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暗涌（三）
白色的身影在岩石和树影间闪过，霜枫城没有雪，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白色的灵猫。 他不时停下脚步，放开自己的心神，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附近树梢上的飞鸟、草丛中的爬虫，林间野鹿、潜伏的妖兽，倾听着它们轻微私语。 从城中跟上来的人不止一个。大概也知道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跟踪自己太显眼，所以干脆没有乔装现形，直接鬼鬼祟祟地藏在暗处窥探。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在这布满眼线的丛林和岩石间，自己是多么的显眼。 无邪很轻易地便找到第一个跟踪者的位置，并且悄无声息地从后方绕到他的背后。目标只是个实力低微的言境灵术师，大概学过一些隐匿行踪的技巧便被派出来当探子。 毫不意外，无邪从对方的灵魂中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家伙连给自己下命令的人都不知道。然后无邪又接着摸到下一个目标的位置，在周围无数眼线的帮助下，对方根本没有任何藏匿的机会。只是这一次目标的警觉性比之前那个高得多，大概是感觉到周围太过安静的缘故，便小心翼翼地藏身在一颗巨石后面小心戒备。 无邪只好强行发动，借助强大的力量和极快的速度瞬间解决了战斗。 不过，这场瞬息之间结束的战斗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剩下的目标开始撤退了。 无邪刚要继续向下一个目标追击过去，就在他起步的瞬间，却忽然感觉到一个之前未被他发觉的极其隐秘的气息，一个没有被他发觉的跟踪者。 只不过对方似乎和其他跟踪者不同，因为他是被仓惶逃窜的其他跟踪者所惊动的。 无邪没有理会其他人，转身向着那个拥有着出色隐秘技巧的追踪者追过去。如刚才被他杀死的那两个小角色根本没什么威胁，但能够藏在他眼皮底下不被发现就另当别论了。特别是刚到霜枫城就遇上这样的事情，他总要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人盯上了自己，又或是叶盈霜。 对方也发现了无邪的举动。虽然对自己的隐匿技巧和脱身手段极为自信，但她还是选择了退避。因为她的任务并不是窥探而是保护，没必要引起多余的麻烦。 那黑影如一团模糊的黑雾投入阳光照耀不到的阴沉树影中，几乎同时又在另外一团阴影下浮现，快如月光下一闪而过的蝙蝠。对于自小在黑暗中长大的她来说，光明才是她的敌人。 无邪刚刚靠近，便已经失去了对方的气息。这个目标有些棘手，对方的隐匿技巧实在高明，甚至让他想到了与陆起的一战，他也是在那时候才从陆起身上学习到的灵化技巧。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地想避开无邪的搜寻。 或许吧。无邪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胆敢窥探自己的陌生人，不管她是因为什么目的。 银色的头发第一次沐浴在明亮温暖的眼光下，绽放出灿烂耀眼的银光。这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移动轨迹。雪原才是白狼的乐土，这里并没有雪为他提供掩护。 然而当银发暗眸的少年在树林间疾奔跳跃之时，这片温暖的南方山地也刮起了凛冽的北风，风声中隐约可听到连绵不绝的狼嚎。冰蓝色的霜枫在风声中沙沙作响，轻微的脚步声隐藏其中几乎微不可闻。如追踪猎物的独狼一般，无邪紧随着那黑影在树影间飞快穿梭。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绿荫和山岩间飞掠而过，好似在水中飞快追逐嬉戏的游鱼。只有那惊起的鸟兽和折断的树枝预示着这是一场危险的追逐游戏。 在跑出数十里之后，她终于察觉到身后追着自己的那个少年的不简单。无论自己怎么收敛气息隐藏身形，似乎都无法躲过那少年的追踪。而且对方却并非通过灵觉来确定自己的位置，因为她对自己的伪装隐匿很有信心，除非像大小姐那般千锤百炼的敏锐灵觉。 或是像二小姐那样，任何伪装隐匿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那少年都足以让她感到无比震撼。苏小姐并没有告诉自己，叶仙子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若不是苏小姐的失误，那只能说明就连苏小姐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就在那黑影分神的时候，无邪已经追到了对方的身后不远处。对方没有回头反抗的意思，无邪也没有鲁莽地下杀手。在那黑影遁入下一个树影的瞬间，那黑暗的树影间突然窜出一个细长的蛇影，在黑影现形的瞬间将她的身体牢牢缠住。追击了黑影这么久，无邪也摸清了对方的手段。那暗影之遁看似诡异迅捷，却并非真正的灵化，只是借助阴影的掩护扰乱视线罢了。不过对方避开别人灵觉感应的手段倒是前所未见，若不是自己说不定早就被她逃走了。 然而当无邪趁着对方被蛇妖缠住的机会迅速靠近抓向对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抓到了一团无形的浓雾。刚才那鬼魅的女人根本就没有被蛇妖缠住，反而是趁机留下假象迷惑自己。 但在这瞬息之间她根本来不及逃走，无邪清楚地感应到对方就在自己身边。即便她能够躲过灵觉的感应，却无法隐藏自己的灵魂波动，只有死人才没有灵魂。 无邪飞快转身左手挡在自己脸上，同时右手却往自己身后的空气中伸手抓去。他还未转过身就发觉眼前如同爆开一大团墨汁一般，浓重湿润的黑暗完全阻挡了他的视线，但他的右手还是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那黑雾只是为了阻挡视线并没有掺杂毒药，无邪也没有动手伤人，只是闭着眼睛顺着对方的手腕往上，另一只手便已经准确地搭在对方肩上。 还未等无邪用力扣住对方的肩膀，便感应到一股劲风向自己的脑后袭来。无邪从容地弯腰躲开对方的手刀猛劈，借着身体下降的力道将对方拽到在地，同时一只脚便已经踩在了对方弯曲的小腿上，让她没办法再站起来。最后当黑雾散去之时，无邪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个浑身都藏在一团不断翻腾的黑雾之中，只有一双血色眼睛露在外面的古怪女子。 “你是谁？” 古怪女子被无邪制住只能半跪在地，无邪居高临下地问道，然而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但在无邪的压制之下，那女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若是自己稍有动作，那少年必然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手臂生生撕下来。 无邪料想对方也没那么容易开口，能将这样的高手派出来跟踪自己的人必然不简单。所以很干脆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直接伸手扼住对方的喉咙，准备强行读取对方的记忆。 “保护……叶盈霜。” 不料就在无邪准备动手的时候，那女子却抢先开口了。无邪眉头微皱，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对方察觉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举动，所以才会抢先开口回答。这女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能够查看她的灵魂？无邪不为所动，便要继续下去。然而那女子又开口说道： “大小姐让我来的。” 大小姐这个词让无邪停下了动作，他盯着女子血色的眼眸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刚才的想法。是早上来请叶盈霜的那几个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那个身着黑甲的女子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虽然就连他也无法说明那熟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可惜小青似乎被那女子吓坏了根本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不过那个大小姐是怎么知道有人在打叶盈霜的主意，这一点倒是让他很在意。 既然知道对方的来历，也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无邪便松手放开那古怪女子，转身离开了。 在那少年远远走开之后，女子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累瘫了一般软软坐在地上。刚才被那少年扼住喉咙之时的感觉，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二小姐的时候那种源自灵魂深处、让人无法抵抗也无法逃避的恐惧。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她也依旧记忆犹新。 那少年和二小姐一样——或者说，他甚至比二小姐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