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安然
苏紫离开演武场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穆王宗，而是继续向王宗内部走去。 除了大小姐，她还要向另外一人禀报叶盈霜之事，那就是二小姐穆安然。其实二小姐比大小姐还要关心叶盈霜的事，毕竟这个名字还是她主动向药灵尊提出来的。 “药灵尊爷爷，我听说你还有好几位弟子……” “不知其中有没有一位名叫叶盈霜的大jiejie，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 “能让她来给我看病吗？” 苏紫回忆了一下当时二小姐说的话，确实是如此。大家本以为她是因为猜到药灵尊对自己的病症也束手无策，故意提起别的事情让药灵尊宽心的，只是却不知她为何会知道药灵尊有一个叫叶盈霜的女弟子，而且特地点名让她来为自己看病。 药灵尊或许也听说过二小姐的某些奇异之事，所以也没有太惊讶。只是坦言自己确实有这样一位弟子，而且灵药天赋出众，颇得自己真传。不过不巧的是，前段时间她已经离开中洲外出游历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所以最后药灵尊只是留下一封书信，方便他的徒儿回来之后穆王宗派人前去相邀。同时还宽慰道，他那位弟子在灵药一途上确有自己的一番奇思妙想，或许能够治好二小姐的病也说不定， 听药灵尊这样说，二小姐很是失落，似乎对那位陌生的叶仙子颇为期待亲近的样子。 苏紫隐隐觉得二小姐对那位叶仙子的期待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病的缘故，而且她为何会知道叶仙子的名字也值得深思。当时大小姐也发觉了不对，悄悄向这些年来一直贴身照顾二小姐的夜沐大人询问，得到了同样迷惑不解的回答。 事实上，似乎就连二小姐自己都没办法说明自己为何会知道那个名字。 然后才有了今天苏紫前去霜枫城调查叶盈霜过往之事。 苏紫边想边走，穿过走廊的时候转角处冷不防飘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差点吓她一跳。 “苏紫大人，烈王宗的赤旦公子在宗外求见大小姐。” 黑影阴冷的声音好像穆王宗中时常吹过的阴风，让人颈后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好在苏紫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声音和神出鬼没，才没有像第一次一样被对方吓得大喊大叫。 “带他去演武场。对了，让小妖带路。反正她最喜欢捉弄那些公子了。” “是。” 黑影闪过转角消失不见，就像出现时一般毫无预兆。苏紫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还好这丫头没什么事情不会随便跳出来吓人，要不然自己迟早要被她吓得神经兮兮的。 至于那个被小妖带去演武场的赤旦公子，不出意外的话还没见到大小姐的面就会被小妖吓跑的吧？上次沧王宗那个什么公子好说歹说就是要见大小姐一面，结果被最不喜欢别人擅自打扰修炼的大小姐打得半死，据说回去之后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这次小妖应该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吧？不过要是赤旦公子愿意陪大小姐练练手也不错啊，正好今天大小姐心情不怎么好，嘻嘻…… 渐渐临近二小姐居住的小院，苏紫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敬畏的情绪，虽然来过那么多次，但她始终无法适应那种感觉。或许苏余之所以不愿来穆王宗并不是因为害怕大小姐，而是不想来二小姐这里。这种感觉对于性子跳脱、不喜约束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苏紫哂然一笑，自己好像一直都没能克服血脉和灵魂上那种本能的恐惧啊，即便清楚地知道二小姐不会伤害自己也无济于事。确实，对于任何一个灵术师来说，待在一个拥有着强大圣魂却偏偏无法控制灵魂威压的小女孩身边，总归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靠近小院，苏紫看到了正在柔软茂盛的星光草丛里懒洋洋睡大觉的黑猫，于是上前默默地行了一礼。黑猫慵懒地半睁开一只眼睛瞥了她一眼，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觉，苏紫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直至确认苗大人真的没有别的吩咐之后，才走进小院。 看来就连苗大人也有点怕二小姐呢，想到这里苏紫心情忽然就轻松了好多。 穆家二小姐居住的小院偏僻幽静，布置简单，周围没有一个侍女。早几年二小姐就不允许任何仆人靠近这里，因为那些实力不强的侍女仆人只要靠近她就会有性命之忧。 “苏紫jiejie来啦，有叶jiejie的消息了吗？” 苏紫刚走进后院，还未看到人就“听”到二小姐的声音在自己脑海里响起。小女孩清脆愉快又带着满满期盼的声音让苏紫短暂失神，果然无论多少次都没办法习惯这样的交流方式。 又过了一小会儿，待在原地等候的苏紫才见到那个坐在特制轮椅上被夜沐大人推过来的小女孩——如今穆王宗仅存的两份血脉之一，穆家二小姐穆安然。 “是叶jiejie回来了吗？” 那个坐在轮椅上身体瘦弱、面色苍白的小女孩用虚弱细微的声音开口问道，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然而她的双眼却始终紧闭着。苏紫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二小姐身上发散出来的灵魂威压随着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骤然增强，让身为大灵术师的苏紫也无法抵抗。而且小女孩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让苏紫根本无法说出任何一句会令她失望伤心的话。 “这样吗……” 不待苏紫回答，穆安然就猜到了答案，短暂的失望过后却又很快恢复了微笑的表情。 “感觉她快回来了呢，应该不会太久的。” 一直站在穆安然身后的一袭黑色长裙黑纱蒙面的女子将双手轻轻按在她羸弱的肩上，似乎是在安慰她不要难过。穆安然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苏紫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除了大小姐没人知道夜沐大人的来历，就像那一只似乎已经在穆王宗呆了好几百年的黑猫一样。这些年来这个全身黑衣黑裙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神秘女子一直守在二小姐身边，从不参与穆王宗任何事务。在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下，出生不久就失去了父亲、向来又不被夫人喜欢的二小姐才能安然度过这么多年。 “二小姐，如药灵尊所说叶仙子确实于三个多月前前往北地，至今未归。我从灵宝斋打听到叶仙子已经在一个月前南下返回，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该回到了。” “嗯！辛苦你了，苏紫jiejie。” 始终闭着眼睛的小女孩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那瞬间绽放开来的天真无邪让苏紫有种莫名心酸。上天赋予穆家二小姐强大的灵魂，却不肯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于是天生的圣魂便成了二小姐一辈子摆脱不去的痛苦折磨。偏偏在这样永无止境的痛苦中，却孕育出一个纯净无暇、善解人意，令人不忍伤害的圣洁灵魂。 “能跟我说说叶jiejie的事吗？除了名字，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穆安然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着，大概觉得自己只记得名字对那位叶jiejie有点怠慢了。苏紫不知道为何二小姐如此看重那位叶仙子，也只好将之归于二小姐天生圣魂的缘故。据大小姐所说，二小姐从小就能看到未来的某些碎片，虽然并不是经常出现也并非全部灵验，但也确有其事。不过这样的能力也让身体本就越发虚弱的二小姐不堪重负，这几年来二小姐有意抑制自己的能力，还是没能阻止身体日复一日地衰弱下去。 “好的，二小姐。” 苏紫于是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统统说了一遍，就连自己的那些猜测也毫无隐瞒。不同于对外物极为淡漠的大小姐，二小姐对于有关那位叶仙子的大小事宜都听得津津有味，时而悲伤，时而赞叹，时而皱眉思索，最后等到苏紫说完之后，犹自沉浸其中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叶jiejie……也是可怜人。” 不知道是不是感同身受的缘故，穆安然脸上流露出nongnong的哀伤神色。苏紫都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说得那么明白，因为比起那些生来富贵、一生平安无忧的世家公子小姐，叶盈霜的身世也算得上是曲折坎坷了，二小姐本就是敏感脆弱，听到这些事未免心有戚戚焉。而且她至今还未查明叶盈霜灵力觉醒的原因，不过想来那对于叶盈霜来说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按照苏紫对以往那些自主觉醒的灵术师调查之后得出的结论，其中大多数人觉醒的诱因是因为受到致命威胁，强烈的刺激引发体内潜藏的血脉突然爆发导致灵力觉醒；而少部分人则是因为短时间内心中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引发的觉醒，尤其是愤怒、悲伤、憎恨之类的负面情绪，在这些负面情绪的控制下，那些刚刚觉醒无法控制自身灵力的灵术师甚至会爆发出惊人的实力，造成超乎想象的破坏。就如同一夜之间被冰雪覆灭的秋林城。 不管是哪一种，当年的那一番景象对于那位叶仙子而言恐怕都是一个纠缠终生的噩梦吧。 这些话苏紫没有说出口，但在天生圣魂、身具观心眼的穆安然面前，说与不说其实都没有区别，所以她才会露出那般哀伤神情。 苏紫默默不语，黑裙女子低下头怜惜地轻抚着还在出神的小女孩头顶。场面稍显沉闷，淡淡哀伤萦绕不去。穆安然回过神来，才发觉气氛有些沉重，于是收敛了情绪开口问道： “不说这些了。苏紫jiejie刚从jiejie那边过来吗？jiejie又在修炼吗？” “是的，二小姐。” “这样啊……” “如果二小姐想……” “算啦，jiejie很忙的，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紧闭双眼的小女孩微微一笑，脸色却忽然变得僵硬，苍白无血的小脸霎时间变得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变回消散不见一般。与此同时，苏紫却感到一直悬在自己灵魂上方的那股威压骤然变得沉重了许多，令她的灵魂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也在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险些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二小姐要休息了，你先退下吧。” 一个虚无缥缈的柔美声音在苏紫耳畔轻轻响起，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不知为何已退出了小院之外。苏紫心中对夜沐大人深不可测的实力骇然之余仍旧心有余悸，果然来见二小姐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大概也只有夜沐大人才能时刻陪在二小姐身旁吧。 “喵呜~” 苏紫脚边忽然响起一声不满的长长的猫叫声，苏紫低头看到那只总是在睡懒觉的黑猫不知为何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大概是因为自己正好挡住了它的路所以有些不开心了。苏紫连忙退开为苗大人让路，而那只黑猫也毫不客气，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苏紫身边路过向小院走了过去。苏紫看见它径直进了小院，本想出声提醒一句，却又不敢多嘴。只好目送那只看着懒洋洋的黑猫熟练地将小院大门挤开一道门缝，施施然走了进去。 幽静的小院依旧安宁，许久没有任何异常，苏紫吐了吐舌头，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