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无声证言
我开车回到东城刑警队后,整整一下午都在办公室里,心情烦燥地抽着烟。 在目前敌暗我明的整个形势下,我暂时处于被动位置。随着各路利益相关方陆续浮出水面,我明白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而我则必须依靠手头已有的证据,在硝烟未起前争取尽快掌握战场主动权。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大丁敲响了我办公室的房门。 “进来!”我头也没回地看着窗外的阴云,心中暗念道,今晚会有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大丁走进来,看着我的背影说:“黎队,你早上安排的物证分析出来了。” “放下吧。”我心绪不佳,并没有回头。 “那我们就下班了。”大丁见我满腹心事,也就并未多言,很识趣地轻轻离开后带上了房门。 我仍然看着窗外,刑警队的同事们三三俩俩从楼里走出去,相互之间开着玩笑,下班时间大家的心情好像都不错。 楼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我也从窗外收回了目光,定了定心神后,我打开了案头的台灯。一张东城刑警队出具的物证检测文书,工工整整地摆放在我眼前的办公桌上。 文书中,送检单位一栏写着:东城公安分局刑警大队。 检材物品一栏写着:瑞士品牌大卫杜夫雪茄(残蒂)。 检材分析一栏赫然写着结论:经检测,此雪茄香烟残蒂除香烟本身构成成分外,同时发现乙醚化学成分,另有甲基噻吩并苯并二嗪成份残留(奥氢平)。 果然没错,技术室出具的检测报告证实了胡杨的推断。这份明确的证据已经清晰地告诉我,敌对势力已经在现实中感受到了来自我的威胁并开始对我和陶小淘展开围剿行动了。 有了这份客观物证的支持后我在整个事件中也终于有了现实中的抓手,这或多或少也平复了一些我内心中的焦躁感。 于是我关掉桌上的台灯,锁上办公室的房门,步出楼外。室外的空气里混杂着暴雨来临前特有的腥气,而头顶上密布着的乌云,也正如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压抑阴郁。 我开车前往蓝城人民医院,按照与护士小玲的约定,我今晚要与她见面,了解陶小淘在康宁医院期间的相关情况。 蓝城市中心,商业步行街外侧是一列具有日式风格的小吃街,它也有一个浓郁的日本名字——“台町”。 台町小吃街的第二家商铺是个开放式日式面条餐馆。临街一面的长凳摆放在露天,食客可以随意驻足,进来用餐。而从头顶上悬挂下来的日式帷幕在半空中摇摇曳曳,正好挡住了食客的上半身。 这家日式面条店是我喜爱的晚餐去处。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在路边停车后,迈步下来,坐在了面馆临街一侧的露天长凳上。 餐馆老板隔着cao作台,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来啦。今天还是老样子?” 我也微笑着回应:“老样子,一碗乌龙面,一碟咸菜。” “得嘞。”老板说着,麻利地在cao作台里忙活起来。 旁边一个男人正在低头吃面,见我进来坐定后,用很低的声音对我说:“在这里见面,比公墓强多了。”他是老虎,白天的电话里我们约定在这里碰面。 我没有看他,低声问:“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他在日式帷幕下,从长凳上轻轻推过来一个背包,“都在这里了。”他说话时又扫视了一下四周。 我不经意间拿起背包,放在腿上,说:“吃完面,就走吧。” 老虎听后不再说话,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面。 片刻后,面店老板把我的乌龙面和咸菜摆上了cao作台。 身边的老虎顺势和他结了帐,起身离开前,很低沉地说:“注意陈四喜的人,他们要对你下手了。” “知道了。”我目不斜视,淡淡地回答。 吃过面,我又在附近步行商业街里的本狄克斯专营店买了六盒巧克力后,开车来到蓝城人民医院。 在母亲的病房里,我陪着妻子和母亲聊了会天后,看了看手表,八点三十分——与护士小玲约定的时间到了。于是我离开母亲的病房,下楼来到骨伤科病区。 楼下的护士站里,小玲刚刚查完房回来,此时正将掌心当扇子在自己脸前摇晃着。见我走近,她快步迎了过来,很神秘地把我带到走廊一处很安静的角落里。 “你这回可得好好谢我。”她一边很兴奋地和我开着玩笑,一边从白大卦的外兜里拿出一张A4纸。 我从小玲手里接过这张纸,快速一瞥后确定,这是康宁医院患者档案的首页复印件。 小玲很得意地对我说:“我闺蜜给力吧?她能复印到这份档案,很费力的。” 我能见到患者档案,也很出乎意外。随即夸奖她说:“小鬼,什么时候参加的革命工作,干得很好嘛。” 说着,我把巧克力礼盒递给她。 小玲很心满意足地接过巧克力,自言自语地说:“我这贪吃的嘴啊,身材怕是又控制不住了。” 随后她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很紧张地对我说:“对啦,我闺蜜说你打听的这个患者,当时是因为杀人案件被公安局送去强行治疗的。” 对于陶小淘当时的治疗理由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但当着小玲的面我又不想太着重的涉及这个话题,于是我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看向档案复印件。 小玲见我反应有些迟疑,便主动凑上来用手指着复印件的一个栏目说道:“这上面都写着呢。” 顺着她指引,在那条栏目上我清楚地看到一行小楷字体:该患者在一起过失杀人案件中,经公安机关法医部门鉴定为患有精神类疾病,遂入院进行强行治疗。 这行小楷字体的入院理由,从一个层面印证了陶小淘描述中关于那次神秘宴请的真实性,同时也验证了陶小淘对于当时的回忆是有一定可靠性的。 此时,身边的小玲不无感慨地嘀咕着:“多可怕呀。” 我平抑住内心的复杂情绪,微笑着对小玲说:“你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我给予肯定。” 小玲得到夸奖后,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说:“那什么时候有时间你请我吃个饭呗,然后再给我讲讲你们警察的故事,我这人从小就喜欢警察。” “行啊,等过一段时间,我给你打电话。”我说。 此时,走廊里一个患者家属朝我们这边喊道:“护士,护士。” 小玲回头看了看,然后对我说:“好啦,不聊了,我去看看病房患者。别忘了,请我吃饭。”说完便急急地跑开了。 我面色凝重地从病房区大楼走出来,此时楼外已是暴雨如注,阴沉了一天的天气,终于开始狂暴了。 一口气跑回车里后,我深呼了一口气,打开车内的阅读灯,拿出那张档案复印件,从头至尾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蓝城市康宁医院的患者档案,小玲的闺蜜把最重要的首页复印了出来。 文件抬头是:蓝城市康宁医院患者档案(内部存档) 第一栏是患者自然情况:陶小淘,女,二十三岁,AB型血,等等。 第二栏是入院原因:该患者在一起过失杀人案件中,经公安机关法医部门鉴定,其患有精神类疾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十八条之规定,由公安机关将患者送入本院,进行强制医疗。 第三栏是公安机关的鉴定意见:蓝城市公安局经法定程序鉴定,陶小淘患有精神类疾病,其在过失杀人过程中不能辨认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属特殊人群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现交由蓝城市康宁医院对其进行强制治疗。 第四栏是具体的办案单位和办案人:蓝城市公安局镜湖区公安分局;领导签字:赵武;办案人签字:陈珊珊。 最后一栏是患者家属意见:本人陶真系陶小淘直系亲属监护人,本人同意对陶小淘进行强制治疗。 我坐在车里,仔细看完了这份内部存档的患者档案后,竟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档案显示,陶小淘却如自己所描述的那样,是因为过失杀人被公安机关强制入院治疗的。 而办案单位是镜湖区公安分局,领导是赵武。没错,三年前赵武的确是镜湖分局的局长。 办案人是陈珊珊,也没错。他当时是镜湖分局刑警队的副队长,三年前因为个人原因被调来东城刑警队,贬职为探长任用。 还有那个陶真,他作为陶小淘的父亲和监护人,在档案里签字同意将陶小淘强制入院治疗,也是合乎逻辑的。 我关了车内阅读灯,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几天来的所遭所遇,所闻所见,让我感觉自己像闯进了一个谜宫,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光亮。 思索间,手机陡然响起,我被惊得一个激灵。回过神后,掏出手机,看向屏幕,是李市的来电。 “喂?”我接听了电话。 “黎昂,我摸着陈珊珊这小子的行踪了。”电话那边,李市兴冲冲地说。 我精神为之一振,问道:“在哪里?” “凯旋大酒店,我现在就在这里。”李市说。 “好,等我,马上到。”我挂断电话,启动桑塔纳,箭似地冲出了蓝城市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