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大婚（2）

    刚刚娶进门来的新娘子，倒可以免去了出来见宾客、跟周围人寒喧的俗套，因为她必须得坐在世子府正殿之内，坐床撒帐；而世子则来到王府外庭与世子府中，宴请各位宾客。璇真也不知道到底要请多少客人，只知道光是在内庭这儿的女客，就坐满了殿内殿外。听身边的宫女们说，世子府那儿可热闹着，但她们几个姑娘因为年纪小，所以不曾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世子和世子妃来到正礼殿上，向家人敬茶行礼。在大殿上，璇真坐在母亲下首，身旁是大姐和meimei。季媛可能是由于前一天闹得累了，所以今天不言不语也没有发傻，这让她的两个jiejie安心了不少。而也是由于这一次大婚仪式，璇真头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另一个哥哥、三夫人所生的“文哥儿”朱祐樬。他看上去比世子还瘦弱，脸色极白。有好几次，璇真看见她二哥鼓起腮帮子，又陷了下去，像是强行忍着咳嗽似的。他坐的那一席上，还有两个宫女在身旁，既像服侍他更像是随时随地要上去扶着他。

    德王和王妃也换上了常服，正在主席上笑容可掬地看着世子和世子妃。世子身穿皮弁服，而世子妃依然身穿大红礼服，头顶上的装饰不少。看到她这个这样子后，璇真在心里暗暗摇头：这身行头，要是体质差的人，肯定挨不了多久。

    “世子、世子妃，都起来吧！如今这儿都是自家人，你们折腾这些天也累了。”

    世子妃白氏的身边，有两位亦是盛装打扮的女官。她们一个手捧宝瓶，另一个则捧着茶盒。当白氏来到席前跪拜她的公公婆婆时，一旁早有宫女捧来托盘，里面盛满了红枣莲子桂圆等物。德王随意抓了一把，那怀抱宝瓶的女官随即上前，好让德王抓的那些果子能够扔进瓶子里。德王掷下那些果子后，说：

    “世子与世子妃，日后你们二人定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方是。世子如今已是成家立室之人，切记身负之责，不可怠慢。世子妃要好好辅助世子。”

    “是，儿子（媳妇）知道了。”

    两人齐声回答道。之后，世子妃白氏身旁的另一个女官奉上茶盒，由白氏为家翁添茶。德王略用了一口便放下，回赠给新儿媳一对十一节长的金蟠镯。下一个，就轮到德王妃了。跟德王的祝贺相比，王妃于氏的话显得更实际也更直接：

    “世子妃，望你早日为德王府生下儿女，开枝散叶，以继正统。”

    然后，白氏添茶，德王妃给她的礼物，是一对累丝嵌宝金凤簪，白氏也磕头谢了。之后，德王的姬妾们也一一见过，都有礼物。而德王的儿女们也见过新嫂嫂，在添茶时，他们都不敢像长辈那样只坐着，而是站在一旁静待白氏递茶后，再拜谢过对方，然后才敢吃茶。

    “从今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若是世子府中下人可有什么不到之处，你不必讲礼，只要多管教才是。世子府虽不及王府大，但也有不少内监宫人，事情也不少。你要尽力帮着世子，夫妻同心方好。”

    “父亲教诲，媳妇都记下了。”

    白氏听到家翁的话，连忙低头答应着。看她举止，倒不像只有十六岁，而像二十六岁似的。璇真打量着她，心想：这“莲华”之名，果然没有起错，不仅样貌出众仿如洁净之莲，连言语态度，也如同水中婷婷玉立的莲花。看来父亲和母亲的眼力不差，为大哥选了这么一位百里挑一的伴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再出色不过了。

    听到世子妃称呼王爷为“父亲”，让于氏笑着看了丈夫一眼。那样子仿佛在说“王爷又多了一个孝顺儿媳了”。不过她看向儿子儿媳时，倒没有开他们的玩笑，而是说：

    “罢了，你们也坐下，咱们一家子今天一起乐一乐才是。”

    “是。”

    两人入席后，一旁的宫女早已奉茶呈上。接下来，王妃身边的李妈也打扮得里外光鲜的，带同两个宫女，上来为世子妃抿头。抿过头后，李妈等人又退回到王妃身后侍候着。

    由于这一次只是内部的家宴，所以没有外客，德王的家人都在这正礼殿上齐聚。众多宫女忙着捧茶捧菜上殿，但其间一声不闻，动作敏捷而安静。面对着这位新娘子，德王的姬妾和儿女们自然很好奇，不过璇真发现，不管别人有没有打量着她时，白氏脸上丝毫不见羞怯之情，反而坐得十分笔直端正，就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像。

    “看来这白氏，确实很适合这世子妃之位呢。最起码，看她的外表就有女主人的风范。”

    璇真这么想着，觉得旁边有人碰了碰她。回头一看，是jiejie。孟媛将攒盒递给她——里面有酥油蚫螺等果子——又凑在璇真耳边轻声说了句：

    “瞧咱们嫂子，长得真好模样。”

    “所谓人如其名。”

    孟媛点点头，眼光不觉落在呆坐在小妹季媛身上。璇真注意到她的视线，便说：

    “姐休焦虑，倒恐焦虑坏了你。日后咱们府里定是喜事连连，小妹也会好起来的。”

    姐妹俩在说话，席上的德王姬妾来为世子妃递酒。二夫人和五夫人拿着小金盅，容娘朝白氏笑着说：

    “世子妃娘娘大喜！今日这等喜庆之日，我定要敬你一杯。”

    白莲华见到她们上前，连忙站了起来，恭敬地回答道：

    “二位皆是长辈，我一个晚辈，论理该我倒酒敬二位才是。”

    “耶啰，世子妃娘娘也忒过谦了。你刚进门，这次我们敬酒也是正理。”

    “这不可！虽说尊卑有别，但如今我已是王爷王妃之媳，自然亦该尊各位夫人为长辈。二位夫人且请回席上去，待我来敬酒。”

    容娘和玉仙没有想到这位新世子妃居然这么固执，不由得都愣住了。而且看白莲华那神情，便知她不是在开玩笑。朱祐榕见她们下不来台，便主动出来打圆场，对自己的新婚妻子说：

    “也罢，二位夫人也是一片好意，你不如且让她们这一次，下次你再敬酒也不迟。”

    世子妃没有说话，这时，王妃见这情景，便也说：

    “世子妃你先坐着，让她们倒酒。今天且破一次例，又是你的好日子。”

    听到王妃开口了，莲华这才向席上拜了一拜，重新坐下了。二夫人和五夫人倒了酒后才回自己座上，只是看她们那神情，多少显得有点尴尬。如果是对她们心怀成见的人，可能此时会乐得欣赏她们那窘样，不过璇真并没有这么想，因为她的注意力，此时已经放在了那位泰然自若的世子妃身上。

    虽说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不过听起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而且从她那态度来看，好像根本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妥……相反，倒是一旁的世子已经为妻子的举动而弄得讪讪的，大概是觉得妻子对自己的劝说无动于衷而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多少有些不自在。

    随着这位世子妃进门，位于德王府外庭东侧的世子府也有了自己真正的女主人。在白氏刚进门的那段时间里，璇真只是偶尔才听到这个嫂子整治世子府的事情。听房里人说起，白氏管教得世子府里的下人们越发守规矩，平时尽心尽力服侍主子不说，也少了出错。在得知此事时，王妃很是高兴，说：

    “如此甚好！有这么一个主母在，世子府才能安宁。”

    而德王那边的反应也大同小异，看来父母都很满意她。平常来东宫请安时，白莲华也是毕恭毕敬，说得上是个谨守礼法的合格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