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闻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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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怔着,四姑娘宛青踟蹰了下,说:“……我这就下去洗把脸。” “不用不用!”若生回过神来,连忙拦住,“干净得很,是我瞧差了!” 四姑娘这才站定不动了,扬着脸柔柔笑了笑,请她往里头走,一面道:“爹爹说三姐不常来,今儿个难得过来,便使我在旁作陪。” 一来若生年岁不算大,但也不小,饶是连家没什么规矩,私下里单独来见三叔说话真论起来也有些不大成样子;二来若生跟四堂妹素来不亲近,能得此机会多会会,总好过连面也见不上。 若生也知道,三叔一向都很看重这些。 明面上三叔性子淡薄,并不大喜欢同人应酬打交道,虽则和连家其余几位主子关系不错,但也不算太亲密。再加上他是庶出的,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愈发显得生分了。 可其实,他才是那个最为注重血脉亲情的人。 若生隐约明白他的心思,又兼知晓他前世下场凄凉,连带着四堂妹宛青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好,不由心生悲怆,遂牵了四姑娘的手,轻笑道:“这可敢情好,我往前就想着要来寻四妹一块说说话呢。” 四姑娘鲜少同她共处,不由得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三姐往后只管使人来找我便是,左右木犀苑离得也并不远。” 若生听着,颊边笑意更深。 四堂妹一开口,这说话的腔调都像极了三叔。 明明是她说想来寻四妹说话,原该是她上门拜访才是,可四妹却立即就接上了话说,派人支话让她去木犀苑便是。 为人秉性如何,有时候真的只需几句话就能看明白。 说来三婶也是这般性子的人。同一贯好皮相的连家人比较起来,三婶的样貌却只是平平,但她脾性好,冲人笑着说句话,这脸上的眉眼就都似乎变得动人了两分。 这大抵就是骨子里的美了,像一坛酒,埋在地下,历经时光磨砺,反倒会变得愈发香醇。 三婶也是好福气的,进门没多久,就有了喜讯。 头胎就得了一双龙凤胎,这小的那个女儿就是此刻陪着若生一道往连三爷那去的四姑娘宛青。 到了第四年上,她又得了一个儿子。 这么多年来,三叔身边更是连半个通房丫头也无,更不必说妾室。夫妻和睦,儿女成双,世间静好,想必也就是如此了。 若生想着三房的人事,跟着四姑娘小步往前。 须臾,耳畔传来一阵笛声。 她在音律上一向没什么建树,跟着弹个琴,就连颜先生这样好耐心的人也忍不住说是魔音穿耳,可见她在这上头有多不成气候。但她听着笛声,却听得痴了。 她知道三叔是个才子,然而这却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他吹笛。 琴棋书画,任挑一件,三叔都信手拈来。 虽则不比颜先生跟国子监里的那些大家,可他的字画在坊间也是排的上号的。 但三叔在仕途上却走得并不远,他并非八面玲珑之人,在官场上打转只有碰壁的机会,哪有青云直上的时候,是以三叔自己也没在那上头多花费心思。若生没记错的话,这一年,三叔还只在翰林院里任个闲差,干些抄抄写写的活计,远不如四叔走得轻松。 一曲还未尽,若生不想打断,就摇了摇头,没有让四姑娘往里头去。 二人暂且候在外头。 她站在那,双手垂在身侧攥住了一角裙子。门槛就在脚边,她低头看了看,慢慢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起了父亲,父亲离世后,是火葬的。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也将她爹烧成了一抔灰烬。 人呐,活着暂且不论,死了总是要入土为安的。 可她爹没能安息,也没能入土。 大火熄灭后,她亲手拾整的骨灰。半洒半留后,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里留了一些,日日贴身带着,也就权当父亲还在自己身边。若陵身上则挂了一只小香袋,朱氏亲手制的,小巧玲珑,绣工细致,穿了红绳挂在他脖子上。再后来,她拿定了主意要让朱氏带着若陵离开时,去融了生母段氏留给自己的一支金钗,改打了一副小金锁。若陵的脖子上,就又多了件东西。 那只钗剩下的零碎,换了铜钿,被她悄悄放在了朱氏的包袱里。 她知道,母亲在天有灵如果看到了这些,也定不会怪她融了她的遗物。
……渐渐的,若生的眼眶红了。 四姑娘瞧见,慌了起来,轻声喊她“三姐”,“你怎么了?” 她别过脸抹了抹眼角,笑说:“三叔的笛子吹得太好。” “爹爹,三姐夸你呢!”四姑娘闻言雀跃起来,趁着连三爷一曲将尽冲上前去,朗声说道。 连三爷听了大笑,摇摇头说了两句谦辞,便招呼若生过来,问:“阿九今儿个过来,是为了平州那桩事?” 一听说起了正事,四姑娘就噤了声,退开两步自去庭中石桌前拣起一卷书,认认真真看了起来,并不跟在旁边好奇多听。 若生望了她一眼,见状愈发感慨,三叔怎地将四堂妹教得这般稳妥。 “三叔,”她思忖两句,敛神收回视线,福了一福,同连三爷道,“算算日子,去平州的那行人应当已有消息了。”只是眼下还不知道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连三爷点点头,取出一封信给她:“半个时辰前才送到的,正巧你使了人说要来,我便没让人给你送去。” 若生谢过接了展开来看,一眼就看到上头那行字写着——暂无消息。 后头写着的,是他们如何找的,又分别找了哪些地方。 若生只粗略扫了一眼,蹙眉思索起来,雀奴的生父姓吴名亮,在平州有妻有子,雀奴自幼也是在平州长大的,但吴亮祖籍何处,是否平州本地人士,雀奴不知,她更不知。 此时距雀奴被卖也已过了两年,吴亮一家是否还在平州委实说不好。兴许在那大妇卖了雀奴之后,他们就举家迁走了也保不齐。 她明白这件事不容易,看了信,心中虽然失望,却并没有绝望。 她低头仔细又看起了信中他们已找过的地方。 这时,她听见身旁传来三叔温和劝慰的声音:“你也别急,我让他们留在平州再打探一段时间,只要有过这么个人,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可供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