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大话秦国在线阅读 - 第五十九章 决裂

第五十九章 决裂

    当时在洛川客栈中,墨眉剑一直在冯笛手里,而嬴过醒来后,却没有在冯笛躺着的地方找到墨眉,裴允人出现在客栈,而后消失,这些看起来都扑朔迷离。

    孟西白三族聚众闹事,他们没想到卫鞅真的会处置嬴过和公子虔来平息民变,甚至不惜废去王孙,刑治上将军,而嬴渠梁的突然失踪正好给了卫鞅独断专行的一次机会。

    其中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公子虔居然心甘情愿受刑,而没有举兵反抗,秦国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公子虔霹雳雷霆的性格,他居然能够忍得下如此rou刑。

    劓刑和刺字对于常人来说,都是一辈子无法洗刷的耻辱,莫说公子虔是王室血脉,位列三公,这些印记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嬴过被削去王孙封号贬为庶民,卫鞅来不及去判断事情的真伪,汹汹民变就在眼前,稍有差池,秦国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处理叛乱才是第一位,他不得不这么做。

    在刑治公子虔的时候,卫鞅站在高台上腿都在发软,他从公子虔虎狼般怨毒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仇恨,公子虔此举救了秦国,但他却在心底种下了复仇的种子。

    栎阳西门前的民众散去后,卫鞅是扶着景监走下高台的,脚踩在变法后新修的官道上如履薄冰,就像下一刻会掉到黑暗的冰窖中一样。

    卫鞅来到廷尉府探望嬴过时,脸色枯黄憔悴,心中显然是受到很大的折磨,因为他亲手刑治了秦公嬴渠梁的亲哥哥,还将赢氏子孙贬为庶民,但这一切眼下还不是最重要的,君上如今被墨家政侠掳去,生死未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嬴过被关在廷尉府监狱中,还不清楚这次遭人陷害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他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老甘龙这头阴骘的大羽枭,甘成前几日对墨家的试探,没准就是老甘龙指使,而他却浑然不觉地掉进人家布好的圈套。

    牢房腐朽的木门被推开,卫鞅手里拿着那把指证嬴过杀人的骑士短剑,‘哐当’一声扔到牢房里,脸色阴郁满是怒气。

    嬴过直愣愣地望着卫鞅:

    “老师,连你也认为人是我杀的?”

    “不管你有没有杀人。”卫鞅冷冷笑了起来,“你都要伏罪受罚,因为处罚令已经当着万千民众颁布。”

    “我尚未加冠,新法中对少年不加rou刑,老师是怎么处罚的?”

    “削去你王孙封号,贬为庶民。你叔公因为私自调兵,被处劓刑,脸上刺字。”

    嬴过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以前他对自己这个王孙封号并不太在意,而如今被夺去后,才瞬间感觉命运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扭转。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他嬴过和秦国王室再无任何干系,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草根。

    “怎么会这样?老师求你、、、、、、一定要帮学生查清楚是谁在背后陷害我,还我一个清白。”

    嬴过扑到牢房的木柱上,满眼渴望地恳求道。

    卫鞅神色瞬间肃穆起来,义正言辞地说:

    “变法之初,我早已察觉到这条深埋地下的隐线,渭水大刑处决的都只是些小罗罗,我之所以不去动他们,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让我一个左庶长放着变法不管,而去帮你查背后黑手,你也未免太幼稚了吧!”

    “君上就在你出事的同时,被墨家弟子掳走,可能会被带到齐国境内的神农大山,你就以秦王孙的身份去做最后一件事吧!”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因为你此刻起已经和这些事没有任何干系,你只是秦国的一个普通庶民。”

    嬴过此时的眼中含着泪,没想到自己一向敬爱的老师会说出这些话来伤害自己的学生,其实他只需要回一句‘庶民又怎么样,难道你在魏国时不是小小的中庶子么’,就能完美的反击,就能像他伤害自己一样伤害他,可是嬴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质问道:

    “难道老师忘记、、、、、、你我曾在魏国安邑上将军庞涓的牢狱里喝酒畅谈,你就如此忍心学生落到这样的下场?”

    听到嬴过重提往事,卫鞅脸色更加难看,甚至咬住了牙,仿佛在魏国入狱这段过往是多么的可耻,他几近疯狂地咆哮道:

    “你从今以后,不再是我卫鞅的学生,也不要再提以前的事!”

    咯噔一下,嬴过的心里凉了大半截,他在疑问——老师卫鞅今日是怎么了?

    当他看到老师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后,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此时此刻的卫鞅才是真正的卫鞅,嬴过所认识的不过是一个以高洁身份亮相的白衣士子而已,可他以前演出的如此淋漓尽致,就跟真的一样。

    嬴过跌跌撞撞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嘴唇动了动,说出一句蚊子般嗡嗡的话来:

    “皇族的血是冷的,竟然让老师您也变得如此凉薄!”

    “在你心目中,变法强秦永远是第一位,为了这份千古功业,你可以牺牲一切。”

    “去齐国神龙大山解救我爷爷,就算你没有交代,我也一定会去的。什么时候能放我走?”嬴过再次站起身来,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卫鞅,似乎一切都要恩断义绝。

    “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离开廷尉府时,外面已经深夜,温度稍微暖和了许多,当回秦的嬴过想要高举为国为民的火炬,天空却下起了大雨,这雨水是雪花所化,落在身上,融进心里,寒彻骨髓。

    可嬴过反而觉得这格外爽快,纵使再有狂风扑面而来,他也能憋足了劲继续向前,就这样微扬着头一直走,一直走、、、、、、

    回到渭风古寓时,客栈里还有寥寥无几数人,嬴过全身湿透,看着烛火的眼睛都有些犯晕,然后生了一场大病,独自躺在二楼房间里,裴允人在出事的当天已经消失的无隐无踪。

    嬴过曾经怀疑这一切都是裴允人所为,至少她也参与其中,但嬴过始终不敢相信,甚至不愿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只以为允人的失踪和遭人陷害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无论允人是离开也好,是失踪也罢,她的确是伤到嬴过的心,嬴过只能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吐,自个慢慢消化,无奈地笑着嘀咕道:

    “允人,你说过的、、、、、、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现在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