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洛图迷踪无处量(一)
天色大明,沈念卿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他经不住啊了一声,坐起身子。运功查探周身,方知寒毒已被压制,并无四处扩散的迹象,心中疑惑不解:“我明明该是死了,又是谁替我抑制了寒毒?” 这时回想昨夜一切,口中低喃道:“赢公子?难道竟是他救了我?”想到此处,立即高声呼喊:“赢公子!赢公子!” 耳畔听得四周静悄,并无一人答应。沈念卿忍痛翻身下床,却不禁跌了一跤。原来他虽挽回了一命,但昨夜决战之中,难免受了极重的内伤,更何况寒毒那时已扩散奇经八脉之中,于经脉大有损伤。若非霍都以极深的内力替他压制,换了旁人,决救不回他。 沈念卿勉强立起身子,又坐回了床上。“昨夜与赢公子的赌注是我赢了,想必赢公子信守诺言,真的放了白长老与施长老二人。只是想不到他竟救了我一命。他究竟是敌是友?” 昨夜他昏迷不醒,自然不知赢公子的真身份。但陡然想到丐帮惨死的钱长老,心中又揣揣难安。眼下寸步难行,只好先疗养伤势,再作打算。 当下放宽念头,专心运功打坐,等到入夜时分,才勉强恢复五六分内力。心中始终牵挂二位长老安危,实是一刻不能再等下去,只好起身下床,奔出了屋外。 屋外皓月当空,入眼皆为银白。但四周悄寂,偌大庭院似乎除了他再无一人。沈念卿拿不定二位长老如今何处,只好大声呼喊:“白长老!施长老!” 他一面呼喊一面飞奔,不多时将这庄院走了一遍。当他走到一口枯井跟前时,竟隐隐听见井下传来微弱之声。他急忙俯耳细听,似乎有水流哗哗作响,又似乎含着其他声音。心底一喜,向井底大声道:“底下可是丐帮白长老与施长老。” 但耳中除了一阵水流之声,再无其它。沈念卿心道:“听这声音,该是赢公子关押人的所在,无论是否二位长老,我也要下去瞧瞧。”当下双手扶住井栏,双脚抵住井壁,缓缓而下。 越到下方,井壁潮湿光滑,水流之声愈发清晰,知晓离井底并不多远,当下身子一拢,纵身而下,扑通一声,水蔓延到腰际。 沈念卿从胸前取出火折子引燃,光亮一起,心底兀自发寒。原来火光照耀处,才瞧清井底宽阔,更有几条通道,但入眼竟有许多浮尸,瞧清装扮,无一不是江湖人士,料想该是赢公子一伙人撤离时所害。 只是此刻实在无暇顾及其他,沈念卿高声道:“白长老,施长老可在?”这时听得左面通道中哗啦一声,竟似有铁链响动。沈念卿忙摸着井壁走进通道。当来到通道这方,便瞧见两人给拇指粗的铁链缠着。 这二人正是丐帮施为山与白昆。沈念卿登时大喜,叫道:“白长老,施长老。”二人齐齐望他,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沈念卿忙奔上去,一番查探,险些落泪下来。 原来他二人脚筋、舌头皆给人割掉,既说不出话,也站立不稳,全靠铁链缚着,这才不至淹死。 沈念卿悲上心头,心中大叫道:“赢公子,你真是好狠的心肠,二位长老武功高强,如此一来岂非成了废人。这比杀了他二人还要难受。” 施为山瞧清来人,突然笑颜大开,只是没了舌头,口中只能发出呼呼之音。沈念卿念起当初与施为山一同行来,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悲声道:“施长老,待我送你二位上去,一切再说不迟。”当下寻了一口铁剑,将施为山的铁链斩断,再将他负在背上,施展壁虎游墙功,来到井上。又回了井底如法炮制救上来白昆。 施为山斜靠井栏,望着沈念卿,微笑点头,似乎是答谢救命之恩。沈念卿见他二人骨瘦如柴,分别是饿了许久,当下道:“二位长老,我去寻些吃的,再论其他不迟。” 当下去厨房寻了些食物,分给二人吃了。 沈念卿正待说话,施为山忽然抓住他手掌,在他掌心写了一段话:沈少侠,我二人多谢你救命之恩,赢公子冒充明教中人,欲要引起我帮与明教争端。 沈念卿忙道:“施长老,这一切我已知晓,贵帮刑护法还在分坛等候,到时只须说明一切,决不至引起两派争端。”施为山微笑点头。 这时白昆抓住他另一只手掌,在他掌心写道:“沈少侠?你当真是沈大哥遗孤?”沈念卿见他面容枯瘦,满头灰白,想起他这些年所受奇门点xue的痛苦,如今又被断筋挖舌,纵有一身武功,也已形同废人,忍不住含泪点头:“白昆叔叔,我正是先父遗孤,决不至假。”又说道:“你还记得么?五年前姚家村里那个孩童,便是我啊。” 白昆闻言大笑,他虽近些年受了许多痛苦,然而此刻亲眼瞧见沈飞宇遗孤,心头自是又惊又喜,忍不住口中嗬嗬作响,忙又在他手心连写了三个好字。 沈念卿急道:“二位长老,是赢公子害得你二人如此么?”二人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沈念卿啊了一声,分外不解。 施为山在他掌心写到:“昨夜时分,我与白昆长老听见你与赢公子的对话,知是你寻到了这里。可惜我二人那时被点xue封口,说不出话来。后面有两人下来要解开我二人的铁链,怎知又跟着下来二人,说什么奉霍都大人之命,挑断他二人脚筋,再挖去舌头,便是如此了。” 沈念卿听他写完,知道二人非赢公子所害,心底竟隐隐放松几分,当说道:“二位长老,赢公子言而有信,可是若非他捉了你二人,当不至如此。说来说去,他罪责难逃。” 二人相望一眼,点一点头。 沈念卿又道:“那位霍都大人,我却是听说过,他乃是噶尔笑笑身边之人,如此说来,赢公子也是元人不假了。”二人似早有所料,轻轻点头。 沈念卿心底怅然,想不到那位奇怪的赢公子竟是元人,但他为何对自己似是处处礼让,说道:“如此说来,近来西域暗地里风起云涌,决是元人鞑子捣鬼。” 白昆撑起身子,在他掌心写到:“我丐帮分坛俱毁,只怕此间消息难以传回中原。今日得以遇见沈大哥遗孤,我原是该高高兴兴的,再不能让你落入陷境,但此等干系武林大事,还请沈少侠相助一回。” 沈念卿重重点头,道:“二位长老,前几天我曾遇见贵帮刑护法,与明教打了一场,便是赢公子的人了。当时我并未察觉,后来我欲前往明教光明顶化解两派恩怨,岂知被赢公子的两位仆从假冒明教法王骗到了此地。”说到此处心叹一声侥幸,否则西域广阔,又到哪里寻得二位长老。 白昆双目紧闭,默然一阵,写到:“当时我分坛教众不敌元人鞑子,其后我失手被擒,竟保了一命,可惜了钱三长老,不幸罹难。”沈念卿安慰道:“白叔叔,既然已知敌人身份,这笔恩怨终是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寻个时机,定要替钱长老及罹难的丐帮兄弟报仇雪恨。” 白昆点一点头,写到:“此等大恩怨,我丐帮与元人鞑子决不罢休。但元人鞑子委实厉害,沈少侠不必纠缠其中。” 沈念卿道:“多谢白叔叔关怀。先父身前行侠仗义,身为人子,自然不能落后,堕了先父名声。至于这其中厉害,小子自然理会得。” 白昆凝思片刻,终是点一点头。施为山在他掌心写到:“沈少侠,你说遇见了刑护法,那他如今怎样了?” 沈念卿如实道:“那晚我化解丐帮兄弟之危,其后刑护法带我到了分坛之处。我与他商定半月后在分坛汇合。算算日子,只有四五天了。” 施为山点一点头,写到:“我与白昆长老脚筋俱断,烦请沈少侠即时动身,前往汇合。” 沈念卿担忧道:“二位长老,你们的伤势……” 白昆含笑,写到:“武林暗流涌动,我二人的伤势又算得什么?只是行动不便。”沈念卿迟疑半会,心知他二位心系武林大事,说道:“既然如此,就要辛苦二位长老了。”当下去庭院里拉了两匹马来,将二人各放到马背上,由他牵着离开。 其时西域之地夜间时有狂风,虽有晴空夜色,渐渐也给乌云遮掩。三人行走多有不便,途中三人一言不发,趁着勉强行了二三十里路。 这时已到了一处破庙之外。沈念卿回头叫道:“二位长老,寒风大了,咱们不如歇息片时罢。趁天色明亮再走不迟。” 二人心知再急也无济于事,便点一点头。施为山想到脚筋俱断,大大拖延了时辰,心中对那元人鞑子更加痛恶。 沈念卿牵马进了庙宇,将他二人扶着坐下,又捡了些干材生了一堆旺火。这才仔细检查二人伤势。当看到二人脚踝处一片血rou模糊,又禁不住一阵伤心难过。忙说道:“二位长老,我去寻些草药来,以免伤口化脓感染。” 二人点头示意,沈念卿折身出了庙宇。 这时庙宇内只得施为山二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感受到不安。原来二人昨夜确是听见了沈念卿与赢公子的赌注,但元人鞑子自来与汉人水火不容,如何肯心平气和的谈论,那赢公子为何又要与他打赌,何况后面二人虽未曾瞧见打斗场景,也知其中凶险无比,其后赢公子担忧的呼喊声,更如雷霆震落二人耳中。 白昆伸手取过一根火材,就着火光,伸手在空中写道:“施长老,当初你与念卿在那宝庄之中,确是感觉到不同寻常,后来你失手被擒,那时念卿可是与赢公子相约打猎去了?”当初施为山被押到此处,不过两三日白昆也被关了进来。二人相见,自是惊喜担忧交杂。也曾谈论起这件事,只是当时二人无法逃脱,何况施为山只当二人中了圈套,沈念卿或失手被杀,或失手被擒,除了担忧之外,并未深究此事。 如今看来,确是古怪离奇。 施为山也取过一根火材,写到:“白长老,念卿这孩子一身侠义,决无投靠鞑子的可能。至于这其中,只怕还有什么隐情。” 白昆凝眉不展,又写到:“方才我仔仔细细瞧过他,果真像极了沈大哥。当年沈大哥于我有大恩大德,我自然不会怀疑他的遗孤。不过联想昨夜所闻之事,确如你所说,这其中必有大隐情。等会念卿……”写到这里,忽见得大门敞开,走进来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 …… 沈念卿出了大门,分辨了方位,立即施展轻功疾行。他深知西域不同于中原,许多药材中原人士无人识得。幸而当初他在孤绝峰上,见识了孤绝老人的奇花异草大阵,自然认得许多珍贵药草,只是此处多见荒芜,方圆十余里又渺无人烟,委实难寻。 他往西面奔走片刻,估摸走出了三余里地,却仍是一无所获,当下心中忐忐,驻足停留,正苦思去哪里寻时,忽然听见北面划过一阵破空之音,陡然身形翻转,右掌伸出抓住了一根箭矢。 他心头重重一惊,万没料到竟有人暗中埋伏,喝道:“什么人!?”身形一动,急往北面奔去。这时忽然又射过来两箭,沈念卿忙将手中箭矢一划,便听见咯哒一声,三根箭矢齐断。再凝目去望时,隐隐瞧见一道身形翻纵往北面退去。忙将右手一扬,手中半截箭头疾驰而去,陡然间只听得那身影闷哼一声,便瞧见栽倒在地。 沈念卿飞奔过去,暗运内劲,欲要一举擒住他,岂料走到跟前,那人仍是一动不动,心底骇了一跳,一番查探才知那人已是气绝身亡。他拔出箭头,但见箭头隐隐泛着青光,禁不住眉头一蹙:“原来这箭头淬了毒。”透过细细光亮,只见那大汉一身猎户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