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放下，放不下
夏口是典型的水城，除了纵贯南北的夏水，城内还有数不清的沟渠，渠边全是青石板的小街，下雨的时候，木鞋底踩在上面，巴答巴答的响，很有一种韵味。 昨夜一夜的小雨，早晨停了，但地面却是湿，到处都是水洼子，梅姨娘穿着木底靴提着个竹篮子，上菜市买点rou，再顺便扯点布料，她即然答应了帮春妮缝嫁衣，那就要做到的，要不然老爷饶不了她。 买好了rou，梅姨娘便去了十里长街的布庄。 “梅姨娘，来看看，新到了云绸，还有苗绫，都是时新的图案，不管是夫人还是姑娘，穿着都好看。”布店的伙计站在门口热情的招呼着。 “好，我看看。”梅姨娘应着声，随着伙计进了布庄里，翻看着那几匹料子，嘴里道：“嗯，这批苗绫不错，我就要苗绫，给我扯四尺。”梅姨娘道，从荷包里拿出钱来付账。 “好咧，您稍等。”店伙计说着，拿着料子一抖，那料子就象波浪一样在桌上摊开了，店伙计拿着大剪刀，剪一个小口，然后滋溜的一滑，便一刀到底。 “哟，这不是梅姨娘吗，对了，我这正有事要找你呢。”就在这时，制衣店的东家娘子何氏进来，见到梅姨娘便热情的招呼。 “何大嫂，有何事。”梅姨娘接过伙计递上来的布问。 “昨儿个，宋家的少夫人来我制衣店，说要找个人帮忙缝几件衣服，我说了，梅姨娘手巧，眼光好，那宋家的少夫人听我推荐，就让我请你去府上坐坐，帮忙缝几件衣服。”那何氏道，虽然要梅姨娘缝制衣服是宋家的少夫人自己定的，但即然让她传话，她自然要把这个好人落在自己身上，讨个巧，邀个功的。 “宋家，哪个宋家？”梅姨娘问。 “还有哪个宋家，刚从京里告老回来的宋家呗，他们少爷叫宋哲，手里有着十几家商号呢，你没听现在外面人传，如今夏口，最富的不在是乔家，最强的也不在是董家，这最富最强都属于宋家，人家官面上的路子广，就是那宋哲，身上也带着官员品级呢，好象是四品。这样的好人家还不敢紧巴结着，也好为你家冬哥儿结个善缘。”何氏道。 梅姨娘自上回事后，本来不想再帮人缝制衣服的，可何氏的话却让她心动，便点头道：“那好，就请何大嫂带路。” 于是，两人一道，很快到了宋府。叫了门，门房说稍等，然后进屋通报，不一会儿出来，自有小厮领着二人进了从花园里进了二门，沿路一进一进的。遇上的丫头小厮不在少数。 绕是梅姨娘也算是有些见识，但却惊讶于宋家的排场，跟宋家比起来，董家就是愣子，乔家就是暴发户。若真要比的话，梅姨娘暗中计算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周家。 说起周家，虽然宅院不大，家里丫头小厮不多，布置也不豪华，但硬是给人一种高门大户的感觉，只那家里，就是一个下人都有一股子让人不敢小窥的气势，比如说那南陵氏吧，说起来不过是一个内院管家，可梅姨娘硬是觉得自己跟她在一起要矮一节子似的。 更别提周先生和周夫人了，梅姨娘觉得，在他们面前，自己就心虚，虽然她心里恨他们恨的直咬呀，但真要跟他们做对什么的，却是一点也不敢。 正想着，两人穿过穿堂，进了暖阁。见到了尹凤凰，一番介绍后，那何氏领了赏就下去了，尹凤凰便跟着梅姨娘商量起衣服的样式来。 “即是夫人穿，我觉得不如按时下的立荷叶领，梳个云髻，这即挡风，又高贵。”梅姨娘道。 “那好，就依着梅姨娘。”尹凤凰道，挥手又上人换了热茶点心上来。 “来，梅姨娘也累了，坐会儿说说话，我刚来，对夏口许多地方都不了解，正好梅姨娘给我说说。”尹凤凰啜着茶道。 “咱们夏口是个好地方，夫人回夏口那是回对了……”梅姨娘也有心讨好宋少夫人，边说着讨巧的话，边介绍着夏口。 “对了，听说你老爷在桃花坞书院教书，前些日子，我去桃花坞那边，远远的瞧见那周夫人，一脸寒霜，似乎不太好相处啊。”尹凤凰将话题转到沈元好身上。 “可不是，我家跟她家还是亲家呢，前些日子，就管教了一下春妮，叫那周夫人一闹，差点让老爷将我赶出门，你说，我管着一个家呢，孩子不听话，管教一下不是正常吗，这事最后闹的，若不是还有个冬哥儿，我这会儿还不知流落在哪里，唉，这做姨娘的命苦啊。”梅姨娘道。这事，她心里一直憋气的很，叫尹凤凰一提，便诉起苦来。 “岂有些理，那你就这么算了，怎么着也要出一顿气啊。”尹凤凰一脸仗义着道。 “怎么出气？只能自认倒霉，只等春妮嫁了，事也就算过了，以后不走动就是。”梅姨娘道。 “那怎么行，这样的气若是我是忍不了的，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啊，买通几个人暗地里趁着周夫人在暗处的时候，打闷棍出顿气也是好的，到时，她找谁去？”尹凤凰竖着眉道。 “这买通人还不得银子，我哪来的银子啊。”梅姨娘就着尹凤凰的话尾道。 “我跟梅姨娘你投缘，平日也最见不得这仗势欺人的，你若缺了银子，只管找我要。”尹凤凰道，又补了一句：“要不，我夫家在外面还有点门路，我帮你叫人？” “这事，我还得考虑下，多谢夫人。”梅姨娘连忙道，之前诉苦啊，或者是揭周夫人的短啊，说实话，那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真上她做这样的事，她心底还真不敢。 尹凤凰见她这股子熊样，肚子里有气，没再说话。 梅姨娘见此情形，有些尴尬，便起身告辞，拿着布料，说：“做好了再给夫人送回来。”然后离开。 这回家的路上，梅姨娘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她跟这宋夫人非亲非故的，这宋夫人为什么这般的热心，这无事献殷勤，怕不是好事。 再说了，人家宋夫人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只是一个姨娘，这在大户人家的正妻面前，那就是一个丫头，这宋夫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心呢，想到这里，梅姨娘却是越想越不安。 晚上，睡在楚秀才的身边，翻来覆去的。 “怎么回事啊？热被窝让你这么翻来翻去的，都冷了。”楚秀才嘀咕着。 “老爷，我觉得今天宋夫人说的话不太对劲啊，总觉得似乎意有所指是的。”梅姨娘说着，便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楚秀才说了。 楚秀才虽然有些迂腐，但并不表示他笨，这暗里一计较，觉得这宋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明明是征对周夫人的，却想借梅姨娘之手。 “嗯，这样吧，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见周夫人，把事情说说，或许另有内情也不好说。”楚秀才道。 “嗯。”梅姨娘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天，楚秀才便同梅姨娘一起去周府。见到元好，梅姨娘把昨日同宋夫人一起说的话再又说了一遍。 元好一听就明白，这是尹凤凰想借梅姨娘的手害自己，不由的冷哼一声道：“你就依了她，让她请人，到时我让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一下又让梅姨娘为难了，宋家这样的人家，她哪里敢得罪。 “好儿，真要这样吗？”就在这时，周潢拄着拐杖进来。 楚秀才看了看两人，知道这之间内情不简单，反正他们事情已经说清了，于是连忙带着梅姨娘告辞。 “怎么，你认为我做的不对？是她要对付我的。”元好皱着眉头望着周潢。 “我知道，你这么做也并没有什么错，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我觉得事情可以处理的更温和些，不必等事情发展到无可换回才发出致命一击，过去朝堂凶险，你必须想尽办法将敌人一击致命，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要过普通的生活，有些事情手段就不能太过激，另外，虽然如今我们是平民，但我们的身份仍在，而尹凤凰的后面不是尹家，而是宋家，宋家现在处境很尴尬，朝中不乏有人要对付宋家，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任由事情发展，宋家会面临一个什么局面。”周潢看着元好道，他心里明白，好儿还没有完全放下对尹家的仇恨，要不然，她不会看不到这对于宋家的凶险。 元好抿了抿唇，看着周潢，这一刻，她有些迷惘，是的，在宫里，她已经习惯了去提防别人算计，以及算计别人，以至于这次，她为了对付尹凤凰，却差点将整个宋家陷进去，尹凤凰是宋家的媳妇，朝廷追究起来只会问宋家的罪，若再加上朝中政敌的推波助浪的话，宋家怕是要家破人亡的。 想到这里，元好猛的站起来，急步走进屋里，将门关上，她要一个人静一静，说实话，从知道尹凤凰要来，她心里甚至有些期待，期待尹凤凰的出手，然后她好痛下杀招，难怪周潢总说，她是表面上放下了，心里并没有完全的放下。 “好儿，好儿这是怎么了？”二婆瞧着不对，连忙过来问。 “没事，让她静一静。”周潢说着，却拄着拐杖站在门边。 “姑爷，您腿还没好，拿把凳子坐坐吧。”二婆道。 “不用了，我就在这站着。”周潢道，看着那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