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所谓威胁?妒意生
“私事?”耶律斜轸疑道,“何事?” “许是在下的错觉,萧兄看内子的目光似与旁人不同。”林卿砚道。 闻言,男子放声大笑:“便是有不同,林兄弟也早该察觉了罢!” 林卿砚一时没回过这话的意思,便听他接着说道: “只是彼时,萧某不过一介粗人,山高水远,你即便知道了在下的身份,也不屑于视我为敌。”耶律斜轸轻笑道,“萧焱不足以让你感到威胁,但耶律斜轸却可以。” “萧兄性子直爽、快人快语,那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阿佑已是我的妻子,兄弟妻不可欺,萧兄既然称我一句‘林兄弟’,便不该再将心思放在内子身上。” “若我没记错,新丧旧丧,你们还有近三年才能成婚罢。” 林卿砚握紧拳头:“萧兄这是何意?” “本王听闻,宋廷之中晋王和相国两派相争,闹得不可开交。”耶律斜轸的手指徐徐敲在案上,一下一下,“本王能教两派政斗高下立分,林兄弟可有这能耐?” 大辽在北虎视眈眈,宋廷上下忌而惮之,耶律斜轸极受契丹天赞皇帝耶律贤器重,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一举扭转政斗战局。加之他曾在汴京遭遇埋伏以致重伤,若追究起此事,赵光义难逃干系,便是赵匡胤也保不住他。 林卿砚眸色一紧——他果然将阿佑的家底查了个一清二楚,就连大宋朝廷的明争暗斗都如指诸掌。 “在下自是没有这能耐。耶律王爷是想以此警示在下,知难而退、量力而为?” “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担心并非空xue来风。你最好是好好待她,否则,自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受教了,在下告退。” 林卿砚气得差点没把牙咬碎,面上仍是一派自在的样子,懒懒地鞠了个躬,转身出去了。 他恍然明白过来,为何林清瞳、羿迟迟喜欢他,阿佑却不觉着别扭,那是因为她知道,她们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又或者,她不在乎这所谓的威胁。 他输了。他不只在乎,还在乎得要命。 晚间,耶律斜轸在帐中设宴款待两位穿着卫兵铠甲混进营中的不速之客。一条长案,他坐在上首,林卿砚和赵攸怜分坐左右,一抬头便能看到彼此,可气氛却有些僵硬。 长桌上各色契丹族地道的吃食琳琅,条案末更是摆上了一只烤得酥脆喷香的全羊,由下人当场将一片片香气四溢的羊rou割下,以碟呈了奉上。 赵攸怜是第一次尝这草原上的吃食,味道还出乎意料地很不错,本就预备大快朵颐一番,加上和林卿砚正怄着气,索性头也不抬地大吃特吃起来,不去理会头顶的目光。 “攸怜妹子。”耶律斜轸端起酒杯,“这是我们草原上独有的马奶酒,你尝尝。” 赵攸怜望见面前的酒杯里微泛浑浊的浆液,低头嗅了嗅,浓重的酒香味冲入鼻腔,辣得她一个激灵。 从金陵回到南昌那夜,她替林卿砚挡酒,和姜楠在酒桌上拼了个两败俱伤,以致于被林卿砚钻了个空子,在她人事不省的时候传了她一身的内功,自此她便知喝酒误事的道理。这马奶酒酒香浓郁,想必也是烈酒。 尽管她对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仍存着几分畏惧之心,但那张属于萧焱的面孔正和善地冲她笑着,她心头一暖,壮着胆子道:“多谢王爷!只是小女已经戒酒了,怕是没福气品尝如此佳酿。” “妹子甚么时候戒的酒?”耶律斜轸笑道,“本王记得当初与二位在南昌城门下分手时还曾说过,要好好地和你们畅饮一回,不醉不归!看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哎!我啊,酒量薄,喝多了容易坏事。回南昌之后就戒酒了。” “酗酒过度的确伤身,小杯慢酌却也怡情。你且尝一尝这马奶酒与中原的米酒有何不同?” 赵攸怜心道他怎么不去和林卿砚喝酒,只一个劲地跟她这劝酒,抬头一看,对面的男子正端起酒杯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捧着酒囊的兵士索性就站在了他旁边,随时为贵客续满酒杯。 又喝这么多酒!她气鼓鼓地瞪了林卿砚一眼,酒又不是甚么好东西,虽说不要自己花钱,也犯不着这么喝罢! “王爷。”她转而道,“不瞒你说,我戒酒是有原因的。王爷可还记得当日曾与我二人说起化功散之事?” 耶律斜轸点点头,赵攸怜继而道:“三四两烈酒下肚,醉了个不省人事,醒来就平白多了这一身功力,呵,当真是意外之喜。” “哦?这么说,是林兄弟……” “我不知道是哪个傻子……”女子白了林卿砚一眼,埋下了头继续扒拉盘里的羊rou。 耶律斜轸无言地看着他们二人,募地沉声笑笑,举杯一饮而尽。 那顿晚膳,赵攸怜埋头苦吃,撑得走不动道。林卿砚埋头狂喝,醉得踉踉跄跄。晚宴散毕,耶律斜轸命人将林卿砚搀回帐中,谁知他一把推开了近前的武士,一声不吭地往帐外走去,身影摇晃。 赵攸怜恨恨地一跺脚,向耶律斜轸一躬身,转身追了出去。 草原之上夜风微凉,赵攸怜穿过密密麻麻的营帐追上男子时,月光撒下,晚风鼓起她的袖带,翩翩然恍若谪仙。 “喝了那么多酒还走这么急!”她一把拽住林卿砚的后襟,他本就脚下不稳,经她这猛地一扯,整个人向后栽倒……幸而他反应虽迟钝,还不至于太迟钝,凌空一个旋身,顺手将身后的女子给一把捞在了怀里。 “你来了?”他的鼻息中混着马奶酒的香气,暖烘烘地扑在面上,慵懒而醺醉。 赵攸怜抽出被他塞在怀中的胳膊,一手摁着他的额头,一手推着他的胸口,终于挣开了桎梏。林卿砚趔趔趄趄地退后几步,趁醉揩油不成,他恼羞成怒地转身便走。 “你站住!”女子在身后断喝道。 他赌着一口气想不理会,不争气的脚偏生应声顿住了。 “你到底在生甚么气?”赵攸怜一步步逼近,“我以为,是你有事想来找萧大哥的。” “以你的聪颖,又何必在此装糊涂?”他背对着女子,嗓音拖沓,带着些酒气。 “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他淡淡地否认了。 “那你在生谁的气?”赵攸怜已然绕到了他的身前,压低声音道:“耶律王爷?” 他叹了口粗气:“我在气我自己。” 为何耶律斜轸能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为何这个契丹人能给她的安稳,他给不了。 “气你自己?你也觉得自己心高气傲,有时候狂起来让人气得牙痒痒?有这觉悟,不错!” 林卿砚脑中昏沉,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她说甚么?她这算是来宽解他的? “不过,气气就得了。说实在的,你这桀骜的风格,还不错,嗯,挺对我的胃口。所以,不用改了。”赵攸怜拉起他的袖子,往原路上引——她早就猜到他喝成这副模样,定然认不得回帐的路,果不其然,一追出来就见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卿砚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走,他的酒醒了些,却仍装作烂醉的样子,一脚深一脚浅,冷不丁地就靠在了赵攸怜单薄的身躯上。 她索性将他的胳膊绕过脖子搭在肩上,连扛带拽地往他们的营帐而去。林卿砚靠在她身上的重量不大,她走得还算稳当,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那两只帐篷伫立在不远处,投下两道月影。 林卿砚靠着她的脑袋,嗅着她发髻间的芳香,被酒烧得水深火热的腔中腾起别样的暖意。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赵攸怜左摇右晃地终于将他扶进了帐中,灯烛亮起。 帐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徐徐踱了出来。他静静地望着帐内散出的黄色光晕,依稀可见女子端茶倒水忙碌的身影。默然转身,负手而去,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南院大王——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羡慕那个亡将之子。 第二日清早,林卿砚和赵攸怜双双来到王帐中向耶律斜轸辞行,二人形影相随的模样,哪还见得到丝毫闹别扭的影子。林卿砚抱拳说了些叨扰谢恩的客套话,今日便要启程往南了。 “巧了,本王奉天赞皇帝之命来宋辽边境视察民情,眼下诸事已毕,正要往汴京一行。既是同路,何不相伴而行?” “王爷要去汴梁?”赵攸怜道,“只可惜,汴梁我们二人是回不去了。不过打算穿过宋境,回江南建阳罢了。” “这说的是哪里话?汴京乃是妹子的故乡,岂会回不去?”耶律斜轸似笑非笑道:“再说了,赵相在京中与晋王斗法,如此好戏,你们二位不去瞧瞧吗?” “斗法?”她犹疑地看向林卿砚,见他目光闪躲、飘忽不定,便知他们又有事瞒着她了。 “若我们现在赶去,戏正演到精彩的地方。” “王爷怕不只是去看戏那么简单罢?”林卿砚淡笑道,“可有登台唱一曲的打算?” “若是台上的角儿唱得不够精彩,亦无不可。” “却不知王爷唱的是楚河还是汉界?” 耶律斜轸摩挲着案上的鹿刀:“本王唱的是甚么角儿,你们去听听,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