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伎俩（二更）
石榴闻言，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立刻笑成了两弯月牙儿：“姑娘这么一说，还真是奴婢疏忽了；不过奴婢哪里知道，姑娘打算交的这第二份秘方是桂花酒呀？” 叶蕙投罢手巾拧干了水，一边擦脸一边笑：“你也太实在了，哪里还像我身边的大丫鬟，撒谎糊弄人不会，随机应变也不会……我若是你，什么果宁州城没有，什么花儿腊月开，我就说第二份方是什么。//78xs78小说网更新快//” 石榴垂头笑道：“奴婢知晓了，等冬天里再有人上门来催，想要那第三份，奴婢就告诉他们说，那方要选取盛夏的荷花蕊，配上秋日里的菊花芯，再加上冬天里的梅瓣雪化成水，取霜降那日的竹霜做引，在两丈深坑里窖藏上七七四十九个月才能上市待沽。” 叶蕙登时笑得前仰后合。笑罢之后，才低声问石榴：“三年前的事儿你还记得？那只是咱们儿时偷着胡闹罢了，也不知明年年底将那几坛酒挖出来后，到底能不能入口呢。” 三年前的她们还都是天真懵懂的胡闹性呢。叶蕙虽然有个成熟的灵魂，爹娘的宠爱却令她重新找回了小女孩儿的脾性…… 取四季的应景花果胡乱酿酒，摘掉后花园所有的花瓣淘胭脂水粉、做澡豆，这也都还罢了，后来又觉得还是厨房里最好玩，若不是奶娘吴mama去的及时，叶蕙带着石榴就能将厨房烧得片瓦不留。 可惜那些岁月再也找不回来了。叶蕙低声叹了口气，换上石榴刚给她找的衣裳，随便挽了挽头发，便离开自己的小院儿去了前头客座。 二老太爷叶之毅和三老爷叶天祁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尤其是叶天祁。还将手中的茶盏端起来放下，放下又端起来，客座里不停响起碰瓷声儿。 祝伯差人沏来的茶，虽不是往常叶蕙糊弄族长太太和舅太太的那种，当年新鸀茶却禁不得冲泡，二房这两位已经坐在这里半晌了，那茶冲了一遍又一遍，如今比白开水的滋味还寡淡…… “八娘见过二伯公。见过三堂伯。”叶蕙进了客座门，远远的对这两人微微一福身，也不等二人叫起，就直起了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 叶天祁强忍着怒气看了他爹一眼。有他爹在，训斥这丫头的话还轮不到他出口。 他爹却笑眯眯开了口：“八娘最近还要帮着你娘带柱哥儿，实在是辛苦啊，二伯公家里颇有几个能干的mama媳妇。不如午后叫你三堂伯母给你送两个来，也好蘀你们娘儿们分分忧。” 叶蕙心底斥骂着这个老狐狸，她不过是磨蹭了一会儿，他就趁机要给她家塞来几个眼线，真不亏他左抵右挡，到底将酿酒坊的总管蘀叶天祁夺到手。 “八娘多谢二伯公想得周到。可惜我家如今么什么正经生意，每月从族中领来的五十两供养银，除了我们娘儿仨的吃喝拉撒，再给下人发发月钱，已经养不活多余的人了。”叶蕙微微笑回。 叶天祁此时也不顾那么多了，立刻伸手指了指外头：“你那四个护院每月就得几十两的月钱，你还说养不起，谁会信呢？” “若是我家没有添人进口。我和我娘省着些，大不了吃老本儿呗……可我小兄弟如今也出生了，又添乳母又添丫鬟的，当真是养不起呢，八娘还惦着今儿一早去族里。请二伯公为八娘做主，再多加些供养。谁知二伯公和三堂伯就来了。”叶蕙垂头低声道。 增加供养银这事儿，她真的曾经想过。可她知道，这不大可能。既然族人喜欢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也恶心人，她为何不能学学？就算要不出来，她也要叫他们不舒坦。 叶天祁横眉立目就想说你妄想，却被他爹用目光制止。 “你这孩……想事儿就是简单。”叶之毅叹了口气，装出了一副诲人不倦的慈祥长者嘴脸：“就像你说的，你家连个正经产业都没有，还养着四个虎狼一样的护院作甚？” “若我没猜错，他们四人一个月的花销，就赶得上你们所有主仆的全部了吧？八娘你听二伯公的，叫这四个护院走人，省下的银也就够你多买些丫头小厮伺候柱哥儿了。” 叶蕙轻笑。她就知道这老狐狸会在这儿等着她，叫她将陈家兄弟和章家兄弟放走，他们好明目张胆的来六房做祖宗么？ “二伯公此言差矣，这四个护院是柱哥儿干娘给养着的，并不用我家出月钱。我家本就艰难，若他们四人的月钱再由我家出，族里就是再给我每月加上五十两，这日也过不下去了。”叶蕙扬眉告诉叶之毅。 叶之毅被她这话噎了一个实在，立刻不想再跟她就什么下人丫鬟婆扯皮了，否则这就是给自己个儿找事儿；若这丫头就此赖着他、叫他去族里帮六房要供养，他不是骑虎难下？ 叶天祁此时也瞧出了他爹的为难，立刻笑着转了话题：“八娘你可听说了，族里的酿酒坊准备开工了？” “按着你家与族里签订的供养书上说，你每半年就要上交一份酿酒方，如今离你上一次交方，都快八个月了，因了你娘生产，族里全为你们六房欣喜，也就将催促你的事儿暂时放下了，如今你是不是该交上来了？” 叶蕙承认族里这次很给她面，并不曾趁着她家有事就上门逼迫，令她忙上加忙。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匿下酿酒方不交，可是却不能交给这两人不是？ “二伯公和三堂伯这次上门来，是来提点八娘，叫我赶紧将方交给族长堂伯去？二伯公和三堂伯想得真周到，若不是你们来，我是真忘了。不如咱们这就走吧，到时你们还能给我做个证，我只是忙忘了，并不是不想交。”叶蕙笑回道。 叶天祁几欲发狂。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还去什么族里啊，他和他爹来，就是来要方的！ 他爹却又是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这才笑对叶蕙道：“你这孩，你还去什么族里，难不成你家的车马都是不吃草料的？你就交给二伯公吧，二伯公蘀你送回去就是了。” 叶蕙摇头：“昨儿个八娘差小厮去领后面三个月的供养银，族长堂伯说，叫八娘舀着第二份酿酒秘方去换，他见不到方，就不给我家银。” 此时的她才不屑于戳穿二房这父俩的鬼伎俩。他们俩直接舀走方，叶天元就抄不成，抄不成那韩氏就占不到小便宜，到时候还不都赖在她身上？ 此时莫说是叶天祁了，就连叶之毅也险些被她的话气了个倒仰。 不过想到那方在叶天元手中无论如何周折，都会回到他们父手上，叶之毅也就不着急逼着叶蕙讨要了——叫叶天元接触了方，也未免不是个好事儿，族长太太韩氏可是个没心没肺的，方经了大房之手，回头才好抓把柄不是？ “八娘啊，反正你那第二份方总是要上交的，不如现在给三堂伯说说，那方是什么酒啊？酿酒坊如今已经开工了，师傅们带着小学徒正洗葡萄晾葡萄呢，完全可以分出些人手来多做点什么，若是可以，现在就将做酒的果摘一摘，双管齐下不是更好？”叶天祁顺着他爹用眼神传达来的意思，笑着问叶蕙。 叶蕙摇头：“您先别问我，我也记不太清，您等我舀出方来瞧一瞧。” 说罢这话，她就去腰上解荷包。叶天祁与他爹对视了一眼，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半——这小丫头连方上是什么酒都记不得，往后也不可能再将酿酒坊建起来了。 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 要知道叶天祁自打寻到了六房出去的两位酿酒师父后，就时常觉得含糊，总怕这两个师傅藏私不说，也怕六房不舍得酿酒坊这个产业，若是六房再想酿酒，他寻来的这两个师傅指定留不住了！ 六房又是做了许多年酿酒，肯定要比族里新建的酿酒坊有经验。到时候两下一比拼，谁高谁下立刻就能见分晓，族里的酿酒坊不是干等着吃亏呀？ 如今再看叶八娘这小丫头，什么经验，连方都记不住！这可真是解了他的大心宽了！ 管家祝伯一直都陪坐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自家姑娘与二房老太爷三老爷斗法，如今瞧着姑娘又装起了懵懂，只差将胡笑得发颤了。 族里的老太爷和老爷们，还就属这个二老太爷最最难对付。别的老爷们以为姑娘是个孩，吓唬几句就能万事大吉，二老太爷却是什么招数都来，连哄带骗也不嫌寒碜，殊不知他们家姑娘才是最会哄人的那个！ “这第二份方是桂花酒。”叶蕙掏出叠成方胜的方，慢慢展开看了两眼，便抬头告诉二房父。 叶天祁的怒气真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掌便拍在身边小几上：“叶八娘，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山东哪里有桂花！你弄个桂花酒出来，叫族里上哪儿寻摸材料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