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摆家宴
一进门,就瞧见达诚立在院中,我一愣,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却见达诚的旁边同时站着秀辛,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蓦地反应过来,宇文毓来了?这还真是个意外,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迈进庚艳殿的大门呢。 如此也好,我正愁不知该怎么去找他商量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他倒跑来了。 宇文毓正坐在床头边,打开一个黑色木漆盒,翻看着里头的东西,我立马冲上前去,脚跟刚刚有些好转的冻疮伤口,显然被我这重重地踏步又给撕裂开了。 我想要去抢夺,宇文毓身为练武之人,下意识地就把那木漆盒往后一撤,我扑了个空,膝盖撞到床,痛得我哑了嗓子去抱膝盖。 宇文毓把盒子里头的东西都一把抓了起来,猫眼金银珍珠,琳琅满目。“阮贵嫔这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呢,朕怎么不知道贵嫔的月俸有这么多?” 他这是摆明了明知故问,我不想同他起冲突,并不回答。宇文毓却把盖子一盖,喊外边的达诚进来,把这盒子堂而皇之的交给他,“这些财物来历不明,未免阮贵嫔招惹什么麻烦,还是由朕替你处理得好。” “什么来历不明?这……难道就不许礼尚往来了吗?送礼也算是来历不明?”我好容易攒下的私房钱,预备以后生活的,虽说来得容易,可他这抢得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阮贵嫔现下还是朕的妃嫔,就连你都是朕的,这些财物朕拿走,亦无不可。”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吃了个鳖,心知此时与他争辩只会吃亏,便索性闭了嘴。 宇文护不能杀我、不能打我,甚至连任何体罚都因为宇文护而不能施于我身,他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然而,钱财没了,总可以再想办法弄到的,这种惩罚于我而言,有些隔靴搔痒。 “天王,就是来搜刮私房钱的么?”我心里头有事,对他自然要好脾气一点。 宇文毓冷哼道:“朕是来告诉你,没事别四处乱窜,尤其是什么御膳房、御药房,你不怕找麻烦,朕还嫌呢。”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想必是侯贵嫔的婢女回去向侯贵嫔添油加醋说了什么,侯贵嫔便找宇文毓一阵哭诉,惹得他心烦意乱了,于是到这里来撒气了。 “好,我以后再不去了。”我毫不犹豫地就向他拍胸脯保证,宇文毓有些措手不及,本来要发作的话此时此刻却说不出口了。 于是一下子变得无话可讲,他显得有些气闷,站起了身体,我只当他要走,连忙喊住他。 宇文毓凝睇看我,我脑子里头乱哄哄的,硬着头皮就同宇文毓说道:“下个月初四,天王可知是什么日子?” “腊月初四?”宇文毓的眼睛里头全是茫然,不知道我到底想问什么。 我脑筋一转,直接笑嘻嘻地说道:“是独孤贵妃的生辰呢。”宇文毓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关我屁事”的神情,我已经顺理成章地接上了,“也是我的生辰。” “那又如何?”宇文毓冷哼道。 “我看历朝历代,这天子、妃嫔的生日都是要过的。不知道天王打算如何给我和独孤贵妃庆生呢?”我厚颜无耻地看着他,满怀期待道,“长这么大,我还没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听说有专门的太监负责安排宫里头有位分的主子生辰,阮陌今日在世人眼里,想必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万分荣耀,这生辰定然会是有声有色的吧!” 这话宇文毓一听,自然是不痛快的,我见他面有鄙夷之色,不禁又添油加醋道:“在我们那个山村里,村长的女儿跟我同岁,她生日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可以分一碗放了鸡蛋的长寿面,可惜我每次都吃不着。这次,天王可得让御膳房给我一个人做碗大大的长寿面,依我看,最好连碗也定制个,再点他一堆生辰蜡烛,教我也扬眉吐气一把。” 宇文毓的鼻孔瞬间就出气了,“朕可从来没听说要为阮贵嫔办什么生辰!阮贵嫔倒把这宫里的日子想得格外快活呢。” 我不禁讶异道:“是吗?那真是可惜。我本来还说,独孤贵妃身体一直不大好,一个人成日也挺孤单的。不如趁着过生辰的时候,熟络熟络,相互间联络联络感情,反正都没有亲人在身旁,正好和阮陌一起过个生辰做个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宇文毓点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句话说得极好。经你这么一提醒,朕倒有个想法,就为独孤贵妃安排一次家宴,让她的兄弟姐妹们都进宫来陪她庆生。有这么多兄弟姊妹在侧,她定然不会觉得孤独的吧。” “至于阮贵嫔嘛?”宇文毓对上我期待的双目,冷笑道,“我记得阮贵嫔的本事很多的,不如你就在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上为她助兴,演个节目吧!” 我心里头欢喜得紧,就知道他会这么干。这个宇文毓就是小肚鸡肠,见不得我好,我越是表现得羡慕生日宴,他越是要让我吃不着葡萄干瞪眼,不止要给独孤贵妃庆生,还要我在“生日”当天去为她表演来恶心人。其实他只要去查一查就知道,名册上根本就没有我的生辰,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写哪年哪月哪日出生的。 然而,鱼儿虽然上钩,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我愤然地望着他,紧咬双唇,好一会儿才从齿间蹦出几个字来,“天王这是在故意戳阮陌的痛处,告诉我,我的亲人早都不在了吗?” 宇文毓面色一滞,瞬间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寒意有了一点点犹疑,但旋即又冰封起来,一边说道:“怎么会?阮贵嫔不是刚刚才认下了一位义父,这样的亲人,一个当十个,旁人哪里能比的。” 他想来是说的来气,索性把达诚又唤进来,当着我的面吩咐他把为独孤贵妃庆生的消息告诉她,还着重地说道:“务必要把这生日宴安排得喜庆热闹,阮贵嫔届时还要为独孤贵妃的娘家人献上节目,以作庆贺。”他叮嘱完不忘拍拍我的肩膀,“阮贵嫔可得好好准备才行,莫砸了场子,让别人看你的笑话!” 眼见我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宇文毓这才心满意足地挺胸阔步离去,殊不知我暗地里都要笑岔了气,从这个角度来看,宇文毓实在是太好应付了。和他的这么多次交锋来看,我还真是胜多负少。若找准了他的软肋,便只管下手,保证能一击即中。 ----------------------- 腊月初四,腊日的前几天,王宫里浩浩汤汤地列出一队前往城西的金涧苑。 这金涧苑作为皇家园囿颇有些袖珍,但因为在长安城内,又因势而建,别有一番风味。园中有一天然的溪涧,从谷间流淌而出,阳光浓烈时,照在涧水上,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因此得名。 前庭清一色的罗汉松,后园满是香樟,梨树点缀于柏木林中,都是四季常青的植物,于是到这金涧苑来,若非有呵出的白气,提醒着外边的低温寒冷,那实在是分不出春夏秋冬。 苑中人工开凿了一人工湖,冬日里水汽蒸蒸,湖边有一座大型的石舫,上下两层,用巨石铸成,全部用油漆装饰成大理石纹样,砖雕精美,华丽气派,上提“不系舟”。 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便在这石舫中举办。 宇文毓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并没有把雁贵嫔、侯贵嫔一起叫上,只是携了独孤贵妃和我离宫。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有些害怕让我和她们接触,尤其是雁贵嫔。 独孤贵妃的兄妹们都已经到齐,除了独孤信的次子独孤善已然早逝,一女远嫁外地,其余五子五女共十人都已经在石舫中入席。待得宇文毓和独孤贵妃到了,便一同站了起来,躬身相迎。 独孤贵妃从来都只是神色恹恹的,独独是今日,脸上终于添了几分神采,她笑起来的时候,倒也是个极其标致的美人胚子,雍容华贵,从容大方。 今日独孤贵妃是主角,宇文毓和她并肩向南坐下,我则被排在东边的座位,西边较尊的位置闲置,其余独孤贵妃的家眷依长幼次序一一坐定。 西边那个位置,想来便是宇文护的。虽然宇文毓相邀,他也以有事推诿,他这次倒是十分识趣,虽然急于知道兵符的下落,却并不涉嫌,再者,独孤信的自杀毕竟与他有关,他若出现,整个和谐美好的气氛定然就被他破坏光了,我又如何能开展游戏,一试这些人的真心呢。 宇文护不在,宇文毓的气色明显也好了许多。待众人重新坐定,他便高高兴兴地举杯相邀,独孤贵妃此时已经眼泛泪光,对宇文毓好不感激涕零。 宇文毓笑意融融地看着她,“贵妃难得能和家人一聚,又是生辰这样的好日子,实在不宜流泪。” 独孤贵妃笑着点头,这才将注意力挪至兄妹之间,她一一问询每个人的近况,听到家庭幸福和美,自是笑逐颜开,替她们高兴。 其中,她问到独孤信的四女时,独孤贵妃特别关心,只因她这位四妹是顶着个浑圆的肚子来的,“四妹这已经是第四胎了吧?什么时候生?” “开春了就该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独孤四小姐大腹便便,神色间却全是幸福之色。人常言,怀孕的女人最美丽,只这一瞬间,我都有些羡慕了。 “四妹已经有三位公子,若是再生个女儿,倒是格外地贴心。” “是啊,我也想要个女儿,我加李昞把名字都想好啦,若是个女儿就叫同安,若是生儿子就叫李渊,反正这次用不着,我下次可以再用的!”独孤四小姐摆出一副不把名字用完誓不罢休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