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庭院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迪迪丝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哪。” 洛基为敖缡扫去那片翅膀，道。 “或许是吧。”拉金喝掉剩下的酒，笑眯眯地道，：“不过，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孩子，所以说我们也不能过于苛求呢。” 他向洛基举了举重新注满了血红液体的酒杯。 “要知道，无论是在凡人的心中或者是神的天平上，精致的外表都是一个很重的砝码啊。” “哼……” 洛基轻轻地，不满地哼了一声，紧紧地盯着拉金的眼睛，似乎要看出他没有说出的一些东西。 “哎呀……” 拉金道：“我也是个不懂情趣的人啊，居然在欢乐的宴会上说起这些不怎么愉快的话题，真是不应该。我们还是来看看舞蹈，说些轻松甜蜜的话，例如……。”他转过头去，恰好看到了迪迪丝正在拿起一个白银碟子，敲在他的弟子及曾经的主人的汨罗头上。 他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我曾经向他传授了怎样去赢得他人爱意的艺术，也曾经向他讲解怎样去保持住它的艺术，他也一向表现的相当好且姿态优雅，可是为什么遇到迪迪丝的时候，他就好像一个莽撞无知的孩子那样呢？” “你们连这个也教？” 这次洛基可是真的吃惊了。 “难道这不是很重要的知识吗？” 拉金微笑着道。 “这个……”洛基别过头去，却看见了小龙烁烁生光的眼睛。 “说吧说吧，我想听。” 她鼓励道。 “不揣冒昧，谨遵所命。” 已经成功地将话题转到自己想要的方向的拉金微笑着低下头去。 ××× 当黎明女神玫瑰色的手指终于照抚到这座白色房屋中的人们时，即便是汨罗再不愿意，他也得离开了，与他一样带着凄惨表情，几乎已经被众人遗忘的朱尼厄斯在与洛基定下了次日的约会后，也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请记得，我就在那栋门前有着一只滴水大理石兽的屋子里，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召唤我。” 拉金也彬彬有礼的告了别。 现在只有迪迪丝还躺在三榻餐厅中，昨夜她喝了不少酒，也为汨罗留下了不少可以保留很长一段时间的“纪念品”，但是终究没有丢下汨罗躺到洛基身边去。 “你跟我来。” 洛基没有再进一片狼藉的餐厅，抱着呼呼大睡的敖缡儿，转身走进了树木扶疏的庭院。 庭院的中心是一个巨大长方水池，即便围绕着它走一圈也需要很长时间，可以用来游泳，或者仅仅是个装饰，周围没有按照传统环列着各种动物、神、英雄、哲学家和统治者的雕塑，只有茂密的水仙、迷迭香、花叶芦竹、黄菖蒲，从埃及河岸移植来的纸莎草以及其他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水生植物，池里的水清澄见底，带着淡淡的硫磺味道与蒸汽，因为里面的水是从维苏威火山上引来的泉水。 迪迪丝带着几分倦怠，解除了身上的所有束缚，动作优美地滑进了池水中。 她向洛基做了一个手势，但又突然想起洛基也许根本看不懂，懒懒地笑了一下，向着阳光展开了那条巨大的金色尾巴。 “您可以允许我暂时放肆一下吧，尊敬的主人，这不会影响到您的，不是吗？……我想知道，您已经知道了多少有关我的事情？” 她托着头道。 “不是很多。” 洛基说的却是真话，那****以“他心通”窥视迪迪丝的记忆时，着重在语言上，对于其他事情，不过略微看了几眼罢了。 迪迪丝转身潜入水中，游了一会，才从原来的地方探出身来。 “我并不是出生在大海里的。” 她掬起一捧水：“我出生在这样的水池里，我的母亲也是，我们是诗人维吉尔的宠物，他是个很好的人，对待我们就像对待他的儿女那样，每当他写完一首诗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读给我们听，或者躺在橄榄树下，听我们唱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以为我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有一天，母亲在深夜里将我叫了起来，告诉我——我们原本应该生活在海里……海是什么？我从维吉尔的诗里听到过，从池边墙壁上的壁画看到过，我不懂得什么叫做海，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那样惊恐而执着……她抓着我的肩膀说‘迪迪丝，你终有一日要回到海里去，回到海里去，那里才是人鱼真正的家。’这些话是她的母亲对她说的，她的母亲又是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听来的。池水里，曾经生活着好几代的人鱼，海的传说一代代地流传下去，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海，谁都没有，我们只知道，‘海’是一样最美好，最美好的东西……值得我拿一切去换。”她在空中虚抱了一下：“后来，母亲失踪了，又过了几年，维吉尔将我卖给了一位术士，他教给我怎样变成人类的模样——为他的私欲。”她狡猾地眨眨眼睛：“你知道我是怎么逃离的吗？不幸的术士病入膏肓，而仁慈的他临死之前‘写’下了我的自由证明——没人想到一条人鱼会写字，维吉尔也是，我是偷偷拿着他的诗歌本学的。” “做的好。” 洛基温柔地说道，他不知道一只人鱼是怎样将一个个奇怪的图形与人类发出的音节对照起来的，他只记得，当初自己也是偷偷记住了龙宫中往来仙人偶尔施用的法术咒语，寻了个隐秘之处，一遍遍地试，试的自己遍体鳞伤——从最简单的无中生有到最复杂的身外化身…… “后来我见到了海。真美，海真的好美，它那么深，那么大，那么绚丽。可是……” 悲哀的泪水倏地流淌下来，离开眼眶的那一刻，它们凝结成珍珠，掉进水里，发出微小的扑通声。 “它不是我的！我们的！” “我们这个族群，虽然也是半人半鱼的形态，但并不是人类所以为的，奥林匹斯的海神波赛东与海之女神安菲特律特的后裔。早在罗马帝国诞生之前，”她以颤抖但坚定的声音道：“在罗马众神的始祖泰坦神还未被他们的子孙发配到这个世界的尽头之前，在这个大陆的极北方，也有着伟大的神祗，他们的王，叫做Odin，奥丁！他们是相当强悍而又疯狂的一族，为了这个大陆的统治权，泰坦神与现在的奥林匹斯神和他们征战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得到过胜利；而我们的祖先就是北方的深海之神海神Aegir及他的妻子，深海之死神Ran！他们既不属於天上Aesir神族，又不属於近海及风的Vanir神族，而为独特的一族，以波涛汹涌的深海为他的领土。他管领着海中的波涛，是一个老人，有长而白的头发及胡须，当他到海面上时，追逐海船，颠覆它们，拉它们到水底的宫里。他们的后裔，女的名为Undines，男的名为Stromkarls，Nixhs或Neckar。他们是温和善良的一族，常常化作人形到人类的村庄中游玩，或者坐在岸旁，梳着他们金色的或绿色的长发，弹着竖琴……直至众神的黄昏！” 迪迪丝奇异热切的凝望着洛基。 “laki，”她喃喃道：“当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您知道我有多么惊惶吗？loki，洛基，他是巨人Ymir的儿子，他的兄弟是Kari(空气)和Hler(水)，他的姐妹是可怕的海之女神Ran，他的儿女是巨狼Fenrir、大蛇Jormungandr和统治着黑夜与死亡的Hela。他曾经与奥丁是结拜兄弟，是北方众神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他狡诈而多变，喜欢恶作剧，是他偷去了美神弗丽亚的长发，是他施展诡计赢走了黑矮人的三件宝物，是他骗走了青春女神伊童将她交给巨人，也是他化身一只鹰，将她变成一只核桃抓在爪子里救了回来……最后，亦是他唆使盲神Hoder，杀死了光明之神Balder，反叛了北方众神，以至于最后的黄昏之战后，北方的众神几乎损伤殆尽。 泰坦神乘虚而入，得到了这个大陆的完全的统治权。而Aegir和Ran的后裔，也就是我的族群，还有精灵，他们是由远古洪荒世界的统治者、巨人伊米尔（Ymir）身体上诞生的小飞虫转化而成的，这些小飞虫攫取巨人身上的精华，进而幻化为富有灵性的小生物。主神奥丁恩赐给他们类人的形体和智慧，从受光一面诞生出来的小飞虫变成了精灵或者叫光明精灵，从背光一面生出来的则变成了黑暗精灵——一日之间从神的被保护，被宠爱者成为了神所摒弃的，而人类则将失去了力量的我们视为可以随意玩弄的，甚至买卖、屠杀的‘东西’……这一切，都是洛基造成的！” “我没注意……” 洛基苦笑道，他那时只注意了这个名字是这条人鱼记忆最为深刻的，就随手拿过来用，谁知此“神”竟然背负着如斯恶名。 “无辜的我只在大海生活了一天，就被波赛东与海之女神安菲特律特的后裔驱逐出去了。以他们无意间泄漏的只字片语为线索，我费尽心机，从一位祭祀那里偷来了庞培城朱庇特神殿密室的钥匙，偷偷进去查阅了已经封存了多年的文书与图画，才知道了这样可怕的一个事实！” 迪迪丝昂起了头，充满了希望的抓住了洛基的衣角。 “我没有企望能够恢复族群往日的荣耀，我只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个人类无法接近的宁静港湾，可以让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平安的休养生息，只是那么小小的一个要求而已！” 洛基看着她，慢慢地半跪了下来，看着她碧绿的双眼，：“是的，这或许是个小要求。虽然我到这里才不过三日，但是我知道，一个宁静的港湾，虽然不是平民百姓也可随意赠与的小礼物，但与你动人的容颜声音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你知道你之前恳求的人类为什么不愿意答应你的请求吗？” 迪迪丝死死咬住了牙齿。 “因为答应你的要求，不仅仅会被别人当作疯子，更会令奥林匹斯众神以为被区区一个人类所蔑视……这个后果，不是这里的人类可以承担得起的。” “那么你呢？你不是说过你不是任何一个神的术士吗？不管你是巨龙，还是人类，你的力量都是我所见过的人甚至半神中最强的，你为什么不愿意答应我的要求？你甚至连试一试的胆量都没有吗？” “别激我。” 洛基抽回了衣角，用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冰冷的可怕的声音道：“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不为你。” 他居高临下，看着那张雪白而绝望的面孔，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这是为了感谢你前日的帮助。” 说罢，他伸出手去，指间是晶光闪耀的一片银鳞。 迪迪丝倔强地猛然转过头去，洛基手指一颤，原本应当点在前额的鳞片落在了她的左侧眼角，闪动不止，却似一滴凝固的眼泪。 洛基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走开了。 “我相信命运，洛基，自从你说出这个名字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我达成这个愿望！”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洛基再一次的苦笑。 “洛基哥哥……” 他低头看去，衣怀里的小龙早就醒了，一双清澄无比的眼睛望着他，满是怜悯。 “都听见了吗？” “嗯。” “不能帮帮她吗？” “小敖缡儿说如何，我就如何。”洛基以最轻柔的动作抱起小龙：“我愿为我的小敖缡儿做一切事情，只要你开心。” “唔……” 敖缡儿爬上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洛基哥哥的头顶，想了好一会，忽而笑了起来。 “洛基哥哥……” “什么？” “我想帮她。” “哦？” “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哟！” 洛基抱住小龙的尾巴，略略仰起头，真正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 ××× “朱尼厄斯就算了，但拉金啊，我的离开，就让您这么高兴吗？” 汨罗哀怨地说道。 “不是啊，我亲爱的汨罗。不是因为你即将离开的关系。” 拉金微笑着为汨罗整理着长袍。 “我高兴是因为我刚刚做了一件坏事情。” “坏事情？” “是的，坏的不能再坏的事情，这个……我以后会说给你听的。” 汨罗抓住了他的双手，摇头道：“拉金，我尊敬的师长，我已经知道您是个坏人，所以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您千万不要再试图证明这一点了。虽然还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有怎样的力量，但我不想让您有有一点点的危险。” “放心吧。” 拉金反手拍拍汨罗的面颊：“倒是你，要注意健康，多吃点茴香和芝麻，那是增加体力的好东西。在庞培城的一切都有我，你就放心吧，尤其是……你的那个新投资……” “交给您我绝对不会不放心的……” …… “尊敬的主人……” 一个不识时务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无声的交流。 获释奴西赛罗拿着酒壶，捧着干果，后面的几个奴隶扛着长榻与大理石桌子。 “这是尊敬的朱尼厄斯让我给您送来的。” 他憨厚的笑着。 “他说您们躺在这上面继续话别会比较舒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