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春晓
分娩的过程非常顺利。 尽管手忙脚乱的青兰在一旁帮了不少倒忙，但霜华还是顺顺利利地将孩子生了下来。 将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霜华又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孩子看起来和别的刚刚出生的婴儿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既不哭也不闹，只是张大了眼睛盯着她看。 那双眼睛和她好像，然而那眼神却让霜华感到十分不安。 显然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有了灵智，他能够察觉周围发生的一切，也会思考这其中所蕴含的所有意义，所以霜华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单纯无害。 但是当霜华的眼泪不小心低落在婴儿脸上的时候，他笨拙地指挥着短短的小手，摸到了脸上那温热的液体。随后他看着正在哭泣的女子，举起小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 霜华看见他的举动，便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那只小手终于触到了她的脸颊，摸到了那正在冷却的泪水，他眨了眨眼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悲伤。 “不……不……不要……” 通过互相接触的肌肤，霜华感应到了孩子传来的一丝意念。除了在梦里面模模糊糊的感应，这是她第一次真真确确地收到孩子所传达的意念。而孩子的安慰更是让她泣不成声。 穆青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出去了，霜华的时间不多了，她能做的只是拖延一下外面的妖兽，让霜华和孩子多呆一会儿。 当霜华从哭泣中清醒过来，却发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头半人高的雪白狼妖，正蹲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或是看着她怀里的婴儿。 “原来是你。”霜华一手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对于白狼的现身，她并没有太多意外。“你果然是为了孩子来的。” 白狼没有回应，那双暗蓝色的妖瞳落到了霜华脸上。 “这三年来，你一直都在偷偷监视我们吧？就连青兰都没有发现你的存在，想来你的来历也不简单。”霜华恢复了平常带着始终柔和笑意的模样，“那么，你想怎么把我的孩子带走？” “非汝之子，乃主之子。人类，不可侮辱吾王。” 白狼站直身体，神色自然威严，优雅修长的身躯突然变得危险而致命。然而更让霜华在意的，却是它所说的语言，竟然是灵语！她还从未遇到过以灵语开口说话的妖兽或灵术师。 “我只知道他是我生下来的，就是我的孩子。”霜华丝毫不肯退让。有趣的是，对面的白狼虽然神秘异常，但霜华却能看出，这是一头年纪不大的小母狼。而且“她”开口便称孩子为“吾王”，想来应该是天妖血裔，至少不会对孩子有什么恶意。 “你，快死了，女人。”这一次白狼换成了人类的语言，语气十分冷淡。 “我知道。但我还是有别的选择。”尽管孩子的出生带走了她绝大多数的灵力，但只要她的境界还在，想要击杀白狼也是十分简单的。白狼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选择了主动露面，而不是等着霜华灵力枯竭死去。 “外面那个女人，也会死。我已看见。” 霜华皱起眉头，白狼说的是实话，因为最后那一句又是灵语。这头白狼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不仅能够自由使用灵语，更是能预见未来，已不是一般的圣觉、圣言境界所能比拟的。如她所料无误，这白狼身上流淌着的天妖血脉必然十分强大，而且已经觉醒。 “就算是你的主也无法随意预测他人的命运，你这小白狼口气倒不小。”霜华并没有因为白狼的预言而惊慌失措，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白狼所谓的预言只能算是小把戏，以“她”目前的境界想要触及这天地之间最神秘莫测的命运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对人心的了解确实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深刻。” 白狼微微歪着脑袋，不知道是不满还是自傲。 “我们来做个约定如何？”霜华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或许是因为刚刚出生还不太适应人世的关系，他倒是自顾自地睡过去了。也好，至少不会看到她的离去。 “什么约定？”白狼的目光也落在婴儿脸上，在这一点上，“她”也不会后退半步。 “你替我照顾孩子。看着他长大，守护他平安，永远不要离开他身边。” “……” 说的是约定，但听起来明明就是单方面的要求，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聪明的白狼恼怒地瞪了霜华一眼。霜华毫不在意“她”的怒视，只是看着孩子继续说下去。 “我会心甘情愿地将孩子交给你。我还有一些灵力，可以掩护你们离开。” “好。” “你发誓。” “吾命即誓言。” “好。” 霜华与白狼最终达成了约定，她们都很清楚时间有多紧迫，这是对孩子最好的选择。就算是原本打算让青兰带走孩子的霜华，在听到白狼的预言之后也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我带你们离开。”白狼身躯骤然长大，足有一人多高，一丈来长，如此以来背负霜华和孩子离开都不成问题了。若不是为了王，“她”才不会允许一个人类坐在自己背上。 “等等，先带我去找青兰。”霜华还是放心不下，白狼的预言让她十分担心青兰的安危。 白狼十分人性化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表示反对。白狼带着霜华直接冲出小楼，三两步便跳上了不远处的城墙。不远方，一道身影迎着潮涌而来的无尽妖兽逆流而上，如同浪潮中的一块黑色礁石，在她身后没有一只活着的妖兽，只有残肢碎rou将雪地染得一片血色。 “青兰，走啊！” 浑身浴血的穆青兰回过头来，只见霜华抱着孩子坐在一头白色狼妖背上，正朝她猛然挥手。早已经杀疯了的黑甲少女右手持枪一记猛力横扫，将扑上来的一头妖兽砸飞，随即转身朝这边冲过来。进入战斗姿态的少女，头上戴着黑色头盔，原本英气十足的面容也被一张空荡荡的黑色金属覆面所掩盖。全力冲刺时，身后宽大的黑色斗篷猎猎作响，犹如杀神一般。 白狼轻哼一声，转身向东边跑去，穆青兰也紧随其后。 “你不能指挥那些妖兽吗？”霜华扭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青兰，尽管她已经尽了全力却仍追不上白狼，而在她身后，黑压压的妖兽仍紧追不舍。 “那些妖兽并非听令于我狼族。”听起来白狼还未尽全力，显得游刃有余。“况且狼月的存在，让低阶妖兽都丧失了理智，它们只会本能地攻击一切人类。” “难道白狼原上还有比你们还强大的妖族？”霜华颇有兴趣地问道。原本她对于妖族的态度和其他灵术师并无区别，灵术师和妖族自古以来就是天敌，即便灵兽师的出现也不能丝毫缓和两者的仇恨。但自从肚子里多了一个未来的大天妖之后，她对妖族的态度也悄然改变。 “哼！什么叫比我们狼族还强大？只不过是因为我年纪小……” 比起刚出现那会儿，动不动就是“吾王”“人类”各种灵语真言，现在的白狼倒是容易相处多了。当然，这也是因为霜华本身气质亲和，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小白狼你也很厉害了。”霜华在此扭头看了一眼追在身后的青兰，跟在她身后的妖兽越来越多了。“你能带我们甩开这些妖兽吗？” “嗷呜——”白狼骄傲地长啸一声，立刻加快了速度。与此同时，霜华正好侧过身，一手虚指正在疾奔的青兰前方的地面，默念了一声灵语。一只巨大的岩石轰地伸出地面，石桌般大小的手掌恰好出现在青兰脚下，只见少女身形一顿，便像利箭一般向前飞出。穆青兰在空中潇洒地翻转身体，借着身后宽大的披风在空中滑翔向前。而之前那只将她抛出的石臂这才完全爬出地面，一个足有数十丈高的岩石巨人沉默着向兽潮轰隆隆发动冲锋。 “风——” “萦。” 霜华再次施展风相灵术，一股轻柔旋风环绕在穆青兰身旁，将正在空中滑翔的她扯了过来，青兰则借着风力准确落在她的背后。 “这是谁？” “我儿子的追随者。” 两人短暂的对话落在白狼耳朵里，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背上又多了一个人也未影响白狼的速度，白狼一族天生精通风相，小白狼的天赋更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全力奔跑之下，就连四周景色都变得扭曲模糊，隐约可闻周身无数微小风灵的欢呼雀跃。 如此速度要甩开身后的妖兽潮轻而易举，只是小白狼刚刚跑出十几里路，却是慢慢停了下来，神色警惕地扭头四处张望，并且不时抬起鼻尖嗅闻空气中的气味。 “是那些大笨熊的臭味，它们肯定在前面。” “我来！” 白狼话音刚落，穆青兰就已从“她”背上跳了下来，拖着长枪缓步向前。白狼落在她身后数十米，正面战斗并不是“她”的长项，更何况面对的是以蛮力而著称的雪熊一族。 穆青兰往前走了十余丈，便感到地面开始微微颤动，随后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来。一头四肢着地也有丈余高的大白熊率先出现在她们眼前，在它身后还跟着三头小一号的雪熊，即使是四头雪熊中体型最娇小的那一位看起来也和巨人一般魁梧。 “一个界境，三个相境。你们先走。”穆青兰的声音从空荡荡的黑色覆面下传来，低沉中带着自信。霜华轻轻拍了拍白狼的脖颈，白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王！留下！” 领头的巨熊发出一声惊天咆哮，便撒开粗壮四肢猛冲过来。穆青兰深吸一口气，长枪斜指前方地面，面对那全力冲锋的巨熊摆出了硬撼姿态。而另外三头雪熊却趁着头领与穆青兰对冲的机会，分散开绕过了战场，向白狼追去。 “休想！冥王——” “镇！” 穆青兰长枪顿地，随着她的一声怒喝，浑身黑甲冒出熊熊黑焰，一道黑甲虚影自她体内扩散而出，笼罩整个战场。在虚影镇压之下，四头雪熊顿时停在原地，就连挪动四肢都要使出全身气力。穆青兰趁此机会，反而向四头雪熊冲了过去。 “青兰应该应付得来。我们往南走吧。”霜华回头看了一眼那数十丈高的冥王虚影，并不是很担心那边的战况。青兰这几年在她的指点下，也早早迈入了界境。加上她出身穆王宗，天赋超凡，界境之内难逢敌手。问题是，白狼曾预言过青兰的死，这个预言虽然不可能完全正确，但青兰遭遇九死一生的致命危险却是可以肯定的。之前那几头雪熊出现的时候，霜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应，就说明那个致命危险并不在这里。那么，会在哪里呢？ 这个疑问在霜华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在灵力耗尽之前助青兰度过这一劫，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安心的。可惜时间紧迫，她的灵力又所剩无几，灵觉也不像平日那么灵敏了。事到如今，霜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白狼沉默着一路向南疾奔，越靠近北方妖兽就越多，如今南方应该是最安全的选择了。只是当她们来到一条结了冰的大河岸边的时候，霜华却让“她”停了下来。 河面冰层下埋伏着一条大咸鱼，白狼当然知道，这并不能阻止“她”渡河，但霜华偏偏让“她”停下来了，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白狼不满地扭头瞪了女人一眼，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应该就是这里了。”霜华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理会白狼的目光。原本她的境界就比白狼高出许多，加上三年前那一夜的奇遇，让她触摸到了许多天地奥秘。纵使没有白狼那样的天赋，她也能模糊感应到即将发生的某件重要的事情。在感应到河底埋伏着的海王鲸之后，她忽然模糊地“看到”了一些画面，心头疑惑也终于豁然而解。 “小白狼。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有名字的吧，小白狼？” 都这个时候了，这个女人居然还有心情问这种事情。白狼简直快气疯了。不过在某种特别的情绪的诱导下，“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白。” “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霜华微微笑道，她低头轻轻触摸怀中熟睡婴儿柔软的脸庞，说道：“他叫无邪，而我的名字叫无暇。请你一定要告诉他。” “嗷？” “你带着孩子先走，白。我没有什么可以为他做的，以后你要好好待他。记住你的誓言。” 霜华从白狼背上落下，将怀中熟睡着的孩子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流着泪将他递给了白狼。白狼狐疑地打量着她，一人一狼四目相望，随后白狼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霜华手中裹着厚实襁褓的婴儿含在自己嘴里。白狼朝霜华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沿着河岸向南方跑去。霜华伫立原地，深深凝望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任由泪水落下地面，化为粒粒碎冰。 那头埋伏在冰河中的海王鲸在白狼动身的时候就想从冰面底下追过去，只是它刚想动作，却发现原本无比顺从的河水不知为何竟变得坚硬无比，任凭它如何动作都无法动弹半分。直到它的身躯完全化为冰块，它也想不明白，为何精通冰相的海王鲸一族会被困死在水中。 霜华站在河岸边向北而立，丝毫没有理会被活活冻死在河底的海王鲸。白带走了孩子，她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现在的她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不多一会儿，穆青兰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一片海。 果然如同她刚才“看到”的情景。 “霜华，快走！”穆青兰远远地就看见她，急忙大声喊道。正面对上四头雪熊却不落下风的黑甲少女，此时显得有些狼狈，只是拼命地向前奔跑。身后那片高出大地百余丈的漆黑海水实在太过夸张，即便是开了“冥王”的穆青兰也绝不可能挡得下这样的冲击。 然而霜华没有退避的意思，右手向前伸出，虚指前方轰隆而来的海水，口中开始吟唱灵语。 “界——” “不染琉璃。” 眼见霜华非但不后退反而原地施术，穆青兰也异常果决，直接拧身急停，手中黑色长枪再次顿地，召唤出冥王虚影。此时，霜华施展的界术也已完成。一点微光自她指尖飞快闪过，径直撞入铺天盖地而来的百丈巨浪之中。刹那间，风止云歇，天地寂静，就连无处不在的激荡不止的灵力都静止了下来。那奔腾向前的巨浪也在瞬间化为一片崎岖冰原。 穆青兰因为早早开启了“冥王”，才没有被波及，她收起灵相，几步赶到霜华身前。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穆青兰有些气急，一时间竟忍不住对着霜华大喊大叫起来。自己赶跑了那几头雪熊，又被这古怪的黑海追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给她拖延时间吗？现在倒好，这个傻女人又自己跑过来了！这怎么能让她不生气。 “因为你不肯走啊，所以我决定留下来陪你。”霜华眼中含着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穆青兰被她气得剑眉直竖，刚想要说些什么，但目光却又被霜华正想缩回衣袖的右手所吸引过去。她一把抓过霜华的右手，那刚刚施放过界术的指尖已然染上了冰霜，而且那晶莹剔透的冰霜正缓缓向整个手掌蔓延开来。 “你的手……” “是啊，时间不多了。所以不要怪我了，好不好？”霜华兀自淡然，穆青兰嚅嗫半晌，最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拉起覆面，狠狠擦了一把眼眶溢出的泪水。 “没事的，我只是担心你。白狼带着孩子去了南方，你现在就去找他。” “我不走！我才不管，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穆青兰一把将她抱住，霜华哭笑不得，却又听穆青兰哭着说道：“我只想……只想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遇到你我就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就算我们都是女孩子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啊，霜华！” 霜华默然。很早以前青兰就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她只当是玩笑。后来感情渐深，两人几乎无话不说，亲密无间，以至于一起离家出走，青兰一直都表现的很正常，自小没有姐妹的她也视青兰如亲姐妹。只是却没想到青兰心里一直都是这般想法。这就有点为难了…… 她虽然没有喜欢的男人，但也没有想过去喜欢一个女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好姐妹…… 她也没有纠结多久，因为这其实都不重要。 “傻瓜，我知道啊……”霜华拍了拍穆青兰的肩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穆青兰惊喜地抬起头，看着那张美丽的熟悉的脸上，那让她无比依恋的柔和微笑。她刚想开口，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所打断。霜华也未来得及开口，两人相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崩碎的冰块纷纷落下，那奇异的黑色之海再次奔涌向前，一个身形高胖似人似鱼的光头女人站在浪头，手持一柄形似鱼尾的巨大铁铲，在“她”身后，无数巨大海妖在沸腾的海水中游弋，隐约可闻千奇百怪的腔调汇聚成一声声“海王”。 “海王界”！ 手持王器的化形海王鲸！ 那足有丈余高的光头女人低头俯视，张开厚厚的嘴唇，嗓音低沉：“女人，说出王的下落。” 霜华仰起头与“她”对视，神色淡然。光头女人细小的眼睛中掠过一抹凶残之意，面上蓝黑色的花纹随着“她”的神色变幻而显得无比狰狞。 “死！” 鲸王海轰然落下，霜华正欲向前却被穆青兰拉住，她深深看了霜华一眼，忽然笑道： “这次让我来吧，霜华jiejie。” 霜华还沉浸在那突然的俏皮一笑，穆青兰已经拉上了覆面，站到她与蓄势待发的鲸王海之间。黑色覆面下，那俏皮的笑意渐渐变成虔诚之色，穆青兰闭上了双眼，轻轻念道： “冥王。” “吾血、吾身、吾魂，皆可侍奉。” “焚尽此躯，点燃无端之黑炎。” “召唤冥王之甲，冥王之兵，冥王之影，冥王之怒，冥王之眼。” “凡吾之敌，尽归冥土。万般诸相，终将虚无。” 在穆青兰开始祷念之时，霜华便被一股柔和却又不可抗拒的无形弹力推向后方，护卫着她免受波及。随着句句灵语自那黑色覆面下响起，无尽黑炎从穆青兰身上的黑甲燃起，直冲天际。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一道黑色虚影渐渐成形。与以往穆青兰召唤出来的冥王虚像不同的是，这道黑影高达千丈，全身覆盖甲片，手持黑色长枪，显得清晰凝实许多。而最让人心悸的莫过于，黑影和穆青兰一样被平坦覆面所掩盖的脸上，位于左眼的位置，一道暗淡红光隐约闪烁，似乎下一瞬便会蓦然睁开。 只是强行召唤出这道黑影的穆青兰显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被黑炎吞噬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到身影，只剩下那祷词的尾音渐渐高昂，变成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早已超越了人耳所能承受的极限，地面积雪尽数消散化为水汽，就连天空中的黑云都被震散。在充满痛苦和疯狂的尖叫声中，那冥王虚像的左眼红光忽明忽暗，却越发明亮。 光头女人将手中的鱼尾铁铲抛入海中，化为百余丈长的兽身原形。身形庞大的海王鲸甩动巨尾，黑色海面顿时掀起惊天巨浪，海王鲸跃上浪头，朝着那冥王虚影愤怒撞去！ 忽然间，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冥王左眼缓缓，缓缓睁开，漆黑眼眸深处一点极亮的红光以rou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爆炸开来，最后红光溢出眼眶，洒向他眼前的一切事物！ 看着异常清晰缓慢，然而当红光撞上来的时候，那头已经迈入化形境界的海王鲸却来不及反应。刹那间，这头实力强横的深海巨兽就化为了黑色灰烬。连同“她”身后那片海，海中无数海妖，凡是红光扫过之处，一切皆化为黑烬。 似乎连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抹去，冥王虚影隐去，穆青兰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尽管她的身躯此时正不断落下点点黑色灰烬。 “霜华jiejie，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英气少女还想逞强摆个姿势，却直接倒在霜华怀里，霜华轻轻地扶住她，感觉此刻的少女跟就像一只脆弱的蝴蝶，完全没有了往常的青春活力。 “已经可以开眼了啊，原来我们家青兰都这么厉害了……” 霜华毫不吝啬地夸道，英气少女便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霜华的右手此时也已经化为了冰霜，完全无法动弹，还可以勉强活动的左手搭在穆青兰肩上，下巴抵在从她怀里缓缓滑下去的少女额头，感受着那渐渐消散却仍恋恋不舍的灵魂。 眼里的泪珠滚落，在半空中绽放出无尽白光。 “王术。” “月华——” “春晓。” 冰霜染上眉梢，霜华闭上眼睛，喃喃道： “说好了，不要怪我哦，青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