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皇命不可违,所以我并没有试图阻拦恪儿被昭入宫的事。宫里什么都有,所以我只帮他收拾了些平时穿的衣服,打叠成一个包袱交给来接他的太监。皇上不允许秦王府的奶娘丫鬟跟着同去。真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到了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地方要怎么过。 “娘,为什么要恪儿进宫去?”恪儿奶声奶气的抱着我的脖子问。他现在已经可以流畅的同我交流了。 “你皇爷爷想你了,所以想让你去陪他住几天。”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很快就可以回来了。”我抱着他的小身子,含着眼泪说道。 “娘,为什么你和奶娘不跟我同去呢?我一个人去会害怕。”恪儿贴着我的耳朵说。 “你皇爷爷是皇上,宫里的规矩大,不是娘想去就能去的。你放心,到那里会有很多人照顾你,陪你玩的。” “我不想同他们玩,我就想同承乾哥哥还有丁檀jiejie玩。可是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们了,还有爹爹,为什么也没见到他呢?”李恪突然挣脱开我的怀抱,退了一小步,大哭了起来,“你们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才要把我送走?” “不是,当然不是。娘怎么会不要你了呢?恪儿乖,你爹爹只是有些事抽不开身,不能陪你。等你从皇爷爷那里回来,就可以看见爹爹了。”我轻声哄着李恪,心疼无比。他还这么小,就要成为他爹爹争夺皇位的筹码了,真是可怜。 “娘,恪儿舍不得你。”李恪又重新扑到我怀里,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抹了我一身。 “娘也舍不得你。你乖,去了之后要听皇爷爷的话,不要调皮任性,知道了吗?” “呜呜呜,我不要,我要留在这。” “孺人,小公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的话,就趁早入宫吧。晚了皇上要怪罪的。”来接李恪的太监不耐烦的催促道。 “知道了。”我擦了擦眼泪,我要是跟着哭,恪儿就更不想走了。 “恪儿不哭了,爹爹不是说恪儿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能再哭鼻子了。”我拿手绢把他脸上的鼻涕擦掉,可他的眼泪还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个不住。 “恪儿,你过来。到母妃这里来。”阿音朝李恪招招手。 李恪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摇摇摆摆的走到阿音面前。阿音蹲下身来,摸着李恪的头柔声说道:“恪儿不是最喜欢吃蜜果儿和菱粉糕了吗?母妃跟你说宫里头多的是,你可以天天吃到。” “真的吗?”恪儿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一听到吃的便把方才的伤心事给忘了。 “那当然了。不只这些,宫里还有好多好多精巧点心。我听说你皇爷爷还有一个大花园,花园里养了好多好多动物呐。有仙鹤、梅花鹿,还有很多老虎呐。”阿音眉飞色舞的给恪儿描述道。 李恪含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阿音,憧憬着她给他描述的奇妙世界。 “那会不会有老鹰?” “当然有!你皇爷爷养的一只海东青,翅膀张开来有这么大!”阿音比了个夸张的长度,“这样吧,母妃答应恪儿,你到宫里乖乖的,等你回来了,母妃就让你父王给你抓一只老鹰来好不好?” “真的?”李恪转悲为喜,兴奋的跳脚道。 “当然是真的,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们拉钩!”李恪冲阿音伸出自己满是口水的手指头,阿音一点也不介意,同他郑重其事的拉了钩。 “凝曦jiejie,你放心,我会托人好好照顾他的。”阿音又冲着我说。 我点点头,拉起李恪的手,“恪儿,娘送你出去。” 方才阿音的话让李恪对进宫开始向往起来,高兴的拉着我的手就往门外走。我知道皇上本意是要让正妃的儿子进宫做人质的,但承乾一直病着,李泰又还没断奶,都不合适。这项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李恪身上。 “凝曦jiejie,你不要太担心了,等相公的事情了了,皇上自然会放恪儿回来的。他毕竟也是皇孙,皇上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我送李恪回来,阿音不住的安慰我道。 “秦王什么时候回来?” “哥哥说只要送了孩子入宫,相公马上就可以回来了。最快今晚可能就能回来。现在三面战事吃紧,皇上也着急。”阿音上前握住我的手,亲切的说:“曦jiejie,我真的理解你的心情,上次把乾儿送到舅舅府上治病,到现在已经十多天了。他还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久。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我就这么把他丢在了舅舅家里,一次也没去看过他,他一定很生气。” “承乾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很懂事,不会怪你的。他的身体你也不用担心,高大人会好好照顾他的。”没想到说了没几句又换我来安慰阿音了。 “哎,真希望相公可以早些回来,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实在是累的慌。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好几岁。”阿音忍不住抬手摸摸脸颊,她不过是心理作用,虽然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但皮肤依然细嫩紧绷,连皱纹都不见一条,不过笑起来时眼角有些细细的纹路罢了。这几年她倒是更添风致,已经是个成熟且颇有韵味的少妇了。 我垂下眼睛,觉得自己倒是真的老了。前几年同李世民和隋炀帝东征西战,这几年又大病小灾不断,我都能感觉到身体内的活力和水分在一点点的流失,皮肤便的干燥、苍白,永远也补不回来了。rou体和心灵的双重衰老。 我都不记得我在这千年前的时空里呆了多久了,八年?十年?还是更久?久到我已经完全遗忘了我所应在的那个世界。久到我觉得已经过了半辈子似的。 第二天李世民回到了秦王府,府内虽然已经可以自由出入,但却还有不少翊卫府的人把守着。 “你看起来气色似乎还不错。”李世民一回来便过来看我,我端详了他半日,才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其实我有些生他的气,我本以为他为了惩罚韦珪才让她回的洛阳,到头来却是为了让她在洛阳训练士兵,拉拢武官府。说不定他一直在找个合适的借口让韦珪去洛阳,又不想让人知道,正好借我的事顺水推舟。 “对不起。”他垂着头低声道。 “对不起什么?” “恪儿的事,我当爹爹的竟然让自己的孩子去做替身才能换得自由。实在是……”李世民面有愧色,我想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会觉得这是耻辱吧。 “你也不想的,而且只要你让皇上对你放心,恪儿自然不会有危险。” 李世民紧紧握住我的手,坚定的说:“我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我相信你。”虽然李恪被迫成为人质完全是李世民的责任,但他此刻站在我眼前,我却觉得无比的有安全感。 “我还要谢谢你。长孙大人同我说多亏你的妙计,父皇才愿意放我出来带兵。” “这不关我的事,是你的谋士们厉害,竟能劝的梁师都、突厥、白蛮王三边起兵。而且你带出的武将对你都是忠心不二,你不出来,没一个肯尽心打仗的。我听说尉迟将军赌气都要递折子告老还乡呐。他才多大,告哪门子的老?” 李世民听了这话不由的笑了出来,“当年还是你向我保荐的他,没想到他倒是比跟随我多年的将军更死心塌地。” “不过这点起的烽火还是要你去扑灭了。” “白蛮王那里好对付,他起兵是我让小棠求了她哥哥,不过是虚张声势。父皇现在既然已经同意我出来带兵,白蛮王再纠缠几日也就罢了。” “你找的小棠?”我有些惊讶,“她哥哥起兵,皇上不会怪罪于她吗?” “不会,小棠刚刚怀上龙裔,父皇对她很是疼爱。”李世民淡然说道。 你知道是虚张声势,可派去应战的将领可不知道,小棠的族人不知要有多少牵累其中,白白枉死。 “皇上命你带兵去哪里?” “自然是突厥。我同他们不知打了多少场仗,于公于私倒是结下了不小的仇怨。对了,我回来怎么没有见到雁奴?她不是一直同你形影不离的吗?” 李世民问我,我才想起当日还没来得及给他写信,就被雁奴推进了湖里,接着又是封府,消息更是送不出去。我简短的说了雁奴的事,李世民听完皱起了眉头,脸上倒不是惊讶,而是有些担忧。 “被自己这么信任的人伤害,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他轻声说道。 “你不怪我?要不是雁奴,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我为什么要怪你?这是她做的,不关你的事。” “可也是我把她带进秦王府的,是我识人无方,才会……”我难受的低下头。 “你若这样说,小桐不是要负更大的责任?雁奴可是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事。” “对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小桐才好,万一雁奴再对她起了歹意,她一定会中招的。” 李世民眉毛一扬,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她敢伤害我的孩子,我自然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雪鹤喘着气跑过来,不及到我们跟前,便大喊着说。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李世民责备道。 “刚才舅爷把世子送了回来,可是,可是……”雪鹤“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来。 李世民等不及,便大步往阿音房里去。我慌忙跟上,路上问雪鹤到底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我到了便知道了。 我们才进了院门,就听到一阵哭声,再进去,发现高大人正一脸窘迫的站在屋门口,看到李世民来忙迎了上来。 “殿下,快去劝劝她吧。” 李世民听那哭声凄惨,也不及同高士廉说话,一掀帘子进了房中。屋里阿音正抱着承乾痛哭,承乾在她怀中也咧着嘴大哭。 李世民看了我一眼,有些纳闷,不知道这娘俩是怎么了。 “承乾,到干娘这里来。”我冲承乾招招手,想哄哄他。 承乾看到是我,挣脱了阿音的怀抱,朝我走过来。他才一迈步,我就知道阿音哭什么了。不知道为何,承乾走起路来跛的厉害,右腿仿佛不听使唤似的拖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