一阵强盛一阵微弱的金黄光芒,忽大忽小的散发开来,和正音本身发出的光融为一体,最后渐渐的融到罩住整个边城的光中。 “妖怪?”这是龙寻第一个想到的东西。 妖魔鬼怪其实在人间的分界线并不是那么的清楚,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面,妖怪,魔怪都是坏的东西,只要见到都必定会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对象。 而那些书生所编著的,无非不是落魄书生被大家小姐抛弃,最后路经一处荒郊野岭,救了一只受了伤的狐狸,或是其他的精怪。 过了三年五载,书生进京赶考,为了报恩已经可以变成人形的妖怪必定会跟随一路,在书生得取功名,荣耀加身的时候,和之皆为伴侣。 “魔与妖不同。”正音继续说道,双眼紧闭之下投出的一片阴影让龙寻看的楞了一下,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那边的黑气快速的蔓延开来,转眼间就到了边城周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树木极速枯萎,可在笼罩住了整个城池之后,却又再也没有什么向外继续扩大的样子。 “魔怪天生无心,无意,只知杀伐,入了魔的,无论是人神佛妖。几界各位都得而诛之。”正音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与之同时而现的,却是整个边城的佛光更加强盛。 龙寻此刻再迟钝,也该知道了有什么不对劲了。 “小佛,你快停下”龙寻现在已经根本靠近不了正音了。 从他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正音的眼下,唇边,耳廓处处都是鲜血,在他肩头一直趴着的小弥没精神的垂着尾巴,眼睛紧紧地闭上,只是不时的哀鸣一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时限已到。阿弥陀佛。”正音双手停止拨动佛珠,在他停止动作的一瞬间,他手中那串年月已久,颜色深沉的佛珠瞬间化为飞灰,飘在风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小僧早就已经算到,今日正是我的死期,死前能为众生所做最后一桩事,也算是圆了贫僧一世心愿。” “寻施主。”正音突然扭头对着龙寻笑了一下,他的眼角多了一颗非常小的泪痣,让他看起来凭空妖冶了三分,“若是你能安好,请替我转告令尊,感谢十七年前在幽四关救了应家独子应贞性命。” 龙寻嘴唇微微张着,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了满面,他亲眼看着正音如同一个发着光的太阳一般从他身边缓缓升起,最后到了边城城墙的最高处。 下面不知道何时已经聚拢了整个城池的所有居民,呈三三两两的队伍分散在主城的干道上,此刻,在看到发着光的正音之后,由领头的夜家老者先一步,随后是夜合,他身边的护卫……全都跪下了。 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人哭泣,可就在这无声的悲悼之中,反而比起嚎啕出声更加的让人从心底觉得悲哀。 黑色的雾气已经浓到了人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步,从正音身上发出的佛光挡住这一切,也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已经升到正空的正音双眼紧紧闭着,脸迎向了落日的方向,双手在画了一个巨大的圆,最后落于自己胸前紧紧闭合。 在他肩上的小弥此刻冲天嚎叫一声,身形急速扩大,一阵光华落下,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变成了一个九瓣莲花,团团上下三层将屈膝悬在半空中的正音接住,随后朝着西方奔去,再也不见踪影。 “真佛归天,夜合见世” ”归于平世,堪得夜合。” 一声稚嫩的声音从城墙之下传来,一身玄黑的小夜合一言不发的从地上站起,白嫩的手指指向西方那一抹橙黄的天空,在那边,正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盛开在天地之间的巨大火红色的莲花。 随后夜合就昏倒在了老者怀中,再也没有醒来。 边城上空的黑雾滚滚,压在所有人的心上根本没有丝毫减退的趋势,龙寻无助的把视线投到了前方还在交战的战场上,滚滚狼烟遮挡,他根本就看不清楚驺吾在哪。 这一刻,他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在他出关之前,驺老将军曾经对着他说过,驺吾虽然是陛下起名,可却也是因为驺吾本就是一瑞兽。 驺吾既出,天下太平。 军中的瑞兽是用驺吾代表,天下安定也是驺吾神像,这样的驺吾,怎么可能会战败呢。 他根本无法想像。 黑雾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柄闪着含光的银色长枪,枪头的红缨颜色艳绝,在这一片黄昏气景之中显得格外晃眼。 已经立于城墙之上的龙寻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那柄长枪。 “驺吾哥哥……”龙寻几乎无声的喃喃自语,看着下方仰着头向上看的驺吾,突然一个激灵,几乎是吼着说道:“开城门快” 不用他说,在城门边守着的哨兵已经发了消息,等到龙寻连爬带滚的终于下了城门之后,驺吾已经骑着那匹快要被染成红色的白马进了城门。 在城门之下团团聚着的百姓自发的给驺吾和龙寻之间开辟了一条道路,龙寻软着双腿走到驺吾马前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紧紧闭着双眼,已经没有了意识,伏倒在马上的驺吾。 龙寻紧张的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心跳砰砰砰的在心口处快要蹦出来,他脚步才向前挪动了一步,就见白马和驺吾一起翻到在雪地上面,鲜血已经湿润了他周遭的白雪。 龙寻膝盖一软,几乎是跪着挪到了驺吾身前,怀中抱着的人尚且还有余温,可却再也没有了气息。 他座下的白马还在抽搐,马腹之上插着一柄乌黑色的箭头,从中还在不停地涌着鲜血。 “阿寻,若我真的战死,必定想办法把尸首送回来……和你拜堂成亲。”说这话的时候,驺吾还满不在乎的擦拭着他的盔甲,那个时候,自己还忿忿不平的看着自己碗里被驺吾抢走的肥rou,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那句话居然真的成真了。 “邹家军战败……城门挡不住了”从岗哨高台之上有一个士兵嘶喊出声,可随即就被黑色箭头射落摔下,不知生死。 城中百姓顿时乱了,可在这时候,却又没有人慌乱逃走。 主干道的大街之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年节时期该有的热闹,四周都是堆积起来的雪堆和落了一层白雪的摊位,可卖东西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了。 城门最终被破开。 攻城的士兵手中扛着用来撞墙的圆木尖部已经被磨平,后面的军队围在护城河边却不进来。 龙寻面无表情的将驺吾的尸首放在地上,神情呆滞的看着被黄光挡在外面的那些被魔侵体的凡人士兵,“那是正音以rou身化成的护盾,你们进不来的。” 对面的魔自然不会说话,长枪之上的血光森寒,龙寻突然打了一个哆嗦,随后又坐在了地上,把驺吾的尸首抱在怀里,愣愣的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魔兵座下的马匹发出一阵阵的嘶鸣声,从中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个浑身玄袍,头上束着墨色玉牒的人缓步走来。 看他闲庭信步的样子,若是把这个地方换成茶楼,说不定龙寻还会品论上两句,接着看着驺吾青黑的脸色抱着亲一口,再说上几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他…… 然后驺吾就会臭着脸继续给自己喂吃的。 可是现在,幕后主使,似乎就是他。 “仙寻,百年时间不见,你还是如此愚蠢。”墨色身影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淡漠的说道:“一个凡间幻影所化屏障,挡得住他们,挡不住我。” 龙寻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双手轻易的就划破了正音化成的屏障,冲天的黑气顿时四下涌入整个边城,所有的百姓尚且还没有尖叫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意识。 这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玄袍的男人伸出一只手就朝着龙寻的脖子抓来,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向后缩去,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样。 “你身上怎么会有破军正气。”男人眯了眯眼睛,将视线转向了躺在地上的驺吾。 驺吾的胸前有一块凸起,并不明显,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根本就注意不到。 男人皱了皱眉,挥手起了一阵风劲挥开了驺吾胸前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乌紫色硬块。 “真龙逆鳞。”玄袍男人抿了抿唇,随后笑道:“真没想到,烛龙一脉居然还没有彻底死绝。” “当然没有”一束银色光芒突然划破了整个乌黑如同天一样的黑色幕帘,不偏不倚的直接照射到了龙寻孤零零的身上,带来了一阵暖洋洋的气息。 光芒持续扩大,随后黑雾在这之中被瓦解凋零,最后一丝不剩。 “离夜,我念你年纪尚轻,心中恶念未满,现在看来,我留不得你了。”空中一阵长鸣声响起,随后一个身穿银底长袍的人从中现身,沉声说道。 离夜神色一变,却没有回答他。 龙寻后知后觉的睁开眼睛,却被迎面而来的强光刺得流了一脸的泪,没一会儿,双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上了一样,能看到的就是一阵微微的光亮,足以让他看到,却不会刺眼。 一个轻柔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就像是襁褓之中一直抱着他的母亲的怀抱,“阿寻,睡吧。” 龙寻就真的眨了眨眼睛,抱着怀里的驺吾,沉沉的睡去了。 将仙寻抱在怀里的扶颂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双手微动,在地上的两人都消失不见,出现在了空中烛烨身边的冰棺上面。 离夜双眼紧紧盯着漂浮在半空,双脚并没有沾在地上的扶颂,将手背在身后,说道:“阿苏。” “千年前的鎏苏已死。”扶颂眉目柔和,轻轻的笑了一下,大概已经能够想到在万道光芒之后满面青黑的烛烨的样子,“如今在你面前的,是天界扶颂。” “无上天书明明在你手中。”离夜嘴角的笑意不减,“你依旧是巫族巫颂,只要你肯助我改命,我就依然是这天上的王。” 扶颂微微侧头,似乎有些听不懂离夜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千年前,你就不停地在抢夺属于离烨的东西。”扶颂干脆不再理会离夜说的话,在身边划下了一个结界,眼角看着四方天将纷纷下界擒杀了作乱的妖魔,位于三重天的素馨天女带领着一众花仙开始修复被魔气破坏掉的整个边境,天界的医官们也开始忙碌的分别着所有游散在躯体四方不能归去,又不能回来的散魂,将他们一一归位,随后再念上几遍返生咒。 “我已经都想起来了。”看着离夜一瞬间没了笑的脸,扶颂慢慢的说道:“你本就不该出生,先是离烨,后是巫伢长老都没有杀了你。可你又做了什么。” “如果千年前你真的有心向善,为这天下间做些什么。我即便是真的开启了无上天书,也不过是顺手而已。”扶颂神色渐渐冷凝,“你举手间便趁着巫族最虚弱之时灭了巫族万人,转眼现在又毫不眨眼的杀了数十万凡人。” “离夜,你魔根深重,留不得了。” “阿颂。”烛烨忧心忡忡的丢下一众正在忙碌不休的天兵天将跑回了扶颂身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道:“阿寻和驺吾怎么安置?” “消去那十万人的记忆,再添上一些,对你来说,并不算是难事。”扶颂说道:“因魔族插手导致那十万人被地府阴气侵体,导致寿命缩短十年,为此,天界赔他们一个安康盛世和安泰来生锦绣良缘,也是足够了。” “至于阿寻……”扶颂皱了皱眉,已经看到了魂归本体,苏醒过来的仙寻。 “仙君……?”仙寻愣愣的从冰棺之中坐起,神色还有些呆愣,像是还没有分清楚现实和梦境,“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我生在凡间王家,然后……”仙寻说着说着,就看到了在他身边平躺着,还是一点气息都没有的驺吾,顿时就静了音。 “你没有做梦,这些都是真的,”扶颂轻声说道:“驺吾身上挂着你母亲的那一片逆鳞,离夜的魔气没有伤到他一点。” “可是在凡间,驺吾哥哥和我是真的死了?”仙寻有些难过,“爹爹和娘前一定很伤心。” 扶颂摸着仙寻脑袋的手顿了一下,把视线投到了烛烨身上。 烛烨楞了一下,眼角看到正杵在殿门外的紫微星君,挥手说道:“进来。” 紫微星君进来之后,二话没说就跪在了地上,垂首说道:“扶颂神君,驺吾和龙寻命数可改。” “可改?”扶颂楞了一下,皱眉说道:“写入命书的神仙一生早已被星宿定下,怎么改?” “今早上,驺吾和龙寻的命书突然发起强光,小仙过去查看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二人的命书之后都多了一页空白。”紫微星君说道,又拿出了四本命书,高高的呈起,“还有白蛇仙煦龙女敖贞,人间皇帝龙羽和他的……夫人竹笙,也都在命书之后多了一句。” 扶颂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喜色顿时爬上了面上,他将手中的命书递给了仙寻,就见仙寻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抱着扶颂的胳膊又蹦又跳的:“啊啊,再世为仙仙君再世为仙” “爹爹娘前可飞升为仙,皇帝哥哥和竹笙公子又是为什么?”龙寻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被身后的扶颂抱在怀里顺头发,问着还跪在下面的紫微星君。 “龙羽和竹笙命数贪狼七煞。”紫薇星君一笑,漂亮的脸蛋儿上面居然一瞬间布满了沧桑,“千年前新主登位,紫微星道除了我之外,其余三星全部坠下不知所踪,现在驺吾神将居于破军,龙羽和竹笙居于七煞贪狼,总算是在我陨落之前,能够将紫薇三星重新齐聚,也算是捡了我这一条小命。” “喔喔这样”仙寻听的津津有味的,随后摸了摸一边还处于死亡的驺吾的脸,心疼的说道:“仙君,阿寻想要快些下去。” 扶颂突然生出了一种儿大不由爹的沧桑。 他看了看还昏迷着的驺吾,又看了看努力的蹭到他身边的烛烨,最后叹了口气,说道:“依你就是。” “谢谢仙君”仙寻笑着眯了眯眼睛,一口洁白的小牙齿闪的扶颂有点想敲他一下。 接着,烛烨就和扶颂带着仙寻去了紫薇神殿,只是在途中,烛烨在仙寻身上轻轻的打了两下,仙寻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只以为是在逗他玩。 回来又将他们两个送下了转生池之后,扶颂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你在阿寻身上做了什么?” 烛烨随意一笑,牵住了扶颂的手,趁着无事可做干脆带他偷溜了下界,“你自己看看更好。” 地面上,数十万人在清醒之后,忙着修建佛祠,城门处出现喧哗的时候,扶颂才看到昏迷着被一队士兵用两床担架抬着快速向城里跑的仙寻和驺吾。 “我对这些人的记忆做了些更改。”烛烨说道,紧紧地捏了捏他和扶颂相牵的双手,带着他隐了身形,打算去这凡间一些繁华富足的地方干脆好好的逛上一逛。“正音古佛回归西天,四谛天的罗刹冲撞了百年大门,总算是可以安宁。十万人的信仰不大,可却也足够稳固住那些大门,再加上一层锁链。小阿寻和驺吾的记忆保留着,我直接把他们的本体一起投到了下面,就当是让他们游玩一番算了。” “……这样也好。”扶颂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后门给仙寻。 反正凡间被魔气改变了命数,本该强盛百年,一统凡间九州的雕题国要因此一灾缓上数十年,他们给仙寻和驺吾开的这个方便之门,也该是不会坏了什么事情。 不过,在已经知道阿寻父母是仙煦和敖贞正身之后,驺吾的处境…… 这凡间几十年的好夫君,驺吾是当的一定彻底啊。 “阿颂,你之前可有来过凡间?”两个长相极其俊逸的青年公子在路上走着,周遭经过的不少待嫁女都羞红了脸,有些大胆的,还扔了手帕和花朵。 扶颂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烛烨一点没有不自在的牵着他的手向前走,对着后面那些花一点不顾,心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也说道:“未曾。” 烛烨轻声一笑,看着扶颂面上未动声色,实际已经变得闪闪发亮的眼睛,道:“阿寻的侯府在这前方,待到凡界战役大顺,你可以来找他,让他带着你四处游玩。”
扶颂这才突然一转身,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天边盛开的那朵夜合花。” “唔,你是说夜合啊。”烛烨点了点头,说道:“被东陵带到冥府了。” 扶颂一愣。 “他们两个之间有些复杂,左右就是东陵身上的龙筋当日无法控制,亲手杀了夜合,之后千年夜合由于误会都没有在世间现身。前些日子我借了东陵的龙筋,夜合大概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原来是这样。”扶颂点头,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捏面人的摊子,红着脸说道:“我们也去看看,可好。” “当然好。”烛烨牵着扶颂的手站在了人群前,发现捏面人的小老头其实是一个小妖精,顿时乐开了。 小老头一看到他们两个吓得简直是连说话都不会了,周遭围着的大多都是看热闹的人,真正买的反而是不多。 扶颂眨眨眼睛,给他施了个小小的安神咒,随后笑着传音说道:“我们只是随意逛逛,你一生为善,心地宽厚,不必惧怕于我们。” 小老头这才战战兢兢的继续低着头捏面人,整个身子都快蜷缩成一团了。 等到终于轮到了他们,小老头更是飞快的挥动着双手,几乎是用尽了所有他珍贵的好材料给扶颂和烛烨捏出了两个人娃娃。 扶颂看着小老头已经露出了白色长长的须发的头,又看了看他瘦的不成样子的身体,最后还是心软的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做什么,转身走了。 小老头这才接了那几个崭新的铜板收到了一个样子看起来古朴却精致的盒子里面,最后才放到怀中,轻轻的拍了拍。 随后他才又一脸乐呵的招呼着过往的人群,只是时不时的会往他身边的篮子里面投放上一些吃食。 “阿颂,方才那个小老鼠精近日怕是有血光之灾。”烛烨此刻正在一家布点里面随意瞧看,可看来看去,凡间那些绸缎怎么都比不上扶颂那一身由织锦天女用心做出的仙袍。 扶颂背着双手,笑着问了问店家,道:“可有些好的?” “有,有有有。”店家慌忙点头,看着眼前这两位一看就像是富家公子的人,拍了拍身边看的已经愣住了的伙计,“还不快去把蜀绣拿来” “哎”伙计回神,在身上蹭了蹭手,这才转身进了后室。 掌柜把他们恭恭敬敬的请到了一边专门供贵客休息的房间,沏上了一杯茶之后,才笑着退了出去。 扶颂这才拿起茶杯闻了闻,看了一眼烛烨,说道:“我知道。” “嗯?”烛烨正透过窗子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冷不丁的听着扶颂说这么一句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那只小老鼠刚成年不久,却为了要救活自己几个兄弟耗尽了妖气,才落得这么个苍老的样子。”扶颂说着有些叹息,“书中都说凡界之中的老鼠不好,可那只小老鼠周身功德满满,死后必定是要飞升成地仙的。” “倒是不知他做了些什么。”烛烨轻声一笑,“鼠精变成地仙,我倒也是从未听闻过。” “世间之大。”扶颂轻轻哼了一声,到底是放心不下,看着手边已经被送过来的各色锦缎也没了什么翻看的心思,“等到天色稍晚一些,去看看那只鼠精吧。” “既然遇到了,就算是个机缘。”他微微一笑,看了看一边正起劲拿着布匹往他身上比划的烛烨,“下来的第一天,那只鼠精就可以碰到你这个新晋天帝,也注定了是造化。” 烛烨随意的耸耸肩,暂时把这事儿放在了一边,拿起了一块淡青色竹印的布料问道:“阿颂,这块如何?” “嗯,依你。”扶颂随意点头,也不在乎这些。 他和烛烨两人到底是经验不足,身上的行头过于富贵了,若是方才在野外没有隐了身,恐怕还会碰上几个土匪才是。 从布店出来之后,这里的天也差不多暗下去了。 神仙其实并不需要睡觉,只是活着的时间太长,不少领地在凡间的神仙都学着和凡人一样的作息,那漫漫的岁月倒也好打发不少。 还有些不少成了精的小妖怪会混居在人类当中做些买卖,法力稍微高上一些,好歹知道上进心的,都会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多多的累积下一些功德,期盼在生死簿上能多留一笔,换得了来生的安稳。 “那只小老鼠要在子时前才出城门,倒也是不急。”烛烨和扶颂并肩走着,夜晚一到,这里的各处街道都升起了灯火,各色各样不同的映在人的眼中,看惯了锦缎云酬的烛烨也觉得别有一番美感。 “天界点的四处都是长明灯,白日烟火,却也看不到这里这般热闹的景象。”扶颂叹了一声。 神木林之内的月精最为茂盛,夜晚反倒是所有巫族最爱活动的时间,出来吸收一下月亮的精华提升自身的灵气,白日反而不太愿意出来。 两人不再多说话,只是沉默着并肩向前走,途径一个摊位的时候,烛烨从怀中取了一块碎银,买了一盏莲花灯递给扶颂。 “多谢。”扶颂有些啼笑皆非,烛烨分明是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却总爱把自己当成是个小孩,更多的时候,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赖皮的不学无术作风。 也就只有在阿父面前,烛烨会拘谨的只会低头听训,半点都没有天帝的威仪。 “时间也差不多了,”扶颂转身看了看,想要看到的东西已经映入了自己眼帘,只是在转头的时候突然楞了一下,随后尴尬的别开了眼,脸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红晕。 烛烨趁着扶颂不注意,顺着他看的方向也扭脸瞧了瞧,挑了一下眉,三两下的蹦到扶颂身边,笑呵呵的跟在他的身后走。 “阿颂,难得来人间一回,不如去见识一下凡界最具盛名的勾栏院?”烛烨挽着扶颂的手,身边人来人往有些拥挤,四下里还有些孩子在追逐打闹,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胡说。”扶颂扭头,加快了些步子,正巧小老鼠已经收拾完了东西,怀中小心抱着那个放着几只小老鼠的箱子往城墙走。 像是已经习惯了,小老鼠在城墙边上用两个铜板买了四个大饼,随后才把箱子上的绳子挂到脖子上,笑着和卖饼的婆婆告别。 “李阿婆,今晚上回家可不要走有水的路,会摔跤啊。”他和卖饼的婆婆说了一句,顿时换来了一个白眼,只是对方却又笑着和他说道:“唉,知道了就是,多谢啦。” 小老鼠这才又抱了抱怀中的箱子,背上背着他的行李摊子向城外走。 “说来也奇怪,这是小老鼠身上怎么还会有桃花的香气?”烛烨轻轻嗅了嗅。 扶颂看了一下,摸摸鼻子说道:“这只小老鼠命数在三百年后,死后会化狐升为青丘看门的地仙。” “青丘?”烛烨一顿,慢吞吞的说道:“阿颂,你可还记得,离夜率领魔怪侵入西北一事?” “记得,如何?” “当时为首的是青丘的白晋帝君,他率领了四海八荒的一众神仙在之后请求我帮他寻找他失散了千年有余的孙子。”烛烨抽了一下嘴角,显然是突然想起来的。 “……”扶颂楞了一下,才好笑的说道:“也是真的巧了,千年前在招摇山上,我曾经遇到过一只独尾的红狐。” “他的面相和白晋帝君极其相似,身上又是天狐的仙气,我曾经劝他去青丘看一看,看这样子,他是没有过去了。” “谁知道呢。”烛烨挠了挠脸,看着小老鼠将其中一个饼撕成了几块,然后分开投喂给了箱子里面的小老鼠,随后才拿起另外一个已经凉透了的饼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凡间的舐犊之情,即便是妖,也都是深知。”扶颂垂下眼帘,轻轻的叹道。 “嗯。”烛烨不答,跟在小老鼠身后的步子又加紧了些。 “前面有股子血气。”扶颂皱眉,已经看到小老鼠惊慌的叫了一声,随后躲到了一边。 “凡人看不见。”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旁边恰巧经过了两个牵着马经过的人,只是奇怪的看了看躲在了一边的小老鼠,却并未看到地上躺着的人。 “那是个妖。”扶颂诧异的看着小老鼠身上一直蒙着的血雾更加浓郁,粉色的桃花香气却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是充斥了他的身上,晕开在他的周围,显得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好笑的又走近了些,果然看到小老鼠已经把怀中抱着的箱子放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从那个洞口中弹出了两个脑袋,小爪子扒在上面吱吱的叫了两声。 他把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老鼠们这才又把脑袋重新低了下去,不出声了。 老头子外貌的小老鼠战战兢兢的上前两步,在发现对方气息虽然微弱,却也并未死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勾着腰快速的跑回大石头后面,将那个箱子重新抱起来,却打开了盖子,把两只小老鼠放出来,让他们在前面跑着,自己却又弯腰拦腰抱起了地上那个昏迷着的红衣男子。 “来了”扶颂说道,拉近了一些和小老鼠之间的距离,只是一会之间,就见小老鼠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青黑色衣服,面上有一个类似角一样纹身,浑身散发着邪气的男子。 “是蛟?”扶颂皱了皱眉,转眼间就见那人身上有一股海的味道,像是北海龙君,可又极其的淡薄。 “是北海龙君哪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亲戚吧。”烛烨皱着眉说道,显然已经看到对方那一身的血雾那是大肆杀戮之后导致的后果。 “他快要化龙了吧。”扶颂已经现了身形,抱起了地上吓得缩成了一个几个小rou团的白毛老鼠,笑着坐在一边的地上,将几只小老鼠放在腿上轻轻的摸了摸。 烛烨现了身,加在自己身上的结界却没有打开,那只蛟顿时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扶颂和烛烨,说道:“本君跑了一个大餐,倒是又冒出来了两个小菜。” 烛烨沉着脸没有说话,在对方话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就已经闪到了他的身后,直接挖出了他的心。 那只蛟临到死前,都没能看清楚烛烨的正脸。 烛烨极其嫌弃的把那颗还冒着热气,已经变成了黑色的丑陋心脏扔掉了地上,顺便又拔掉了那条龙身上的逆鳞,随后召水洗完了手,这才转身焚化了地上的尸首。 ……老鼠精已经吓得昏死过去了。 烛烨抽了一下嘴角,左右看了看,把目标定在了荒芜山上。 疫兽已经不见了踪影,荒芜山上下萧条的只剩下了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面还有些家具,在茅草屋的后面还有几个新盖起的坟头,上面也只是简单的雕了几个墓碑。 烛烨看着一脸无辜坐在地上正在安抚几只小老鼠的扶颂,顿时嫌弃的一手拎了一个,率先走上了荒芜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