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讲义气的小道士(第二更!)
“花满渚,酒满瓯。 丝竹在耳,箸在手。 试问诸君何消愁? 且把新壶迎旧友。” 与门外白皑皑一片的寒冬景象不同。 暖炉常设的‘品味斋’内,人生鼎沸。 说书人折扇轻摇,悠哉开口。 炭火烘烤,屋内热气腾腾。 食客呼喝声,推杯换盏的嘈杂声,也似乎染上了一层温度。 顺着门帘缝隙,就连门口的过往行人,都忍不住驻足停下脚步。 瞧着楼里的那股热闹劲,心里莫名多了些许暖意。 比起清冷来,大多数人终归还是更喜欢热闹些。 “好…好…好饿…” 楼外,一扇半开的窗户下。 一个头戴方正道冠,身上反穿羊皮棉袄的人影蜷缩蹲在墙根。 抬头,向屋内望去,不禁龇牙咧嘴吸溜着鼻涕。 说句实在话,此时,白玉京内心是崩溃的。 前些日子路过南枝城时,在那巍峨城门楼上竟是瞧见了那张悬赏告示。 其上画像,可不就是柳小凡么… 于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当初那个肯把一块饼分给自己一多半的‘柳皮脸’会做出那种事的小道士,脑袋一热,就风风火火赶来北君城。 只是多少没有想到,哪怕是入了春,这座大秦最北边的城镇竟是这般的冷。 风雪漫天,道阻且长… 等小道士日夜兼程终是来到北君城前,一腔热血早就被冻凉了大半。 至于,身无分文又是怎么一路上熬过来的… 那可真是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 “柳…柳…柳皮脸,我…白…白玉京这可…可是来…来救你的!”使劲用袖子擦了一把鼻涕,白玉京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等…见…见了面,你…你可不能,跟我…翻…翻脸要…要银子!” 兴许是太冷了,白玉京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稍微向墙里挪了挪身子,让早已蹲麻了的双腿恢复一些知觉。 “实…实在不行,要…要不就,叫五鬼给…给搬点盘…盘缠过来吧?”哆哆嗦嗦把手伸进不见得比外面热乎多少的怀里,白玉京吐出一口哈气,搓了搓手,“无…无量…他…他妈的天尊!师父,你…老…老…人家…可别…别怪我!小道实…实在…受…受不了了…” 一阵冷风趁虚而去,激得小道士一个激灵。 双手颤颤巍巍,在怀中摸了许久。 终于,掏出一张皱巴巴早已辨认不清纹路的符纸出来… 并指如剑,小道士呵呵一笑,咬破手指,放到嘴边奢侈地呵出一口热乎气儿。 “急…急…急…如…律令!” 才结结巴巴念完咒,便见到一个描金画绿的小钱袋子凌空出现。 “啪嗒!”一声,掉落在小道士面前雪地上。 白玉京愣了愣,暗道莫非是这北域的小鬼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余光往旁边扫了一下,年轻小道士又愣住了。 怎么,这小鬼还有影子? 抬头,顺着影子看过去,年轻小道士有些发呆。 “咦?” “老…老头,怎…怎么是…是你?”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此时,小道士身前,站着一个老人。 在这样愈显冬寒的天气里,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仅穿一件麻布短袄,偏又面色红润。 老人笑呵呵看着白玉京,不见一丝寒霜神色。 赫然,便是前些时日在南枝城外遇见过的那个‘卖身葬父’小姑娘已经故去的父亲。 看清来人,白玉京不由一惊。 赶忙振衣站起,挥了挥袖袍。 按道门规矩,打足了稽首,一躬到底。 “无…无量…天…天尊!” “老…老先生,想必…生…生前,福…福德…不浅,死后…才…才能…能魂…魂列…列五鬼!” “你这小道士也有趣!” 老人怔了征,哈哈大笑起来。 耐着性子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小道士的意思。 忍不住以手抚额,哭笑不得,“当日,是我家那丫头年少贪玩,老朽一时兴起,陪她胡闹而已,没成想遇到小师父这么个实诚人。” 一边说着,徐福慢步向前。 弯腰,把地上那个鼓囊囊的钱袋捡起来,小心抖落上面沾染的积雪。 看着满脸疑惑,还没反应过来的年轻道士,徐福摇了摇头。 到底,是个实诚人呐! 不由分说,便把手中钱袋塞进小道士怀中。 “一点俗物,聊表歉意,万请小师父笑纳。” 按照徐福的地位和心气,能对一个流落江湖的落魄道士说这些话。 显然,已经足见诚意。 这一方面,自是因为心中有愧。 当初,若不是当日和小郡主一同骗了这小道士十两银子。 今日,他也必不至于如此落魄。 二来,则是多少有些欣赏这小道士侠义心肠。 这江湖,宁肯自己挨饿也要去帮助别人的傻子,可真是不多了! 嗯! 时常听赢丫头念叨,这小家伙似乎是叫‘白鲤鱼’? 名字倒真是有些奇怪! 难得遇见个这般有趣后辈,自己这才不至于过于爱惜羽毛。 甘愿在这小道士面前,以平常老叟自居! 而勉强听明白老者言下之意的白玉京,似乎想起了什么。 只觉身上“轰”的一声炸起了一阵热浪。 之前,困扰自己好几天的寒气瞬间被驱散殆尽。 就连裸露在外的脸颊,都像被火烧了一样,**辣的难受。 “小…小道…被…被…被……” 想起那双杏眼,白玉京犹豫再三,还是没能说出那个“骗”字来。 师父果然说的没错!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嗯?” 老人微微一愣,心中愧意更浓,正想再次开口宽慰。 却见,小道士眼睛一翻,果断昏了过去… 困饿交加,白玉京终是再也支撑不住。 “赢丫头呀…” 接住怀中不省人事的小道士,老人摇头苦笑。 …… …… 暖香醉人,柔衾拥梦。 “师父莫打!” 一声轻叫出口,白玉京猛地从床上坐起。 奇怪的是,这句话倒是没有结巴。 也可能是喊得次数多了,熟极而流。 “无…无量…天…天尊,这…这是…是哪里?” 近日,心中挂念着被北君府谢家通缉的柳小凡,本就茶饭不思。 在愈近北地之后,更是日夜被这倒春寒所侵。 就算薄有些修为底子,却也不堪消受。 身体,早已处于崩溃边缘。 而此时,被屋内久违的温暖不断轻-抚着皮肤。 小道士明明才醒过来,竟是又有些昏昏睡意。 “醒了?” 正自疑惑间,一道沉厚嗓音从屏风后传来。 “醒…醒了。” 小道士只是涉世未深,但却并不傻。 相反,正因为未曾受太多俗世熏扰,一颗琉璃心反而格外通透,别无挂碍。 乍一回想,便将昏睡之前经过重拾于脑海。 “多…多…多谢…前…前辈…相…相救!白…白…” 小道士可是立志要成为绝代剑仙的人物,意识到被人所救,自然不肯失了礼数。 当下,便起身下床。 按着当初跟着柳小凡在这江湖厮混时,从那说书人嘴里听来的所谓‘江湖规矩’向屏风后抱了个拳。 “白鲤鱼?秦瑶那小丫头倒是常常提起你。” 屏风后,徐福听到白玉京下地声音,心头松了一口气。 转身,绕了进来。 “适才冒昧查探小道长体内,发现寒饥并重,显然积弱已久,擅自喂服了两颗‘大皈丹’,如有冒昧,还请见谅!” 徐福虽然身份显赫,但早年未曾追随太祖时,也实打实在九州这江湖上打混过的。 自然知道哪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省的人心猜忌。 果然,一句话出口,就见白玉京脸色微变。 眼神闪烁间,好像有什么话想问却不敢问一下。 “抱歉,是老夫唐突了!” 老人见状,心里轻叹一声,暗道天下之大,修行功法难尽其详,特别是儒释道三家更是有着许许多多的莫名忌讳。 从言行举止来看,这小师父分明出身道家一脉。 难不成,自己擅自给他喂服禅宗丹药,犯了什么忌讳? 想到这里,老人不由心中暗恼自己多事。 虽然这小家伙身体有些不妥,但隐隐然自有一些修行底子。 些许小恙,让其慢慢将养便是! 为何,擅自做主喂服丹丸? 如若功法有冲突,那可是不可挽回后果! “不…不…不是!” 见老人眼神闪烁,白玉京更加窘迫。 一张脸涨得通红,大有再次昏厥之意! 强忍着那股睡意,连忙拱手认真道:“只…只…是…不…不…不知…知这药…多…多少银两?” “嗯?” 徐福微微一愣,不由面色有些古怪细看小道士脸色。 这才恍然一笑,“哈哈,不过是那常见丹丸而已,些许小钱值得什么,小师父莫要放在心上!” “不…不常…常见的!” 出乎意料,小道士端正了神色,凝视身前老人,认真道:“北…北…北海玉珊瑚,南…南山…观音…观音草!还…还有两…两百…百年以…以上的老参!再…再…配…配以…南蛮州苗…苗寨的神…神仙土!” 说着,小道士想了想,伸出五只手指,“最…最起…起码…也得…这个数!” 许是天性使然,白玉京自幼便亲医近药。 单论药理,连他那位修为不知几何的半仙师父,都要狠狠点一点头。 可是,这一番话出口。 白玉京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丹药,自然是效用极佳的。 所用药材,自然也是极其名贵的。 但是! 自己也是自然是身无分文的… 想到这里,小道士脸憋得通红,暗道自己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 说的越多,欠得也就越多啊… 本来,当初欠下‘柳皮脸’那混蛋的账还不知道哪天才可以清掉。 眼下,又莫名添了更大一笔外债。 这…这可真无量他-妈的天尊如何是好! “哈哈!” 小道士不知道,这般窘迫模样落在眼前老人眼中,却是越发可亲起来。 看着白玉京澄澈目光,甚至开始流露出平日里看到赢瑶那丫头时才会有的和蔼光芒。 伸手轻轻拍了拍白玉京肩膀,徐福轻笑道:“小道长不必介怀,老夫虽然年岁大了一点,可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不可摧,松盘于巅雷击不毁。” “小道长虽然流落俗尘,暂时困顿,但以老朽这双阅人无数的招子来看,断非池中锦鲤,而是潜渊蛟龙。” “况且,是我和秦丫头受小道长恩惠在先!” “这些许回报,全且当做有缘之人相赠!至于黄白之物,便休要再提了!” 说道最后,手上微微加力,一双虎目也定定看向白玉京双眼,老人言辞真切。 “这…这…” 听到老人说不要钱,白玉京心中更见慌乱。 下山时,师父教导过自己,出门在外,要无功不受禄! 师父呐! 这可如何是好? 正要开口推辞,却听得门口一道脆生生女声响起… 随之,轻快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徐老头,说什么呢?你和谁有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