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就是阴你又如何
第十七章就是阴你又如何 听到那一声巨响时,崔mama正在二楼的一间雅室里紧紧盯着楼下的白薇。 “那小贱人到底回来做什么?”揪着手里的帕子,她愤愤低喃着,如果眼里能射出刀子的话早就用刀子把几个女人射得满身窟窿。 听到崔mama这样说,张婆自然是要附合的:“可不是,小的在坊里也做了六七年了,还真没见过哪家女眷跑到这里来,就是捉jian也不带这样的啊……”自知说走了嘴,张婆献媚地笑问:“要不,小的去喊人来轰了她们出去?” “轰她们出去?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那女人又是拿了白花花的银子丢过来,我去轰人还要不要再做生意了?猪脑子……”崔mama恨声怒骂,情绪越来越不稳。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好似就在耳边一样,“轰”的一声震得她的心肝脾肺都要跳了出来。 耳朵嗡嗡响着,她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出了事情。立刻便吼了起来:“还不快去找王四他们过来!” 捂着耳朵,张婆尤不解地问:“王四那些人……不是要扰了生意吗?”一句话还没问完,崔mama已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放你母亲的屁,连桌子都掀了,还客什么客呀?!”说着,也不理一脸委屈的张婆,她先一扭身出了雅室。 出了雅室,便看见在廊上探头探脑的客人还有小姐。崔mama忙甩着帕子上前一一安慰:“大官人莫慌,不过是客人喝醉了酒撞翻了桌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着大官人回去饮酒……来呀,吩咐下去,每间屋子先送一壶上好的花雕当是我崔mama给各位客人陪罪了……” 哄过受惊的客人,崔mama背过身去,脸上的笑便突然消失不见。偏着头,她缓步走向唯一一间没有人探头出来的房间。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房里传出吵杂的争吵喝骂之声。 在丽人坊这么多年,这样的争吵声崔mama听过许多次,无非就是客人喝多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听着里面的争吵声她竟隐隐生出一股寒意。虽然知道自己的多疑有些可笑,却到底还是小心起来。 猛地推开门,她扬声笑道:“各位大官人……”才看清屋里的情形,她的声音就嘎然而止。与此同时,一声惊呼响起,崔mama眼看着那站在窗前的男人手脚乱挣,尖叫着掉到楼下去。吓得脸色白脚软却是上不得前,只能颤着声音道:“出、出人命了……” 她这一叫出来,抢到窗前往下张望的男人便回过头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呢?” 那人一回过头来,崔mama便愣住。这男人,好生眼熟。不是说长相,这丽人坊天天人来人往,除了常客她能记得清外,别的人她还真没那么好的记性。可这回头看着她笑的男人,身上却有一种让人记忆深刻的东西。 对了,她想起来了,这人不不是那年赎了白薇出去的人吗?她还记得,那年白薇走后,她翻遍了白薇的住处却没有找到白薇的私房钱,后来又听说白薇竟是和人合开了什么荐人馆,才意识到可能竟是被骗了。原还想着找人收拾白薇的,却又听说连米老大去找茬都铩羽而回。这才渐渐息了那心思。 没想到时隔三年,她竟又一次看到这让人胆寒的煞星。想到此刻正坐在楼下的白薇,她哪儿能不知道这些人竟是特地来找茬的呢?心里又恨又气,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勇气,她竟直冲过去,大声骂道:“你个王八蛋!和那小贱人一伙的故意来寻老娘茬是吧?” 萧青戎脸上的笑立刻敛去,半眯起的眼里全是煞气,“丽人坊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也难怪,有这么嚣张的老鸹,所以才会有那么嚣张的客人……”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应该让人都知道崔mama是什么要的人才是……” 话音未落,他已经身形一展,竟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闪到崔mama身前,手一伸就提起了崔mama丢了出去。 听着那一声被拉长的尖叫,萧青戎揉了揉耳朵,似乎是嫌吵。另一边的蒲安却是皱起眉来,“会不会就这么被你摔死了?” 萧青戎回头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倒是想一手捏死她一了百了,可惜那位都头大人不是这么计划的……”看着蒲安,他忽然坏坏地笑道:“怎么样?我带你一起下去,倒还快些。” “不用了!”蒲安拿眼瞪着萧青戎,声音有些尖利:“知道你萧大侠轻功了得,不过我这个人怕晕……”这句话倒不是说笑,在海上生活的时间长了,一上岸他就觉得有些晕。 看到萧青戎耸了下肩,也不劝他。返身自窗口跃了下去。蒲安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还是自己的两条腿最舒服……”说着,扭头看看被吓得抱作一团的两个艳ji,他笑问:“要不要去看看热闹,看到崔mama受苦你们也应该很开心才对啊……” 也不理两个女人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他径直走出去,一面往楼下走,一面还顺手敲着那些或开或合的雅室门:“出来看热闹啊!出大事了,人命关天啊……” 这样一路晃悠着只差哼小曲了,蒲安一下楼,就看到大厅里乱作一团,虽然没有象街上一出什么事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可现在所有人却也是都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瞅着。 他推开前面的几个人,仗着多年海上生涯练出来的力气挤了进去。便看见那瘫倒在地的崔mama蓬头乱地撑起身来,虽然从二楼摔下来不过是些擦伤,可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却是不小,连眼神都有些滞。在她身后,却是早她一步被丢下来的那个胖子,人胖rou厚,倒算是做了回rou垫子。只是一个大男人,就似被吓傻了一样哭天喊地只差喊着要回家吃奶了。 “怎么?被摔傻了?又没受什么伤,怎么竟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呢?”站在崔mama身前的萧青戎轻声问着,声音居然很是柔和。 崔mama颤抖着唇,却仍硬撑出强势来:“你,你这么放肆,竟敢在丽人坊伤人,你是不想活了吧?”一句话吼出,她自己又觉得气弱,不禁又道:“你眼里没有王法了?!” “王法?”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她愕然回头,才觉竟是白薇在她身边半蹲了下来,“mama在说什么王法啊?这些年里,你买过多少被拐卖来的女孩子?又给多少女孩子下了春药损了她们的清白?还有,那些夺走我们能生儿育女权利的毒药……象你这么阴损该杀的毒妇,也还好意思说什么王法!” 被白薇一席话震得失魂落魄,崔mama怔怔地看着白薇,涩声道:“你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来人啊!来人!王四,你个王八蛋,死到哪去儿了?”她大声喊叫着,挣扎着要爬起身来,却冷不防6大娘从侧面扑上来一脚踹在她的左腰上,把她踹翻在地后更重重地压了下去。 看着6大娘肥硕的身躯就这么压在崔mama略显瘦小的身子上,李玉娘不自觉地咧了下嘴,却还是自动自觉地移了下身体遮拦住别人望过来的目光。其实,再遮再拦,总还是会被人看到的。不过是想延迟一会别人上来打扰的时间让6大娘泄泄火气罢了。 6大娘骂仗是一把好手,打人更是不在话下。只看她抡起巴掌批头盖脸地一阵猛打,竟是连半分都没有停歇过,就知道正感受着6氏散手的崔mama是何等惨痛了。 “你个不要脸的老娼妇,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害人!你妈怎么不在生你出来时就淹死你啊……害我新妇!害我新妇!我叫你害我新妇……” 淘淘不绝的咒骂,连带喷了崔mama一脸的口水,比那些落在身上脸上的巴掌更让她痛苦难当。做惯了高高在上的管事,这些年来享受了太多,她已经忘记被人骂被人打是个什么滋味了。 虽然恨得要死,可到底撑不了太久,护着头脸举手反击却仍是吃亏多,崔妈**对骂反驳声也越来越低。从高声还嘴到时而求饶又尖叫着“王四你个王八蛋”,崔妈**气势越来越低。 眼看着她似乎连还手的力道都没有了似的,李玉娘还在担心会不会就这么被打死了,就突听外围传来大喊声:“哪个混蛋敢来老子看的场子捣乱!” 随着大喊声,后面真正属于看热闹的人便作鸟兽散,生怕会被殃及池鱼。李玉娘等人回头看着雄纠纠气昂昂一副英雄好汉状走过来的几个壮汉,却是没有什么害怕的表情。 蒲安一乐,身子一闪竟是避到李玉娘身侧,笑道:“没我什么事,好汉爷们,要找麻烦,那边请……” 看他直接用手指着萧青戎,李玉娘忍不住嗔道:“没点男人气慨,这时候是该躲的时候吗?” “切,本来就只好了,我只是来充个人数的,打架什么的可没我什么事。”蒲安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就这,我还不知道回去怎么和我娘子解释呢!” 听到最后,李玉娘倒是乐了。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怕是要调侃几句这个居然突然就变成怕老婆的好男人的家伙了。 他们这头轻松说笑,那头作为打手头子的王某人可就不悦了。瞪大了眼,他怒喝着:“厮那汉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丽人坊撒野!”刚骂了一句,他就似听到什么似的顿了声音,侧耳听听又往地上一瞧,立刻变了脸色,“那肥婆娘,你还不快下来。崔mama,你怎么样啊?”又扭头骂人:“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救人……” 眼看着几个壮汉想往前冲,6大娘也不是个傻子,立刻就跃了起来,身子一闪就避到白薇后面。人虽是闪到后面了,可嘴巴却不闲着,仍是扬着嗓门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好好的人不做,非要跟着这老娼妇做狗,真是给你们爹妈丢人,要是我是你们八辈祖宗,在地底下都要被气得活过来杀了你们了……” 眼看着那些汉子被6大娘恶毒的言词刺激得脸都绿了,李玉娘轻咳了一声,扭头冲白薇使了个眼色。白薇却是摇了摇头,也不知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不过所幸那些汉子虽然强悍,可只迈近了两步,就再也近不得前了。萧青戎就象是一座高峰一样耸立在他们面前,哪怕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再没办法近前一步。 蒲安在旁边看着热闹,嘴里也学着6大娘不干不净地喝骂两句,甚至还似看戏一样拍手叫好,倒是把周围看热闹的看客们的热情勾了起来,原本还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的大厅活似变成了拳击场一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男人的鼓掌呼喝声。 撑着身子勉强爬起来的崔mama睁着肿涨的眼皮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这头黯然神伤,可白薇却仍是没想放过她。倒是没再任6大娘过去毒打已经脸上浮肿青一块紫一块的崔mama。而是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 “觉得很痛吗?可是这样的痛比起你施加在那些女孩还有我身上的痛不及万分之一。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生下来,更不应该生成女人……从前我总觉得虽然你人可恶,可总还是有些让人想起来也会笑的好处。可是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明里一脸媚笑,暗里却用软刀子切割着我们这些为你卖命赚血汗钱的女子……你狠毒的老娼妇,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是不是?!” 她大声喝问着,虽然难忍着,可眼眶里却到底满是泪光。不知是被她骂得狠了还是被打得晕了头,崔mama突然嘶声大叫道:“这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些药,我又不是没吃过,有什么大不了的?做我们这行的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声音一顿,因为扭曲而看不清那张浮肿的脸上到底是种什么表情。沙哑着声音,她嘲笑道:“落在这种地方,不就是这样吗?哪个老鸹不给手下的姑娘吃药呢?勾栏院,又不是你们那什么善堂,难道还能每天都是小娃娃的哭声吗?都这样,也不过是药效长短的事儿罢了……白薇,你今天来找我算帐,我又找谁去算帐呢?总归,是自己倒霉罢了!” 白薇沉着面色,冷冷地看了她半晌,然后缓缓摇头,“你觉得自己倒霉,觉得所有的老鸹都这样做,所以你就觉得害我们也是天经地义的了是不是?”突地一声冷笑,她厉声道:“不要再为你自己找借口了!什么倒霉什么都这样,你根本就是只把我们看成生钱的工具,是一堆堆的银子而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崔mama,你这些年利用我们这些女儿也利用得够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也够本了……” 心头一凛,虽伤得重了,可崔mama竟也能极快地往后跳了一步,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想杀我?别忘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白薇牵起嘴角一笑,没有说话。旁边正挥出最后一拳摆平最后一条壮汉的萧青戎却是一声长笑:“你放心,动手这种事用不着女人来做的……” 呆呆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些汉子,崔mama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和白薇也不过只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可能这些人竟都倒了下去。被身后正在爬起来的伍大官人一绊,她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又往远处逃了些,尖叫着:“来人啊来人,快来救我……” 举目四望,却都是明显带着兴奋好奇神情的脸,都是看客。哪怕是她熟悉的坊的姑娘们,也只是用冷漠的眼神望着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去。好不容易,有几个平时受她重用的婆子呼喝着上前,可被萧青戎一句淡淡的“帮凶亦当诛”便吓得魂飞魄散逃得老远。 “不要,不要……我、我给你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如果是白薇说要杀她,崔mama可能还会冷笑着强硬地斥之以鼻。可面对眼前这年轻的男人,她连半分怀疑都没有,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摇着头,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后退,胆怯地求饶。可对面的杀神却也是一步步逼近,竟没有半分被她说动的意思,甚至连嘴角的笑都未减分毫。 脚下一绊,她仆倒在地,才觉竟不知什么时候又绕回原地,好象又是被那一堆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的伍大官人绊倒了。手胡乱在地上摸索着试图撑起身时,她不知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只觉得指尖微凉,待把那东西抓在手上时她才觉那竟是一把刀。指尖一抹腥红,想是刚才竟是被刀划伤了,流个不停。 “真是一把锋利的刀……”不知是谁在说话还是她自己在心里想的,一时间她的心思竟全迷在这上头,好象有谁在低低地说着:“杀了他……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啊,是她自己的脑子在说话吗?神志有些恍惚,她已经无法思考,只是凭着本能站起身,猛地一反身,合身扑了上去,用着全身的力气刺出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崔mama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也没弄清楚生了什么,就感觉到自己手的刀已经刺了什么…… 那种感觉,是刺了人,更或者说是刺了rou了感觉,一大片的,厚厚的rou…… 眨了下眼,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胖乎乎的身体,那大片的厚厚的rou上,正插着她刚才刺出的刀子,鲜红的血正沿着刀刺的地方迅地洇开…… 愕然抬头,对上一双死鱼一样翻着灰白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那颤抖着的唇正大口大口地涌着鲜血,却仍是蠢动着,颤抖着,似乎是要问“为什么杀我”一样。 脑子里象是突然刺进了一根针,崔mama抱着头爆出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大厅里有人出惊叫:“杀人了……”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立刻乱成了一锅粥,大厅里的人还有楼上的人,乱纷纷地惊叫着,纷纷往外面跑去…… 原本热闹的勾栏院突然就变成了凶杀现场,寻开心找乐子的人都怕惹祸上身,哪里还敢再留。好似没有看到那些她费尽心思讨好的客人都跑了个精光,甚至连钱都没有付。崔mama只是眼神直勾勾地往前看着。呆呆地摇晃着却到底没有倒下,撑着一口气,她瞪着在伍大官人倒地后现出身形的年轻男人,狂乱地吼着:“你阴我!” 萧青戎挑眉一笑,平声道:“就是阴你又如何?现在,你逃不掉了。所有的人都看见你杀了人。”冷冷地摇了摇头,他轻声道:“其实有人觉得即使你死了也不足以偿命,可是除了这样又能怎样呢?到底他的心肠还不够硬。若是我,会让你觉得生不如死……” 摇着头,崔mama只觉得身体从心往外都冷。一步步后退着,她猛地转过身冲着里院狂奔而去。可不过两步,就被人拦下。那是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微黑的男人,她不认识却莫名地觉得怕了。虽然不象刚才那男人身上有危险的杀气,可这男人看她的眼神却是让她觉得慌了神。 “崔mama,本官乃是杭州府都头6五。”男人沉声说着,虽然没有上前,却让崔mama吓得几乎跌倒。 这名字,好生熟悉……猛地回头瞪着正静静地望过来的白薇,她的脸扭曲着,一双眼直要瞪了出来:“贱人,你害我!你害我……” 扭头看着自大门外涌入的皂衣衙役,崔mama再也撑住,直接瘫软在地,还要衙役过来硬拖着才能动得了。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变得简单起来。看着那些衙役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又是察看现场,又是在外面盘问证人,李玉娘只觉得这竟象是场不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