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血染绒花?坦诚见
铁剑募地抽出,斑痕遍布的剑尖濡湿了两寸,血珠蜿蜒而下。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鲜红的血流汩汩涌出,打湿了雪白绸衣上烫金的绒花。尖锐的痛感此时方铺天盖地地涌来,她的脑子愈发混沌,脚跟发软,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赵匡胤见她为救驾而伤,一时大骇,又见那张同皇甫罗一般无二的面庞,不由得晃了神。林卿砚右手抱着女子,左手持剑虚晃一招,趁赵匡胤急急闪避之时,带着赵攸怜从进时的窗洞掠了出去。 晚风簌簌,怀中的人儿烧得guntang,一张小脸却煞白得失了血色,林卿砚又急又痛,只得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焦心如焚地出了宫墙,他火速往住处赶去,便听她在怀中细若蚊呐地喃喃着:“结果我还是被你劫了出来,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不要说话。”她愈是这般费神地想要逗他宽心,他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很快就到了。” 她将脑袋往他的臂弯间埋了埋,“还是——这样好些。” 她是说,还是留在他身边,好些。 匆匆赶到酒肆之时,她已昏昏沉沉地半昏迷过去了。他直接从二楼的窗子跃入客房,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掖好被褥,拿干净的帕子摁住了她的伤处。如今皇宫的侍卫必然已在宫内外大肆搜捕,他们不能往医馆去。所幸她身量小,那一剑并未刺及要害,当务之急就是止住伤口的血,还有她的高热,在这个时候易使创口感染。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到药房抓些金疮药和棉纱,再赶回来为她治伤,等伤口止住了血,再输些真气将她体内的寒气逼出去。 饶是如此简单的几个步骤,他心烦意乱地想了半晌方理清,又差点穿着臂弯破了个大洞的夜行服闯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换了件便服,随手扯了段衣料包住淌血的右臂,以防血渍渗出,教人察觉。 他走到榻边俯身温言道:“我要去买些金疮药,门是锁着的,出去时我会将熄灭烛光,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你在此。我很快就回来。” 见女子已昏睡得不省人事,梦中还微微皱着眉头,似在忍痛,他心头一绞,咬咬牙转身欲去,不妨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不要走……”她迷迷糊糊地呐呐着,“我不是……故意的……” 林卿砚只当她一个人害怕,轻轻地将衣角从她手里抽出,轻声哄道:“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哪知她胡乱地揪住了他一根手指头,眼睛仍阖着,似是睡不安稳,睫毛微微地颤抖,竟淌下一滴泪来:“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我……我知道你是好心来救我……我想跟你走,可是……可是我不能走……” “我知道……”林卿砚觉得仿佛有甚么塞住了他的喉头,一时竟不知道说些甚么。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头抽了出来,重新掖好被子,灭了烛火,翻出窗外。 入夜之后药房早已关门,他硬生生敲开一家,为防起疑,又多抓了些跌打损伤的药贴药膏。回去之时,正见一队御林军自巷尾盘查而来。而他们去的方向,正是酒肆所在的那一条街,若贸然赶上他们,只怕会被察觉。 念及客房中昏迷不醒的女子,他定了定神,拾起一户人家院角的碎砖,跃上瓦顶,将砖头用力地往反方向掷去。御林军闻见响动,急急追去,他方跃下屋檐,赶回了酒肆。 “哟!客官回来啦!”擦桌的小二殷勤地问了声好儿,林卿砚草草冲他点了头,上楼用钥匙开了锁。 黑暗中,隐隐能听见女子呼吸的声音,时重时轻,很不安稳。 他从里边插上了门,重新点灯置于床头,又将一罐罐药瓶子散了满桌,取出药酒、金疮药并棉纱。 林卿砚轻缓地将女子托起,在她耳边道:“我回来了,得给你止血治伤。这是我头一次给别人治伤,你……你忍着些。还有你这身衣服,我得给你去了……”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好不容易说完了,赵攸怜还是安安静静地枕在他的怀中,不置一词。她睡熟了也好,少些苦痛,也不至于太……难为情。 他将那层薄薄的寝衣褪到胳膊,露出了女子悬于颈后的肚兜带子和雪白肌肤上那道晕染了大片血红的怖人伤口。创口不大,却深两寸,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水。 他心疼地移开视线,腾出只手取来床头的药酒,用牙将塞子拔开,瓶口顺着女子的肩膊倾下。火辣辣的灼烧感在药酒倒下的那一瞬沿着伤口蔓延开来,赵攸怜痛呼出声,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被这种痛震麻了,咬牙硬抗了过去,方腾出些精神打量自己现下的光景。 而林卿砚早已手脚麻利地擦干了她伤处的血水,撒上金疮药,眼下正单手给她包扎起伤口。 “我……你……” 林卿砚直起身子,义正言辞地对她说:“你的伤需立刻治疗,眼下自然不能去医馆。习武之人受些刀伤剑伤再平常不过,我也算是久病成医,先给你这么处理一下,应应急……” “可是……”赵攸怜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肩膀,想了想自己躺在他怀中的姿势,不由得一阵心慌。 “你放心!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林卿砚虽不是甚么古道热肠,这点助人为乐的心还是有的,你也不必太挂在心上。”他一本正经地赖皮道,“不过——若你实在是过意不去,以身相许我也是不反对的。” 赵攸怜正病得混沌,乍一听他这解释,竟不能领会其中深意,只皱着眉:“甚,甚么?” 他忽地擒住她的手,俯身自上而下望向她的眸,两张脸相距不过五寸:“阿佑,我们成亲罢。” 视野被他倒过来的脸塞得满满的,那对眸子中流露出赵攸怜从未见过的诚挚,教她不由得晃了神。 久久地注视着他坚毅的眸,眼波流转,女子的脑海中翩然闪现过千万场景,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离不开他了。她想得很简单,既然离不开,那便尽己所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处。他……竟也是这般想的吗? 她的额头guntang得厉害,嘴唇轻动嗫嚅了半天,愣是蹦不出完整的一个字。她索性放弃了,咬着唇点了点头。眼角,泪下。 林卿砚大喜过望,动情地望着女子娇小精致的面庞,方欲再说些甚么,便听楼底下一阵喧闹。 “各位军爷,不知这是?”小二的声音。 “我等奉谕旨连夜搜查汴京城,捉拿要犯!你们在楼下搜,你、你、你去楼上!”又问小二道:“你可有见到形迹可疑之人,尤其是一个右臂受伤的高瘦男子带着一个胸口中剑伤的女人?” “哎哟军爷,我们这是正经客栈,住店的都是有名有姓的正经人,哎哎军爷,那陶罐有些年头了小心着些,磕坏了掌柜的可是……哎,掌柜的您来啦……” 楼下正乱作一团之时,早有兵士冲上楼来挨门挨户地敲开了门。说是敲门,若砸了两下吼了两声还不见人来开,便一脚将门踹开强行搜查。很快便查到了林卿砚所在的那间房。 房内一片漆黑,敲了两下不见有人应声,御林军士方欲提脚,那门却自个开了一条小缝,有个人偷偷摸摸地站在门后往外窥探。 “让开!”两个兵士二话不说就将门猛地一推,闯进了屋内。 刚推开门便闻到一股极为浓重的酒味,这气味之中似乎还掺杂着些其他甚么分辨不清的味道。屋中暗摸摸一片,方才开门的那人摇摇晃晃地跟在他们身旁,大着舌头道:“原来是官爷……草民,嗝……草民这厢有礼了。” 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兵嫌恶地推开满身酒气的醉汉,叱了声:“点灯!” “灯……灯……”那人喃喃着,低头在桌上摸索着 站得远些的那个兵士使劲瞪大眼睛四下望了望,隐约能看见屋中除却一副桌椅和一只衣橱外空空荡荡,床上的被子蜷成一团,床脚还随地散着几件衣袍,显然是这汉子和友人喝醉了酒,胡乱就回客栈睡下了。他三两步上前拉开衣橱的门板,里头不过三两摞被褥,并未藏人。朝另一人打了个招呼,这人便转身出去搜查下一间房了。 那醉汉还在桌上胡乱地找着灯烛,小兵看不过眼,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燃了,将明晃晃的火焰凑到那醉汉脸边。 “啊!”那人吃了一惊,猛地一挣,险些烧着了头发。 “不许动!”小兵借着火折子的光先是看清了那醉汉的脸——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那是一张极为俊秀的面庞。于是这个醉汉的形象一下就从烂醉如泥的土人,变成了清风明月的竹林贤士。 火折子往下,照到那人的右臂,小兵握着那人的手肘,将胳膊拎起来上下翻看,白净的中衣上不染纤尘,更别说甚么伤口血渍。 “嗯——”小兵点点头,熄灭了火折子,“逮捕要犯,叨扰了!” 将门关上插好木销,林卿砚方松了一口气。他赶忙走到床边,将被子掀开,赵攸怜缩在其中,蜷成了一团。 “怎么样?”林卿砚轻轻地将她抬起躺平,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她扯出一个笑,“龟息是基本功,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连这都忘了……你的,手……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