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蜀女伶官

    秦公派遣国尉车英乔装入蜀，走的还是石牛古道，石牛道艰险狭长，恰逢梅雨时节，道路更加泥泞难走，而且沿途多有盗贼匪徒，极度凶险。

    国尉车英是子车氏三雄的后代，子车氏三雄，当时是秦穆公的三位名将贤臣。穆公将死时昏昧不明，竟下令让这三位同胞英雄殉葬，引起老秦人的深刻哀伤，伤逝歌谣传遍秦国山野，又传到东方各国。

    三贤殉葬，子车氏一族泯灭，秦国也就奇怪地从此衰落。

    车英是六国分秦时平定义渠的功臣，这才被秦公提拔做秦国国尉。

    蜀地虽然是沃野千里，山川不息，但因为地势比中土稍低，所以多发洪涝，并不适合繁衍生息，致使此地人烟稀少，蛮荒偏僻。

    蜀民虽然从秦国吸收中土文化，摆脱茹毛饮血的生活，但依旧贫困落后，还处在奴隶制和君主制混合的阶段。

    车英来到蜀地后，多方探查，的确发现蜀国在全力征发兵员备战，民间传闻说临近的巴国想要攻打他们蜀国，所以他们才早做准备。

    可奇怪的是，蜀国国府征兵，满大街抓的不仅仅是男丁，甚至就连女子都强拉硬拽一连带走。

    走在一条长满荒草的大街上，车英就遇到一个蜀兵正在欺负一个身穿五彩霞衣的少女，他上前将这名少女救下，并询问缘由。

    “蜀兵为何要抓你们？”

    这名少女身穿着与蜀民格格不入的五彩衣服，头饰和鞋子却是蜀女典型的装扮，他盯着眼前这个喝走蜀兵的陌生人，打量了半天，才喏喏地开口说话。

    “当地财主和官府串通一气，财主拿出资产供蜀国备战，蜀国官兵便帮财主劫掠蜀地女子当做奴隶卖给北方戎狄。”

    “岂有此理，蜀国国府也太无法无天！”

    车英听完后气得暴喝一声，吓得少女全身哆嗦。

    “你赶紧找地方躲躲吧！我还要到其他地方去看看。”

    车英轻声说道，转身准备离开。

    女子却急忙一把抓住车英的宽袖，可怜兮兮的恳求道。

    “救救我吧！被他们抓去当奴隶就会生不如死的。”

    车英略微看了一眼这个少女，长相清丽可人，容貌超尘脱俗，实在是不像蜀地土著居民，身上有那么几分贵气，便好奇地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我叫化蝶，三月前从道宗周庄上下来，便被人抓去学歌舞要进献给蜀王，后来趁机逃走，就在蜀地漂泊，直到遇见你。”

    少女捋了捋长久未曾打理过的乌黑秀发，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你是道宗弟子？还学过蜀地歌舞？”

    少女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样子看上去是受到了惊吓。

    “你别怕，你想不想跟着我去秦国，在宫廷里当一名伶官。”

    车英得知她是道宗弟子，气质姿色绝佳，而且还学过蜀地歌舞，便有心要把她从混乱的蜀地救出来，带回秦国当伶人。

    “秦国？伶官？”

    化蝶自顾自嘀咕着，他曾经听见嬴过提起‘秦国’，来蜀地两个多月历经磨难，也粗浅知道些七国之事，可是这‘伶官’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车英察觉到少女的疑惑，连忙解释起来。

    “伶官么，就是在宫廷里有吃有住，唱歌跳舞，什么活都不用干。”

    听见有这么好的事，天真无知的化蝶连忙点头答应，跟着车英就走。

    两人暗中巡视了一遍蜀地，然后辗转回到秦国，车英将化蝶送进太后的寝宫中，因为秦公嬴渠梁为国事所迫，从不近女色，求治之心刻刻相催，大山在肩而不敢卸，除了亡故的妻子之外，没有后宫嫔妃之说。

    而太后年迈，性情宽和，常常需要有人陪她说说话，解解闷，这个精通蜀地歌舞的化蝶，便是最适合的人选。

    说来也怪，化蝶唱和蜀地民歌，跳起蜀地舞蹈，格外传神美妙，不仅深得太后喜爱，而且还与嬴渠梁的meimei莹玉公主成为好姐妹。

    化蝶恍恍惚惚，阴差阳错地走进秦国宫廷，她从周庄下来进入蜀地，而后又来到秦国，漂泊的目的，无非是想要再见嬴过一面而已，可她找遍了整座秦宫，也没有发现嬴过的踪影。

    她初入王廷，事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王族们的禁忌，更不敢多说一句话。

    渐渐地，化蝶开始适应秦国宫廷的生活，开始一步一步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秦国少女，后来也知道嬴过入魏为质的原因，便夜夜为他祈祷，只希望嬴过还能记得曾经停留在他指尖上的凤尾蝶。

    她见到了嬴过曾经说起的宫廷大编钟，到过能够看尽秦国山川的廷后山源，也学会了秦国几乎所有的歌舞。

    最近几日，秦国变得格外热闹，一大批山东六国士子涌入秦国，秦公求贤令初有正果，中大夫景监cao持的招贤馆也有声有色。

    秦公曾经数次去过招贤馆，考察众多士子的才识，却有些失望，这人中不缺乏任职做事的有能之辈，但却没有能够改变秦国现状的乾坤巨匠。

    秦国朝堂之上一直拿不出个处置的法子，众大臣争论许久，而嬴渠梁却始终拖着，他似乎在等，在等冥冥中能够拯救秦国的大才到来。

    可是，自求贤令发往山东列国，进入秦国的士子日益锐减，根本就没有秦公心中想要的人选，他也开始怀疑，难道世上就真的再无英才了吗？

    入夜，秦公翻开从山东流进秦地的青蓝榜和金玉榜，细细揣摩着上面的名士。

    墨家巨子禽滑厘，绝无可能出世为官。

    奇兵诡道庞涓，魏国上将军，一心灭秦。

    局谋圣手孙膑，齐国幕后谋臣，名士有主。

    千古政商计然，楚国为相，终非一家。

    清溪观主百里遥，与秦国渊源颇深，云里雾里。

    阴阳丹王云中君，旁门术士，不知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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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卷榜单，秦公日夜翻看，不知看了多少遍。

    始终觉得这些游离在江湖上的名士，有才能的都被别国挖去，而其他的却没有一个正经，不由地叹了口气，望着案几上的烛灯发呆。

    就在此时，一只彩蝶居然飞了进来，落在案头。

    嬴渠梁猛然间来了兴致，正好奇这深宫内苑之中怎么会有蝴蝶飞来，不禁觉着这是大大的祥瑞之兆，并下定决心在等半月。

    半月之后如果再不安排这帮山东士子任职做事，他们没准会把穷弱秦国闹个底朝天。

    秦公望着在书房里兀自打转的彩蝶，情不自禁说起话来。

    “你是上天派来的吗？”

    这只彩蝶正是晚上出来透气的化蝶，无意间闯进秦公的书房，无意间改变着某些事情。

    化蝶在秦宫里的生活，也就是晚上这点乐趣，她化成蝶融入到秦国苍茫的黑夜，夜里去寻找嬴过曾经提到的那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