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君之阳
第十四章君之阳 右京倒在了田野上。 没有晕厥,他只是有些累了,有些想哭,加上迸裂的伤口带来的失血,于是他躺在了近江的田野上。 看着碧蓝的天空上东来西往的云,时不时掠过云朵的白鹭,右京却并没有平静下来。 因为他的身上淌着血——人血。 而在周围,是近江的血液。 错综复杂的近江支流,供给着生活在近江的人们最重要的食物来源,带来着生命。 没有近江的这些河流,自然便没有近江。 这些河流,真的可以称得上是近江的血液。 于是,在近江的血液旁,右京终于是逐渐缓了下来。 今天的事着实有些异常,右京如是想着,可任凭他如何抓破脑袋,也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今天这一幕。 许久,右京依旧没有头绪。 于是思绪,便随着奔淌的近江河流,开始蔓延。 有人说,当一个人安静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最清晰的那个人影,不是你的仇敌,便是你最爱的人。 这话没错,因为当所有思绪退去,右京的眼前,出现了一朵花。 樱花。 而伴着樱花而来的,自然是撑着赭色伞的樱花香的桐圭。 右京不由得笑了起来。 可他的笑骤然终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圭子,是从东京来的。而之所以来这的原因,好像正是躲避京都的瘟疫,难道?” 右京的思绪一经联系,脸色蓦然大变。 他没来得及去细想,拖起了身子,跌跌撞撞地向着田野的那头,小田桐圭家跑去。 “圭子!” ...... 自从三日前的黄昏,桐圭便变了。 这三日,她没有吃上一点东西,双目凹陷了下去,头发凌乱的如同野草。 桐圭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生自己养自己的父亲,一刀砍向自己的心上人。 自那时起,桐圭只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破了。 她一下子瘫软了下去,像摊烂泥,泪像是两道水柱般的涌出。 她哀嚎,她乞求自己的父亲,小田好次救救右京,她明白,如果右京一直躺着他一定会死。 可小田好次静静地收起了刀,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拽起,拖回了家中。 无论桐圭如何挣扎,小田好次粗壮的胳臂像是铁铸的,牢牢地生在了她身上,让她无法动弹。 在把桐圭扔到了房间后,小田好次甚至派出了几个厉害的武士守在了桐圭门口,生怕桐圭跑出去。 无奈的桐圭,只能待在自己房中,以绝食抗议着父亲的暴行的同时为右京祈祷着, 可这人世间最卑微的力量就是祈祷,强者不屑一顾,弱者的救命稻草,抓住了也同样无用,只是卑微的奢望罢了。 于是乎,在时间的消磨下,桐圭愈发的难过起来,从祈祷变成了希望,再成了奢望,最后剩下的一点点想法,是她最后的愿景。 这些天来,她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但却一直在想。 她总是会想起与右京的相见,他笨拙的像个傻瓜。 那天晚上,她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一般的走到了古樱之下,躲着看了翘首盼望的右京很久很久,倔强的右京突然很令她心动。 再后来的做饭的狼狈右京,还有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在这三天内,一遍遍地被桐圭记起,而后模糊,又忆起,再模糊。 到了后来的后来,最后的最后,桐圭有些凹陷的眼中,疲惫不堪的脑中,剩下的便只有一个用手指拈着樱花的右京。 桐圭终于笑了,像是大病初愈,更准确的说是正在大病时吃了一颗甜到心尖的糖。 暖洋洋的。 “右京,我要你活着!” 桐圭吃力的吐出了这句话,有些倔强,又有些惹人可怜。 像极了孩子抢不到玩具的赌气话。 几日不曾进食的她,消瘦了许多,若是被人见到,一定会心生疼爱,想要将桐圭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可她的房中,除了她,便再无一人,又何来的人来安慰,也就无人听得到看得到桐圭。 此时的桐圭,像是座雕像,呆呆的立在这里,眼神空洞,只有间或闪过的一道白衣身影会带来一阵生气,而生气过后,却是更深的孤寂。 咚,咚。 咚咚咚。 两种不同的咚咚声在很微小的时间段内响起,惊住了桐圭。 率先响起的是重物敲击的声音,而随后响起的则是敲门声。 得知了桐圭绝食的想法后,小田好次便生气的下令不许人进入桐圭房间,又怎样会有人来敲她的门? 桐圭有些疑惑,可当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后,空洞的眼中陡然放光。 桐圭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双脚却因为几日的未曾进食而有些发软。 桐圭没有在意这些,她缓缓地走着,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又像是要面见君主的大臣一般。 她颤颤巍巍地拉开了门栓,当到了西边的太阳透过了门缝射进来一丝慷慨的光亮,她下意识的遮了遮眼。 而当她终于是适应了久久不曾来到的外面世界的光亮,她的眼,刷的红了。 像在沙漠的旅人在吃尽了干粮,喝光了水后为了活下去,不惜以自己的屎尿来谋生,但却依旧将死之际发现了绿洲。 像是大山深处迷路的人坠入悬崖摔断了腿,周围还有猛兽虎视眈眈,连爬都爬不出这可怕的大山,正要自尽的时候看到了前来搜救的人们。 像是一道光,轰开了黑暗,带给了桐圭别样的感觉。 从不曾有一瞬像现在这般欣喜。 桐圭扑进了右京的怀中,感受到了那道伤痕,心忽然猛烈的拉扯起来。 但,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 “还好你活着!” 桐圭有些安逸的靠在右京胸膛,仰起头,眯起了眼,说道。 风,依旧咆哮着,自四面八方而来,吹起一地沙尘。 只是右京的胸膛却很温暖。 像什么呢,对,太阳。 在桐圭昏倒前,桐圭这样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