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祭品
温照是头一回见,心中好奇,连忙望去,入目所及,却是一团火光,隔了片刻,她才瞧清楚,原来是有人在烧纸钱,这纸钱不是平常用的大钱,而全是一锭锭的元宝,有金有银,只是按照冥务司的兑换原则,瞧着是多,真正落到篮子里,却只是缩水极多,纸钱灰装了几大盆子,最终兑换下来,也不过才十两冥银,刚好够把小马的债还了。 然后画面中,露出了二老的形貌,这便是她的公婆了,温照想了想,看在万青对她很是照顾的份上,便又跪下磕了几个头,起身见万青望她的眼神满是喜欢与欣慰,她只是扯扯嘴角,没好意思说她出心中的真正想法,只是道:“相公,我见公公婆婆都是满面福气,不愁日后膝下无人孝顺,相公你现为书吏,只要尽心用事,将来未必没有替公公婆婆尽孝的机会。” 说实话,万青死时才十八岁,他爹娘能有多大的年纪,再生一个儿子也不是没可能的,万贯家财不怕没人继承,而且万青之前也已经向城隍司打探过,万老爷虽是富可敌国,却是仁善之人,常年都有行善之举,积德不浅,因此二老都是长寿之命,且香火有继,万老爷能活到八十九岁,万夫人也有八十七,二老闭眼的日子,只相差一日,真正算得是生死相随,无病终老。 万青现在是书吏,他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努力,到时候真要当了判官,替二老来世再谋个福寿双全的人家投胎,不比什么都好。 “借你吉言。” 万青听出了她话里的安慰之意,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低下头却是苦笑一声,若真是有福气,又因何会有丧子之痛,狐妖曾说他有还阳之机,可是最后却未能还阳,想来还是自己身带罪孽,连累爹娘伤心了吧。 篮子中,又出现了几块四四方方的凝乳状物体,洁白细腻,香气怡人,看着有些像豆腐,其实就是香烛燃烧后形成的精华,冥务司照例扣下三成做税,剩下的便都各归各家。 “相公,这香烛咱们留着喂马吧。”看出万青情绪低落,温照赶紧转移话题。 万青想了想,道:“留一块与我拿去城隍司做礼,其他的你随意处置。”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反对温照用香烛喂马,总归也是锦衣玉食里出来的,对钱财没有太大的概念,明知道香烛在阴间属于硬通货,珍贵无比,用来喂马也没觉得可惜,倒是觉得早日让小马长大也是好的。 温照蹲下来在篮子里数了数,笑道:“公公婆婆真是心疼相公,只怕烧了不下百斤香烛,足足凝了七大块呢,相公既然要做礼,只带一块太少,拿三块去,一块送于城隍爷,一块切小了,分与同僚,还有一块相公随身带着,不定什么时候便用得上。” 香烛这种硬通货,带一块防身绝不会错的,温照虽然准备把小马喂成大马,但也没打算全给它吃,那太浪费了,留两块给它就够了,最后剩下的一块,她决定收起来自己留着防身。 万青既然说了交给她处置,自然就不会再改主意,点点头便不再出声,只是痴痴地凝望着父母的面容。温照也能体谅他的心情,不再打扰他,自顾自地收拾着篮子里的东西,待发现里面还有一栋缩成拳头大小的宅子和二十来个纸扎的仆役时,脸都青了,这些哪里养得起,她赶紧对着木牌拜了拜,直接将宅子和纸仆役抵压给冥务司抵税了。 收到她的念头,木牌上又发出一道青光,把宅子和纸仆役全部收走,最后往篮子里吐了六锭五十两重的冥银。 诶?还有得倒找的?看来那宅子是真值钱,刚才缩得太小,她也没仔细看,现在想来,恐怕是雕梁画栋美不胜收的一栋豪宅,放在阳世里,至少值五、六百两……咦?这不就是十匹良马的价钱,她又咂舌,到底是宅子便宜了,还是良马太贵? 再仔细一想,哦,她忘了算地皮的价钱了,加上地皮,在阳世里,这宅子至少上千两,而阴间的地皮,更是天价。 她这边正算得起劲儿,万青那边,却有些不对劲了,他的眼睛还微微红着,但神情渐渐却变成了愕然。 望乡中,多出了一个白服素犒的女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不着脂粉的面容,在一身白孝的妆称下,显得清丽脱俗,望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望乡之中,只有画面,不传声音,万青听不到她与万家二老说什么,但他却认得这个女子,她就是他原本的未婚妻,陆家长女陆婉仪。 只是,她为何身着孝服?又为何在清明这一日到万家祠堂来? 篮子里,又多了一坛酒,酒坛上贴了一张红纸,温照凑近了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女儿红。她顿时就有些发怔,听王婆子说起过,但凡有些家产的人家,都有添丁埋酒的习俗,若生的是男孩儿,埋下的酒便叫状元红,若生的是女孩儿,埋下的酒便叫女儿红,直待到儿女成家立业,才把这酒取出来。万家二老怎么会用女儿红来祭万青?要祭也该是状元红呀。 正觉得奇怪,冷不丁篮子里又多了一束黑发,用红头绳扎着。 “相公……” 她抬起头,正准备把这两件奇怪的物件拿给万青看,却一眼也正好瞧见了望乡中的孝服女子,顿时就是一怔,然后恍然大悟,一眼瞧出了这酒和头发的来处。 万青听她轻呼,一惊回神,转头望来,也瞧见了篮中那坛子女儿红与红绳束发,顿时又发怔,半晌才轻轻一叹,解释道:“我在生时,曾与陆家女订有婚约,后来夭亡,这亲事便也退了……” 亲都退了,又怎么会戴孝来祭他,温照似笑非笑,轻声道:“陆姑娘……也是有情人……”狗血的故事听多了,哪怕不知道来由去脉,也不妨碍她猜出几分,大抵就是陆家退了亲,可是人家陆姑娘可能是个贞洁的性子,兴许还是烈女不侍二夫的那种刚烈绝决的,就算退了亲,她也以陆家妇自居,替万青披麻带孝。可真没瞧出来啊,这男人居然还是个带桃花的,死了都挡不住桃花飞来。 万青微感尴尬,讷讷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