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石屏城

    接下来的几日仍是如此度过，我们有时行在宽阔的官道，宿在繁华的郡府之中，有时又颠簸在林间山陌，借住在简陋的农户家里，甚至有一晚我是在山林间度过，夏影也不知从哪里捕到的鸟雀，我心满意足的吃完沾着炭火的野味，在火堆前的石头上睡了一夜。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越来越适应这里的生活，也越来越容易满足，有时候也能一觉睡到天明。

    走了大概有五，六日，我正坐在车中翻看《南海地域志》，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挑起帘子一看，那十丈高的城门上写着两个字：石屏，这是到了。

    我放下帘子，换上夏之彧为我准备的粗布青衫，将头发简单盘与脑后，仍是扮着男子，又拣了套换洗的衣物和碎银子打了个包袱，将夏之彧给我的簪子和地图揣进怀中，想了下，我将《南海地域志》也放进包袱里。

    收拾好后，我下了马车，夏影低声道：“你且先行，我自会暗中跟着。”

    我点了点头，又在地上抓了把灰土抹在面颊和额头，独自走向城门，从今日开始，便是我一个人的路了。

    因为秋茶节即将到来的缘故，寅国中来往的商贾越来越多，虽然城门之处的检查严苛了不少，但夏之彧布置妥当，我轻轻松松的就进了城门。

    寅国与永国不同，就算是主城之中，也是山峰处处，沟壑绵延，房屋依山而建，城中道路也顺山势而行，家家屋前都种着几株木槿花，眼下已是深秋，花朵盛放，花蕊处红艳，越往外花瓣的颜色越淡，像极了胭脂滴在水中发散开去，这寅国，不论男女，皆有簪花的习俗，越到大的城郡，这风气就越甚，只是这男子喜好在冠发处别上一朵玉簪花或是月见草等花冠娇小，颜色清雅的花，而女子则在发顶或鬓间或脑后簪上茶梅，木槿，芙蓉等色彩艳丽的大花朵，不过偶尔也有例外，有时也能见着几个衣着随性，神色迷离的浪荡子耳朵边别着朵半支莲，一双贼眉鼠眼就来回梭巡，盯着年轻的女子看。

    我因为是单身一人，也不敢在路上紧逛，就找了处客栈歇了下来。

    由于赶上了秋茶节，客栈的房间已所剩不多，好点的已给别人挑走了，我懒得再去别家客栈，只吩咐弄间干净的就行了。

    进了房间才发现，确实是‘干净‘，‘干净‘的只剩一张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本想同店家理论一番，又怕动静闹大了不安全，也就作罢了，躺在床上又睡了一下会儿。

    醒来时，外面天阴了，寅国多山，雨水自然也多，尤其这秋季之后，三不五时的天气好好就下起雨来，前几日我一直坐在车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现在才想起来夏之彧并未给我准备伞，以他的性子，怕不是么想到，而是故意的吧。

    我迷迷糊糊的起了身，到院子里打了点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了些，又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出门去买伞，然后再吃点东西。

    出了客栈，往外一瞧，阴雨绵绵，刚才还鲜亮的木槿花，被雨水打湿后，承不住重量，好多都随着风雨坠落在地上，地上的苔藓倒被雨水滋养的更加茂盛了，绿绿的一片像羊毛织成毯子。

    雨天路滑，我把手挡在头顶，踮着脚尖走到街上，所幸石屏作为寅都的附城，十分繁华，没走几步，就发现了一家卖杂货的铺子，门口堆着好些油纸伞，我赶紧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店老板在那吆喝伙计，催促他们把手上的事情做快点。

    “你，还有你，把这些货物整理好，赶紧去香云再进点雨伞和斗笠，要那种竹子编的，大沿的斗笠。”

    “这，这雨还没停呢。”那伙计面露难色，“现在去路又不好走。”

    “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我让你去你就去，等这雨停了再去，我还做什么生意啊。”那老板训斥了伙计一顿。

    “呃，这雨伞多少钱一把？”我拿起一把油纸伞问道。

    只见这老板立马换了张笑脸，眼睛骨碌碌的打着转，手指比了个十字，假笑道：“客官，这要十文钱。”

    我拿起伞，刚准备付钱，却看见刚才被斥骂的伙计站在老板身后朝我使眼色，我愣了下，也没多想，就付了钱，打着伞出去了。

    这条街上大多都是些茶叶杂货铺子之类，我在街上找人问了下，原来那酒楼饭馆在另一条街上，眼下又没什么事，我便朝那边闲逛过去。

    道路两旁常有些小姑娘提着个竹篓，向来往的商贾兜售花朵，我入乡随俗，也买了朵玉簪花别在发冠上，才别好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到：“小兄弟，小兄弟。”我先不以为意，又听那人唤了几声，这才意识到那人是在叫我，就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店中那个伙计。

    他朝我跑了过来，有点羞赧，“喂，刚才我在店里直朝你使眼色，你没看见吗？”

    我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这雨伞哪要十文钱，我们老板见你是个外地来的毛头小子，竟翻了个倍的要你钱，你也不还个价。”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原来竟是如此，我面前的这个少年看起来同我一般大，皮肤黝黑，脸上的五官虽还稚嫩，却已满是沧桑，那双手不仅长满老茧，有些地方还脱了皮，一看就是常年劳作引起的，穿的衣服也是粗糙的靛蓝色麻布，手肘和膝盖处打了好几个布丁。

    听他如此一说，我心里不知怎得有些羞愧，他许是看我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个有钱人，替我心疼那多付的五文钱，如今还特地追来告诉我的。

    我赶紧做了个揖谢过他道：“我竟不知兄台的意思，浪费了你一片好心了。”

    他憨厚又生涩的笑了几声，“不用谢，不用谢，我就是想告诉你，这里许多店铺做生意都这样，看你是个外地人都要价很高，你一定要记得杀价，对半杀价知道吗？”

    “谢谢小兄弟了。”对于陌生人的善意我很是感激。

    才起了身，却听见他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面红耳赤的赶紧道：“你知道就好了，那我就走了，还要赶着去进货。”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我见状赶紧拉住他，又怕他觉得尴尬，就道：“小兄弟，我初来宝地，也不知道这哪里有好吃的地，若不急，能否带我去一下。”

    “这，老板吩咐我去香云进货，恐怕——”他有些为难。

    “这再急总要吃饭的吧，你且带我去看看吧。”

    他皱了皱眉，一咬牙道：“走吧，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