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噬谎者
呼吸，忽得变得沉重。 宽敞的大厅，在一瞬间，陷入死寂。 “回答我，你背叛的理由。” “我，没有背叛。” 意外冷静地，面对着剑尖，鲛人女孩的面庞，依旧低垂着。 轻笑，然后，是大声地，放肆地狂笑，风间扬羽忽地扬起头。 “那么，告诉我，为什么一个那么注意公主殿下生活琐事的细心侍女，会在我对公主殿下做出如此僭越行为之时，无动于衷，反而是远处的流先一步赶到？” “那是……” “那么，告诉我，为什么明明身为对于强光更加敏感的鲛人一族，却比在场其他种族先一步发现夜明珠失踪，而不是出于侍女本能的第一时间关注公主殿下的安危状况？” “那么，告诉我，为什么强光出现之时，流会第一个冲到公主殿下面前以防万一，而你却依旧站立原地，而不是跑到殿下身边守护？”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关心的，根本不是公主殿下本人，而是除其本人之外的所有一切！衣着，首饰，行为，言语，乃至一切的一切！” 冷静地，却又仿佛是咆哮着说出来的一般，风间扬羽就是以这样一种姿态，将自己的真理说了出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事发之时，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剑尖，在一瞬间突进，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除了小沄。 平静地，仿佛挑衅般地，闭上了眼睛。 任由那冰冷的剑尖，轻轻地，触到了喉上，触到了，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空气，在一瞬间，停滞。 然后，重新开始流动，带着，诡异的安静。 “如果仅仅只是处于污蔑和胁迫的程度的话……” 微笑着，睁开眼睛，小沄的话，却忽地噎住了。 “叮——” 一声轻吟，悠扬，而又响亮。 锋利的剑锋，直直地触到地上。 有一双手，一双可恶的，肮脏的，却又意外修长的手掌，狠狠地，抓在了鲛人女孩的胸脯之上。 那柔软的，极富弹性的触感，在一瞬间，汹涌过来。 “如果，仅仅只是那种程度的话，我不认为你会露出破绽……但是……” 有光，柔和的光，忽地从大厅的上方洒下，在一瞬间，铺满整片屋宇。 让所有人的心灵，在一瞬间宁静下来。 “夜明珠？！” 汲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然后，迅速地化作一阵喧哗。 “竟，竟然重新出现了！” “是什么时候……” …… “明明，是这么美丽的光芒啊，为什么在这种光芒下，却还要做这种本该藏匿于阴影之下的事呢？” 转身，望着那颗安静地呆在吊灯的顶上，拳头般大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珠子，风间扬羽松开手，享受似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重新望向鲛人女孩。 微笑着，等待着对方那愤怒和不甘的眼神，以及，来自四周的，荣耀的掌声。 可是……没有……眼神，亦或是掌声……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 “变态！” “下流！” “无耻！” “龌蹉！” …… 风间扬羽尴尬地转过身，一脸无奈地望着那群自己带过来的小伙伴。 虽然除了他们之外的人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言语攻击，但从那一道道嫌弃的小眼神，无时不刻地在表达着同样的含义。 “呃……那个……” 风间扬羽摸了摸鼻子，悄悄地朝着四周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勉强的笑意。 “虽然用的方法是有点……不同寻常，但至少，一切都只是为了真相啊……” “你所谓的真相，就是通过自己的主观臆测，然后通过胁迫、袭胸一个女孩子所求得的么？” 微微的冷笑声，从那张看不清表情的面容下传来。 意外冷静地，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依旧保持着安静地侍立状态的鲛人女孩。 “可是，夜明珠，不是找到了么？在我感受到那份柔软的瞬间。” 轻笑着，挑衅一般，说出了本不该说出的话语。 既然已经被说成“无耻”了，那么，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既然你可以怀疑我，为什么不怀疑小汥？！为什么不怀疑那几个趁乱逃走的小鬼？！难道不可能是犯人故意在这个时候撤销曲光魔法来诬陷给我的吗？！” 声音，终于变得愤怒，那张看不到表情的脸，第一次抬了起来，带着怨毒的眼神。 “我可没说……是曲光魔法遮掩了夜明珠。” 面容，在一瞬间僵硬，鲛人女孩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下，然后，迅速了重新挂起一丝笑容。 “这……这种事，随便想想都知道的吧……这种……” “随便想想都已经知道，却一直保持这沉默么？” 就像一把利刃，在敌人终于因为愤怒而歇斯底里的时候，狠狠地，刺了过去。 脸色，终于彻底地阴沉了下来，鲛人女孩猛地抬起头，一张俏脸，忽地变得格外可怖。 “我需要，你指控我的确切证据，而不是这一系列主观臆测之后在通过人身攻击得来的荒谬结论！” “嘛，嘛……虽然，本来觉得，这样至少可以给你留下一丝自我救赎的余地，不过看来，你并不需要就是了……” 万分遗憾地，风间扬羽长长了叹了口气，脸色，忽地变得严肃起来。 “我承认，到目前为止，我所有的假设，推论，甚至是结果，都是基于对人性，动机，和常理的推断，也就是所谓的，感性推论！” 头，轻轻地仰了起来，散落，一袭银色的长发。 “但是，所谓的侦探，所需要的并不是这些，因为在很多时候，除了不可控的常理之外，动机和人性更是隐藏在我们无法触及的阴暗处，就像，到目前为止我也无法知晓你做着一切的动机。” 有冷笑，从鲛人女孩嘴角勾起。 但风间扬羽并没有看她，他只是静静地，以一种近乎九十度的仰角，望着大厅的吊顶。 “所以，下面，我所要说的，则是完全基于现状事实的逻辑推断，也就是，理性的推论！不可辩驳的事实！” 一瞬间从奇异的仰角转过身，风间扬羽的右手骤然伸出，直直地指向大厅正中的上方。 “夜明珠？” 不知何时来到风间扬羽身边的流，不解地问道。 “不！吊灯！确切地说，是吊灯下的银链流苏！” 迅速地走在吊灯之下，风间扬羽重新仰起头，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地朝着吊灯那放着夜明珠的顶部伸去。 最后，小心翼翼地，极度轻微地，触了上去。 就像在触碰，一朵一触即碎的梦幻之花。 “叮铃铃……” 悠扬，而清脆的声音，如三月的风铃，奏响在众人的耳畔。 “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你多么小心翼翼，无论，你多么谨小慎微，但只要你触碰到了吊灯，这些银链流苏就会相互碰撞，从而发出声音。” 风间扬羽缓缓地收回手，迅速地朝着四周扫了一眼。 “也就是说，想通过物理的手段，直接将这颗夜明珠从吊灯上取走的方法，几乎不可能存在！即使用心念之力和空间之力，也会不可避免地触到吊灯，从而造成声响。而刚才大家也说了，当初事发之时，除了听到了珊瑚玉的破碎的声音，并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 音量，忽地提高，风间扬羽的眼眸，骤然睁大。 “所以，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夜明珠被盗，就是不存在的事实！” 寂静，满场的寂静。 但风间扬羽却显然，不满足于这样的效果。 “那么，既然夜明珠没有被盗，又怎么会忽然消失了呢？而且，是在那么一瞬间，忽然消失！答案当然是——曲光魔法。” 有意无意地，风间扬羽的眼角，悄悄地扫过小沄的面庞，那重新冷静下来的，拥有着同样冰冷眼神的，面庞。 “尽管曲光魔法许多人都会用，但是，它有一个缺陷——必须持续施法维系。也就是说，施法者，绝对不可能离开这个大厅！那么！” 风间扬羽忽地转身朝着南家三姐妹，几位鲛人侍卫，以及流，一一指过。 “他们几位，就根本不可能成为犯人！也就是说，除却汐公主殿下，犯人就只剩下汲，熊不理，小汥和小沄，以及这位美貌的少女！” 微微地，朝着少女笑了笑，风间扬羽却没有停留，继续口若悬河地说着。 “但是，有一点需要明确的是，曲光魔法在确定范围之后，就不可被修改，所以，犯人，也就是施法者必须要在强光出现的这一瞬间，在完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精确地找到施法的圆点和范围！否则，就会将吊灯最顶部的一部分给掩盖，从而产生不仅仅是夜明珠消失，更是连同吊灯的一部分也奇异消失的违和感！” 银色的眸，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刺目得不可逼视，就像一个帝王，俯视着自己的臣民。 “所以，想要轻而易举的做到这件事的，则无疑需要千百次的练习，才有可能实现，而有这种练习机会的，就只剩下本来就居住在这边的，汲，小汥和小沄。” 众人的呼吸，忽然变得浑浊。 因为，他们知道，最后的一刻，终将来临。 “大家都知道，小汥本来就维系着一个曲光魔法，如果再维系一个，就是同时维系两个！虽然也存在可以同时一心两用的人，但且不说这样的才人少之又少，光是从以掩盖夜明珠造成其盗窃假象为目而言，这就无疑是吃力不讨好的多余之举！更何况，如果她是犯人，为何刚才要将这起到决定性的推理要素——曲光魔法，暴露在我的面前！” 微微地朝着投来感激目光的小汥笑了笑，风间扬羽缓缓地走到汲事发之时所在的位置。 轻轻地，仰起头，望向夜明珠的方向。 “而汲，那就更加不可能！除却前面我已经说过的作为犯人所不应该有的举动之外，最为关键性的——他的位置，因为这个位置，恰巧是夜明珠被吊灯本身遮挡住的死角！”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有突兀的掌声，缓缓响起。 带着，一丝轻笑。 “啪！啪！啪！” “很精彩的推理。嘛……是我输了……果然无聊的天道，就是将失败者，永远钉在失败的十字架上么……” 就像是自嘲一般，小沄，轻轻地笑着，轻轻地，嘲笑着，那个并不存在的，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