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母亲与女儿(3)
“有些人是来的日子浅,不知轻重,以为凭着王爷宠爱就能一呼百应;可有的人,是来了这么些年,还是不懂事,事无大小也爱出头闹一场,也不知惹人厌。” 听起来,比起正得宠又出风头的五夫人,娘似乎更讨厌二房的多一些。璇真在心里这样猜测着,的确与事实相去不远。而且看样子,这些女人们不仅希望成为王爷最得宠的姬妾,还希望在身份上能够更进一步:当上次妃。她们如今的封号应该就是于大妗子嘴里所提到的“夫人”——当时璇真还单纯地以为这只是府里对她们的一种称呼罢了——可是不管是从母亲这里听到的话、还是从璇真自己的观察来看,那些女人确实是很想在身份上做到高人一等。大概这个次妃的地位,只比王妃低一级吧,但无论如何,肯定又在夫人之上。 “……我上次来那会儿,倒撞见四房的了。只是正好碰上,她在园子里下棋,看到我去,倒问长问短的。” 听着这位大舅妈像报告似地跟娘提起这件事,璇真觉得有点好笑。她明白对方这么说,是不希望以后万一王妃知道了此事,会疑心她们在背后说过关于自己的什么坏话,自然有撇清的意思。于氏也明白她嫂子的意思,只是无所谓地一笑,又说: “茶要冷了,快喝吧。” 不管是明代的人也好,现代的人也好,人不管到哪里、身处于哪个时代,人性都是不变的。看着这一幕,再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现代所经历过的事情,璇真发现,这些古代女人之间彼此面和心不和,就跟公司里那些部门的主管组长一样。有些项目组的组长在人后痛骂自己的竞争对手,可是一旦在部门主管或更高层的面前,却又彼此谈笑风生,非常友好,谁也不会想到,这些人彼此对对方心怀不满,甚至是恨之入骨。 “要是看人只看表面的话,那么不管在现代的公司里还是在这个明代的德王府里,都肯定没有好下场。” 璇真暗自比较着古代与现代的区别,得出这样的结论。唉,不管到了哪里,这个世界始终都充满着人,充斥着他们之间的种种美好与丑陋。这样想着的她,心里对于如今所处的这个时代,不觉又减少了一分陌生感。只是她还不知道,这对于自己而言,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倒不是我诚心夸人,像王爷这样不爱眠花卧柳、好酒贪杯的人,如今能往哪儿找去!虽说内廷还有这么好几房夫人,可也不曾冷落了娘娘。要是换作在别的王府,还不知会闹得怎么天翻地覆呢!前些日子还听说,晋王府王爷为一个府中学唱的粉头,连自己亲娘都气个倒仰,那家的王妃,天天守着个空屋子,只怕跟坐井里望天没两样;喏,还有楚王府的那个,身边都有四十几房姬妾了,还不足,整日只派家奴在外头街巷转悠,物色美貌女子,一旦看中了哪个,不问是好是歹、是未出阁的女儿还是已经有了人家的,马上便拉入府中,根本不肯放出来,哪家若是心疼女儿、老婆敢去要人,立刻便吃一顿棍子,别说女儿,只怕连命也丢了。更多的荒唐事,我也不好在娘娘面前多提的。只是现在一想,别说是跟那些皇亲相比,哪怕是跟外头那些男人相比,王爷也真算少有了!” 于兰屏显然也对此早有耳闻,她点点头,叹了口气说: “谁说不是呢!只是按太祖遗令,藩王宗亲若犯下罪行,都要由地方大员承担,所以人也不敢管他们,自然由得那些不安生的闹得不像话。王爷每次提起这些,都是气得不行,说是人有礼义廉耻,方能立足于世,更何况身为宗亲,更要恪守本分才是,岂能这样乱来。他们的妃嫔也是可怜,守着这么个人,哪怕有朝廷敕封的诰命、天天锦衣玉食,又有何用?” “所以才更显得王爷难得,不仅从不胡来,又满腹文章、性子又好,只娶了这么几房,换作是那些人,还不是整天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真叫人拿他没法子。”于大妗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顿了一顿才又开口:“娘娘休要笑话,以娘娘如今这般身份,就算要侍侯王爷的那几房人弄走,也不是难事。” “瞧嫂子说的,”王妃不禁笑了起来,跟身旁的李妈互看了一眼。“以王爷的为人,自然不好色。只是在府中,若连几个身边人也没有,就算传到外头别人不笑话我是妒妇,也要笑话王爷惧内。我的面子事小,但王爷的面子可不能有损。” 这番话要是被现代的人听见了,肯定会说这个王妃是个深受封建毒害之人。可是来到明代已经有一段时间的璇真,却能明白她这么做的苦心。在这个时代,男人可以名正言顺地三妻四妾,而且还是受到法律和舆论的保护,就算女人心里再不甘心,也没有任何人会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劝男人要专一——这根本就是扯淡——所以,当没有办法改变现实的时候,就只能选择改变自己去适应。而且璇真还觉得,还没生下儿子的王妃能够牢牢地控制住丈夫对自己的信任(就算爱情方面稍有欠缺好了)和尊敬、牢牢地控制住王府里的权力,也算很不简单了。娘即使心里想的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可以看作是她爱护丈夫的表现,而且如果一旦这些话传到外头去,对她也是有好处而无坏处,这么看来,王妃也是个难得的聪明女人了。 “娘娘说得是,我这点小见识,让娘娘笑话了。”喝了口茶,于大妗子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说起这房里人,虽说是人家的家事,可有的差不多的人家,居然还真有人不曾纳过妾哩!” “是谁家?” “就是淮阴的辅国公,他家祖上因为辅佐成祖平叛有功,所以子孙都袭了爵位。” “哦,是姓牟那家子吧。”不知想到了什么,王妃于氏忍不住笑了一笑。“他们那家还是老样子?还是只有一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