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两方谋断

    红日初升，在泾水和渭水怀抱中的北阪山塬之上屹立着战国时代最雄伟最壮阔的宫殿——咸阳宫。这片地势高耸的广阔山陵，实在是关中平原的一块腹心险地。纵有强敌可以攻破东面的函谷关、武关或西面的大散关，进入关中腹心，这块依山面水纵深宽阔的山陵高原，也完全可以展开兵力凭险据守，至少可以从容不迫的向北撤退，进入北边的山塬地带再行周旋。相比于栎阳的孤城一片四面平川，北阪之地简直就是四面要塞的金城汤池！

    商君曾经说过：“北阪乃兴秦之圣地！”

    这巍巍北阪，乃天赐王座。这滔滔渭水，乃龙行于前。被山带河，面南而坐，正成王天下之大气象也。阴阳家说，秦为水德，水性阴平，正应以法治国而大出于天下。渭水逶迤于王城，正应彰显水德之兆。佳水于前，北阪于后，正是聚合王气之形胜要地。

    自古以尧舜之君、周公之国为贤德仁义的楷模，他们用高尚品行和正义仁爱让天下大治，此为大明大阳之举。

    而秦国历经血泪交加的深彻变法，将以神勇之力和权谋诡道大出于天下，此举水德阴平，须得大阳之象补之，方可阴阳中和，气象久远，‘咸阳’二字的意思便是大明大阳。

    秦国变法大成，兵强马壮，府库充盈，两三年之内便起了一座气势磅礴的咸阳宫，这崛起后的一幕幕令山东六国惊叹，天下卑秦的时代终于宣告结束。

    商君卫鞅之不世功勋必将永载秦国史册，坐拥商於之地十三县，半年以前与秦孝公之妹莹玉公主成婚，在其一人之下的权力之上再加一道王族的光环，让他权势变得神圣，变得不可侵犯。

    商君在咸阳宫的府邸紧挨着国府，威严耸立在几十级白玉台阶之上，门匾上苍遒有力的‘商君府’三个大字仿佛蒙上了一道无与伦比的金光，令秦国子民敬仰爱戴。

    正在书房中翻看各地郡县奏报的商君此时已经两鬓全白，胡须扎堆，旁边站着新上任的秦国上大夫景监和上将军车英两位变为功臣，莹玉公主挺着大肚子捧上一碗新烫的米酒，给卫鞅递了过去。

    卫鞅接过米酒喝了一口，对莹玉报之一笑，转而面色凝重地对上大夫景监说：

    “君上病情如何？”

    “君上面色赤红，仍然在发热昏睡之中。”

    “太医怎么说？”

    “宫里的太医说，君上此等病情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群庸医！”商君开口抱怨了一句，随后谨慎地吩咐上将军车英，“你即刻安排人手到山东六国秘密寻找神医扁鹊，将他请回秦国为君上治病，记住，一定要秘密探寻，千万不能走漏君上病重的消息。”

    车英抱拳领命，转身离开商君书房。

    待商君将米酒下肚，莹玉收好木碗退回寝宫，景监神色紧张望着他，似乎心中有事。

    商君虽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但他无疑是在等着景监主动开口。

    景监肃然而立，一张笑脸，他和商君一起变法十余年，其中辛酸苦辣如何对别人说得，商君在他心中乃是秦国救星，天赐之乾坤巨匠，对商君更是无比感激和打心眼里崇拜。

    两人之间在处理朝政时常常心有灵犀，查漏补缺，相互帮衬，这才有了现下变法大成的秦国。

    景监自然知道商君是在等他开口，但他要说的事情牵扯到君上家事，经过几番深思熟虑，最终还是开了口：

    “君上病危，是否召回嫡孙，还请商君定夺。”

    商君拿着竹简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轻声问道：

    “太子嬴稷现在何处？”

    “日夜守在君上卧榻，不曾离开片刻。”

    “这就好、、、、、、你马上写一封书信送往赵国，召回长孙嬴政。”

    “是否将嬴过一并召回？”景监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谁出了口。

    “你难道忘记他已经被贬为庶民叛逃出秦国了么？”

    “是是是！谨遵商君之命。”听见商君大声呵斥，景监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哈腰。

    数日后，车英派人在楚国找到神医扁鹊，日夜兼程将其带回咸阳，而在商君书房的桌案上却多了一卷太医令李醯的奏报。

    商鞅回府后随意一瞥，心想一定是有关为国君治病的谋划，连忙打开，一行大字赫然入目——请逐巫医扁鹊出咸阳书！

    晋人扁鹊，多有妖行巫术，今以名医自诩，游走列国，均被逐出。近日扁鹊入我咸阳，称其擅医小儿，开馆行医。实则不行望闻问切，随心抓药，国人多被蒙骗蛊惑，竟趋之若骛，咸阳嚣嚣！秦国新法，禁止妖言惑众，巫术为医。今扁鹊巫医公然入秦，乱我民心，请即逐之，以正新法。

    商君万分惊讶，这神医扁鹊正是受他之邀入秦给君上治病的，却如何就成了巫医？太医令为何要驱逐扁鹊？

    如此不世出的医家大师来到咸阳，岂不是国君病患的救星？如何竟被太医令李醯认做了巫医？李醯和太医们明明对君上的病情束手无策，如何不思请扁鹊医治，却要将他逐出咸阳？而且冠冕堂皇的加上了“护国护法”的名义。商君不由一阵怒火上冲，就想立即严厉处置李醯。思忖良久，还是压下怒火，唤来府中总管，吩咐他立即派人左右保护扁鹊。

    随后，唤来贴身侍卫墨家第一脉术高手荆南，让他飞骑咸阳令王轼府中，送去一道手令，密令王轼着意查办太医令诬陷扁鹊之事，不得有任何差错！

    分派完毕，商君将李醯的上书揣在袖中，匆匆走进了寝室，对莹玉说明原委，俩人商议多时，方才就寝。

    赵国邯郸王宫之中，上将赵政收到秦国上大夫府邸来信，说是他爷爷秦公病危，让他火速辞官归国，他将此信交由吕不韦，两人密切商议此事，回国前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才行。

    吕不韦打算和嬴政做成这笔买卖，他就在等着秦孝公早日归天，待在邯郸的这些日子，通过从此处搜集来的情报，对秦国朝野已有大致了解，如今秦公危在旦夕，太子嬴稷随后将会继承秦国君位。

    嬴稷一旦成为秦国新君，嬴政和嬴过将会面对新太子之位的竞争，所以吕不韦早在请不久便散出大批门客，到处追查嬴过的下落。

    嬴政望着书架旁整理各方典籍的吕不韦开口询问，心里难免有些着急。

    “我们何时回国？”

    吕不韦没有看他，沉着冷静地回答道：

    “自然是越早越好，必须要赶在嬴过前面，最好是让嬴过回不了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