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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血溅金銮殿 第七十九章 夜话

    第五卷血溅金銮殿第七十九章夜话

    “越乐,我要喝水。。。”

    “越乐,越乐……我要喝水。”

    赵婠瞪着‘床’顶‘精’美的雕刻图案,大睁的眼角微有湿意。越乐已经走了一个多月,她从恍然若失到无所适从再到空虚茫然,而后便是现在的焦燥烦闷。

    她一个人时,经常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让他帮自己做这个干那个。她悚然而惊,深恐在越乐心里,她赵婠也是那个狗屁天‘女’一样的人,把他呼来喝去当奴仆使唤。

    &nbs&p;不是的,我不是的。我怎么可能把越乐当奴仆呢?我只是……我只是……我还是只会让他帮我干活、打架、杀人。

    我都做了些什么!?赵婠埋首低泣,忽然好一阵害怕。越乐这么一走,不会再不回来罢?他说要去找什么铃铛,不会只是借口罢?毕竟真相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说爷爷也知道铃铛之事,可是要上哪里去问那个糟破臭老头儿?

    那天,他在义父坟前说的那番话,难道仅仅是表白心曲,而不是旁敲侧击责备自己也如同天‘女’一般奴役他?

    赵婠在心里用力摇头,不对!是越乐自己说,他要帮我的。他说他是男人,天生就应该站在‘女’人面前遮风挡雨,他是自愿的,他心甘情愿为我做那些事情!

    赵婠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而又想,我又为越乐干了些什么?答案是没有。她想不出自己为越乐做过什么。越乐在她心里无所不能,没有需要自己去替他‘cao’心的事儿。

    大仙儿,你想不想越乐?赵婠与大仙儿眼对眼,四只眼睛里都印着可怜兮兮。

    是太闲了。日子轻闲得令人发慌。她教起徒弟们都很是有气无力,偶尔莫名其妙发脾气。十三太保们‘私’底下说,咱家师父的暴脾气快赶上皇帝陛下了。听说今天又有一名宫人被陛下杖毙,陛下昨天晚上嚷嚷头疼来着。

    赵婠在心里冷笑,能不脾气大么,皇帝陛下如今快成了朝堂上的摆设,大臣们议起事来都像早就商量好了一般,他老人家的脸‘色’可是一日臭似一日。

    七月十五,是赵婠正儿八经的生辰,可笑她将八月十五当成生辰过了十几年。也对,她就不是与家人团圆的命,她是从鬼‘门’关逃出的人,满身煞气。

    要是越乐在该多好,她和他就能在月‘色’下缓缓散步,牵手喁语。对了,越乐的生辰又是几时?

    望着如洗月‘色’,赵婠想像着越乐正在雪地里跋涉,一阵心酸伤感。她跃上机关堡垒,眺望北方,却发现府‘门’外面似乎有人在徘徊。

    是清平公主。

    七月十五,是‘女’儿的生辰,清平公主哪里坐得住。她如今可是勤快人,上朝积极得很,并且不时附合嬴昭一方提出的朝议之事。谁都知道,她为的什么。

    可清平公主与赵婠还只是偶尔能聊几句天的同僚,不远不近,不咸不淡。时间隔得越久,她发现自己越不能将话说出口。赵婠脸上温和却又透着距离的神‘色’,是一盆不烧手不冰手的温水,有热度,却在慢慢地冷下去。

    旁的时日她可以忍耐,但是今天是十九年前自己受难的日子,是孩儿出生的日子,清平在府里再也坐不住。临出‘门’前,宁安公主府来人禀报,说宁安公主似乎有要生产的迹象,她的脚步只停滞了一下,仍然往护国公府来。

    宁安公主有明贤太妃,清平的‘女’儿却要独自度过生辰。然而到了护国公府‘门’前,望着紧紧关闭的大‘门’,她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能登堂入室。她向宜王打听过,护国公府今天依旧平静,没有为主人庆贺芳诞的迹象。

    清平在朱檐巷外面徘徊,偶尔有府邸中的人出现,她还要躲进街角‘阴’影里,唯恐被人看见。如今天气渐热,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护国公府,背上渐渐沁出汗来。

    就算不能进府去,她也打算在这儿站上一宿。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孩子表达自己的心意,她怕拒绝,怕自己承受不起孩子冷漠的拒绝。

    仰头,遥遥看见护国公府里树影憧憧,偶有灯光外泄。清平公主眼一‘花’,却见墙上似乎有个人影,她眯缝起眼,刚打算上前将这个企图****的人揪下来,却见这人影对自己招了招手。

    这是……赵婠。

    赵婠坐在墙头上,轻声道:“咱们说会儿话?”

    清平公主大喜过望,身形飘动,掠到墙头,却见赵婠坐在墙头上,背倚着墙檐,一条‘腿’在半空晃‘荡’,另一条‘腿’支起。她手里拎着一坛酒,对自己微笑。清平讷讷,她向来注重仪表姿态,若是宁安公主敢这么没规没矩地坐着,她必定是一番声‘色’俱厉的喝斥。

    可对面是赵婠,哪怕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清平公主也觉得她的坐姿不仅不粗俗,还另有一种潇洒英气。

    赵婠捧起酒坛子,大大地喝了一口,问清平公主:“您也来一口?”

    清平公主没有半分犹豫,道:“求之不得。”接过酒坛子,同样畅饮,美酒入肚,她微醺,笑道,“久闻国公府藏有三十年的猴儿酿,如今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赵婠摇头,道:“您说错了。那猴儿酿早就喝光咧,这酒是从孟阁老家里顺来的,不过也有近二十年,是留给孟墨白的状元红。”

    清平公主脸‘色’一僵,随即又道:“那也是好酒。”

    赵婠又喝了一口,神‘色’有些忧郁。清平公主看得清楚,好一阵心疼,不由关切问道:“你似乎有心事?”

    赵婠看了她一眼,没藏着没掖着,说:“越乐有事离京。”

    清平公主一惊,赵婠上朝时,还时而能看见那个玄衣‘蒙’面人跟在她身旁。也有人打趣说怎么又给‘蒙’上了,赵婠便似真似假地说,因为一走在路上,便有无数瓜果掷来,她生怕自己这八匹机关马载不动恒京少‘女’们的‘春’心,只有把罪魁祸首藏起来。

    赵婠护短,赵婠霸道,赵婠蛮不讲理。所以,她干出这种让一大老爷们整天像个小媳‘妇’般躲躲藏藏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清平公主垂首,目光凝注在赵婠脸庞上,她怔怔地望着酒坛子,眼神‘迷’‘蒙’,神态与清平公主的康弟若有所思时一模一样。清平心中酸涩,忽然也不想这么直‘挺’‘挺’杵着,忽然也想像赵婠这样无所顾忌地坐下。

    清平公主长长的宫绦从墙头垂下,于夜风中缓缓飘舞,月‘色’洒在她秀美的脸庞上,泛着柔和的光。赵婠扭脸,见她与自己一样坐在墙头上,心里生出奇异的感觉。在赵婠心里,清平公主就应该是在万兽山那晚上看见的模样,她站在最高的树梢上,垂首下望,目光中是高不可攀的冷凛与雍容。

    ——清水流觞那日,不管赵婠是否承认,她都在潜意识里学了清平的作派。飘飘凌空,似乎眨眨眼就能飞上苍穹,挣脱这尘世所有烦扰束缚。

    清平缓缓道:“他会平安回来的。”

    清平的声音里有笃定的沉稳,赵婠当然也相信越乐会平安返家,可不知为什么,清平这一句不是安慰的安慰仍然让她眼微红。这让赵婠觉着很狼狈,她下意识里就不像在清平面前‘露’出软弱怯意。她坚韧顽强,不再需要格外的呵护。

    赵婠努力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我知道。越乐不是一般人儿。”

    这孩子定然不知道,她此时笑起来像哭似的。清平公主很敏锐地察觉出赵婠伪装出的坚强,她清楚这孩子的‘性’情,所以,她的神‘色’里没有‘露’出哪怕一分的怜悯。

    清平公主笑道:“偶尔分开,也是好事。就譬如,”她看了赵婠一眼,见她目光中有好奇,便继续说下去,“我与外子。我们当年也曾经分开过。”

    “愿闻其详。”赵婠咕嘟灌酒,把坛子递给清平。

    清平痛饮一大口,用帕子抹去嘴旁的酒渍,端详着赵婠,轻声道:“我与外子不打不相识。只不过,是他被人追打,而我打跑了那人。年轻时,为了方便游历江湖,我扮作男孩儿,外子见我修为高超,便死皮赖脸地粘着我。”她微微一笑,神‘色’中没有嫌厌之意,反倒颇为甜蜜。

    “我们以兄弟相称行走江湖,他是个‘精’灵古怪的‘性’子,满脑子令人哭笑不得的损招。他最爱捉‘弄’那些道貌岸然,其实却名不符实的江湖大豪。原先还会有所收敛,自从与我结伴之后,他的胆子大了不知几倍。还厚颜无耻地宣称,既然是兄弟,就应该福祸相依。”清平公主的嗓音略低,声线柔婉。赵婠面容肖父,这声音却有六分像她。

    “您就不讨厌他?”赵婠‘私’下里以为,像清平公主这样出身高贵,又是秦山派掌‘门’人的关‘门’高足,与她来往的定然也应该是那些鲜衣怒马、挥斥方遒的名‘门’江湖英才,怎么可能是她形容的生父那样武力值低下,又有些怪脾气的无赖少年?

    “讨厌?”清平公主柔柔一笑,掠了掠鬓角,道,“起初何止是讨厌?所谓的兄弟相称,不过是他一厢情愿、死缠烂打。不管我走到哪里,哪怕路上临时起意改变了路线,都能在某位江湖大豪或者哪个武林‘门’派里巧遇他在使坏。我怀疑过他的用心,三番两次想杀了他。可是,看着他那张笑嘻嘻的面孔……”

    她下不去手。康弟有一张娃娃脸,眼睛极大,水汪汪的像‘女’儿家满含情思的妙目。被他缠着脱不开身,她不止一次地失态怒骂,像赶苍蝇一般赶他,他却不羞不恼不怒,只用那双大眼睛笑嘻嘻地瞅着她。

    后来她才明白,自己以为易容得天衣无缝,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康弟看个底朝天。他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却还这般没羞没臊地纠缠不休。

    这就是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