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从此萧郎是路人
街边晕黄的灯,印着地上花白的雪,被车轮一道道碾过,落下深深的夹带着泥土印的车辙,一下一下,跃入眼帘。伴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一一掠过越来越熟悉的道路,司机在关齐铭的授意下将安阳送到了阳光小区门口。 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原本的小雪便瓢泼成了鹅毛大雪,此刻,已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将夜晚都衬得那么亮。 安阳抬眸,透过层层叠叠落下来的雪,看了一小会面前的万家灯火,开了车门走下来,然后又小心的将车门给关好。临走前也没有跟同乘的关齐铭说话,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知她心情不好,关齐铭也没准备喊她,只让司机将车子熄了火,看着安阳瘦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灯光逐渐变暗的小区里头。 没有老板的吩咐,司机不敢开车,见他脸色深沉,也不敢发问,只在一边等着。 “fire,anglecrazy成功搞定,提成多加五个点。” 关齐铭在雪中默了片刻,正准备要司机开车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逃出来一看,没有署名的一长串又是加了国际代码,又是加了州号的电话号码。没有署名,却不代表他们之间不熟悉,也不代表这短信不重要。 “可以,把顾一川调来这边。”关齐铭盯着这条短信看了良久,最后如是回了信息过去。那边没再回消息过来,关齐铭似乎也知道对方的习性,淡漠地收起了手机。 伸手松了松衣领,关齐铭半眯着眸往后靠了靠,虚趟在椅背上,冲司机吩咐,“走吧。” “是,老板。”司机应了声,准备踩了油门就走,然,打量了一下前后的两个路口,犹疑了下,才问“老板,是往关家老宅去,还是往其他地方?” 也就一条道,可继续往前还掉转了头,做出的选择却是千差万别。 “往成都路去,车子留下,你自己回去。” “是,老板。” 该来的总是要来,倒不如早点面对,早点解决。关齐铭做事,总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还是其他。 司机将关齐铭送到成都路的花园小别墅后,按关齐铭先前的吩咐自动下了车,且没再耽搁一分一秒,跟关齐铭告辞,然后扭头就走了。 别墅的院子里灯开着,一楼大厅里的灯也开着,楼上房间里却是黑的。关齐铭皱着眉头下了车,印了指纹将外面的雕花铁门打开,刚到两层小别墅洋房的门口,红木门就由里而外打开了。 “先生。”家里的阿姨早打开了门,原本阿姨脸上还带点笑容,见来人是关齐铭,笑容立马隐没了,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连声音也是恭恭敬敬的。 “宁小姐呢?”关齐铭似乎习惯了阿姨这样的变化,也没在意,低声问了句。 “宁小姐回来一会儿了,洗了个澡上了楼,不知睡了没。”唔,每次先生过来,要是宁小姐恰巧在大厅,过来接,他便不说话,直接揽着宁小姐进去。要是宁小姐没出来应门,先生便总是说这句话,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过。而阿姨也养成了习惯,只要先生一这么问,她势必将宁小姐之前做过的事情简单讲给他听,从不例外。 “嗯。” 关齐铭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而后没再说话,直接进了门,阿姨也没说什么了,关了门,看着关齐铭直接穿过大厅上了二楼后,跟往常一样回了自己房间。 整个二楼都没开灯,走廊也是暗的,关齐铭也没开灯的打算,借着楼道上微弱的光,和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与院子里路灯光相参合的冷光直接走到了主卧室房门口。 门紧紧闭着,颀长的身影在门外停滞了几秒,犹豫了下,还是将它拧开了。 屋子里是黑的,走廊里也不亮,关齐铭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羊毛地毯上的宁小青。而宁小青,也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看着推门而入的关齐铭。她似乎没有意外关齐铭的到来,看了他一眼后,俯下身子,伸长了胳膊摁开了靠墙放着的一盏落地灯。 欧洲中世纪复古式落地灯,藤蔓式的花纹,暗黄色的灯光,古老而又深远,宁小青就穿着一件裸色的蚕丝睡衣坐那,一头湿漉漉的发披在肩上,像极了从古老的油画里走出来的女子。 房间里连暖气都没有开,关齐铭默了默,伸手拧了下壁上的按钮,暖气片细微扇动的声音轻轻响起,他似乎这才满意了,缓缓走了进来。步子在仍旧没动的宁小青面前停下,锃亮的肩头皮鞋落入宁小青眼帘,她不动,他亦居高临下的看了地上的女子好一会儿后。到底是忍不住,他默默叹了口气,俯身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宁小青也没挣扎,就着他放她下来的姿势,屈膝坐着,两只胳膊虚抱着,放在膝盖上,下巴点在交叠在一起的手背上。他伸手去放在一边的吹风机,仔仔细细地帮她吹干头发。 嗡嗡嗡的声音一阵一阵,在房间里绕来绕去,有些闹,但也并不刺耳,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宁小青的头发很长,又是漂亮的大卷儿,吹起来颇费了些劲,关齐铭也不烦,一下一下的弄,直到吹成了她曾说过的七分干,才停了下来。 “谢谢。”终于在他放了吹风机后,宁小青开口说话。 关齐铭神色微微一凛,声音也有些冷,“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两个字的。” “嗯,我知道。”宁小青点了点头,仍旧没看他,视线落在长羊毛毯上复古灯落在地毯上的阴影,继续说道,“山猫雇佣军是我请的,也是我故意让他们将安阳送到习陆洋那儿的,为的就是试探下,到底在你心中,她有多重要。如果我动了她,到底会有什么下场。习陆洋将她带上赛车我也很意外,对不起,伤了你的宝贝疙瘩。” 至于陆沉雁会这么容易找到破绽,并且命都不要的去救安阳,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两个碧玺印章我猜是桑晓给我的,真假我不知道,她大概是不想安阳留在陆沉雁身边。不过,我的目的是引安阳去参加那场拍卖会,然后借机抓捕她,引安之出来,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至于你……”宁小青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关齐铭,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从来不肯在我面前透露一点点焰的消息,整整十年。如今,安阳又回来了,组织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作用,留在你身边也没有用处,倒不如在拍卖会上牵制住你,将你抓到牢里看管两天,也许他们可以专心布置任务,阻碍anglecrazy流入市场。不过,好像没用,anglecrazy已经散落到B市各个角落了。” 关齐铭似乎在听,似乎又没听,隔了好一会后,才问,“青儿,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太子的那个电话?”因为那个电话里,她得知陆沉雁受了枪伤,得知陆沉雁曾经的身份已经暴露,得知,他们要开始对他动手。所以,她才迫不及待,才如此仓促的同意了他们的行动。只是,后面这一长串,他没有问出口,但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明白。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宁小青干脆选择了沉默。 关齐铭只当她是承认了,原先平静的脸上扯起了笑,并逐渐加深,但却没有抵达至眼底。 “宁小青,你跟我在一起十年,有没有一瞬间,曾为了我在感情与责任之间有过摇摆?你有没有一瞬间,觉得我比陆沉雁重要?”他的声音轻而浅,冷而淡,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有没有一瞬间,你觉得,我比安阳重要?”宁小青不答,只抬头,边反问,边盯着他的眼睛,一寸一寸,不容他退让半分。 “没有。”关齐铭摇摇头。 “我亦没有。”她也跟着摇头,声音比他更加坚定了几分。 这次,关齐铭眼角的笑,终于到了眼底。 “齐铭,放我走。” 宁小青看着他诡异莫测的笑,第一次觉得不那么害怕了,挺直了背脊,望着他,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你从不曾属于我,又何来要我放你走?”关齐铭冷冷说了句,从兜里掏出来一串钥匙,弯腰轻放在了床边的矮柜上。走到门边,帮她关上门的同时,他的声音又淡淡扬起,“青儿,不要再有下一次,不要跟我比,到底谁的心比较狠。能抽身,你就赶紧走,我不想安阳卷进来,同样,也不想你陷入太深。” 他离开,仍旧跟他来时一样,只有一点轻微的声响,不曾带来什么,亦不愿带走什么。好像他从来这么洒脱,作茧自缚的从来都是你们自己。 门轻轻合上,宁小青隐隐听到他下楼,隐隐听到阿姨送他走,隐隐听到他开着车子离开,隐隐听到,他渐行渐远,一步步走出自己的世界,隐隐听到,自己的心碎了一地的哀嚎声和吃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