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新月得释
阿紫一句话赞了郭靖,却贬了黄蓉,本以为黄蓉要反唇相讥,不想她只微微一笑,并不出声,在她心里,只要别人赞了郭靖,纵使贬了自己,她也不会去计较。 郭靖呵呵一笑,道:“三位请随我来,新月公主要是见了你们,必定十分高兴。” “有劳郭大侠带路。”萧峰与郭靖并肩而行,柳如浪和阿紫跟在身后,黄蓉自带林烟碧去为郭芙疗伤。 萧峰跟着郭靖穿过大堂,往后花园走来,众人走过鹅卵石铺成的花径,绕过假山石,来到一小院门前,郭靖拿出锁匙开了门,道:“新月公主就在里面。”众人走进院里,只见翠竹丛生,其间有一间小屋,小屋旁是一个小巧的亭子,亭子周围开满了紫红色的芍药。亭里背对着众人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材高挑,春风吹拂着她脑后的秀发,露出脖子雪白的肌肤来,萧峰看那身形便知是新月,只是她此时身穿汉族女子的服装,淡黄色的衣裙,显得十分素雅,比她从前所穿的色彩鲜艳的蒙古族服饰另有一番动人之处。旁边一人看似新月的近身侍婢小雁。 众人走过芍药亭旁,新月忽然道:“郭伯父,我哥哥可有消息捎来了?”她依然背着身子,头也不回。郭靖当年与她的父亲拖雷乃八拜之交,被封为金刀附马,是她的姑姑华筝公主的意中人,新月自小便听过郭靖的名头。被郭靖关于这后花园以后,郭靖时常到这院子来,问新月需要些什么,和她说说话,就像对自己的亲侄女一样,他知道她是无辜的,忽必烈的双手沾满了汉人的鲜血,而她却从未杀过一个人,只是身为铁木真的子孙,被卷进这两国残醋的战争中来。郭靖在与她的交谈中,仿佛看到了她姑姑华筝公主的影子,两人同是贵为公主,却一般的心地善良。她此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响,以为又是郭靖带着家人给她送吃的或用的来了。 郭靖道:“没有,信已经捎去两个月了,却还没有音讯。” 新月叹了口气道:“我早说过,我四哥不会答应你的条件,大汗也绝不会答应。你若是不放我,就杀了我罢,留着我是没有用处的。” 郭靖道:“我从来就没打算杀你。” “郭叔父,你还记得我姑姑华筝公主吗?”新月幽幽地道:“她至今未嫁,对你一直无法忘怀,从前我不懂她为什么老要和我说她与你在一起时的事,现在我终于懂了。” 郭靖想起从前在草原上与华筝一同策马奔驰的情景,叹道:“华筝是我的好妹子,你父是我的好兄弟,不想这二十多年来,我们却成了仇人。” 新月仿佛没听见一般,轻轻地道:“心里爱着一个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得了……郭叔父,我向你打听个人,你可知道有个叫萧峰的么?” 郭靖尚未回答,阿紫立即笑道:“公主,你找我姐夫干什么?” 新月猛地转过身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正是她梦牵魂绕的萧大哥吗?她怔怔地盯着他,仿如梦中,两行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她颤声叫了一声:“萧大哥!” 萧峰走进亭子里,向新月施了一礼,道:“公主,让你受苦了。” 新月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破涕为笑道:“不,只要寻着你,受再大的苦也值得……哎呀!”新月忽失声叫起来,急道:“萧大哥你快走,这儿是襄阳,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萧峰笑道:“公主放心,郭大侠不会为难我的。” 新月诧异地看着郭靖,问道:“是真的吗?郭叔父。” 郭靖微一点头道:“不错,我与萧将军打赌三场,若是他赢了,我就放你走,若是我赢了,萧将军就留下来,结果我们输了一场,所以我来履行我的诺言,现在就放你走。” 新月自从知道大宋要用她来要胁忽必烈后,已抱着必死之心,她知道身为铁木真的子孙,绝不能贪生怕死,更不能受人要胁,适才听得郭靖说忽必烈还没有回音,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此时忽然见了萧峰,又忽然听得郭靖说不为难萧峰,还放她走,当下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呆呆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向萧峰道:“萧大哥,多谢你救了我,从前你说只要我有难,无论你身在何处,也无论我身处龙潭虎xue,你都会赶来救我,今日你已经履行你的诺言了。” 萧峰道:“不,今日能将你救出,功劳不在我,而在我的四弟与林姑娘,在三场比试中,四弟胜了朱前辈,林姑娘力战郭夫人,打了个平手,而我只与郭大侠对了一掌,并没出什么力气。” “你的四弟与林姑娘?”新月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在柳如浪身上一扫,心想他大概就是萧峰的四弟,却不见那林姑娘在哪里。 萧峰将指着身旁的柳如浪道:“这就是我的四弟柳如浪,他在比试中赢了一场,才能将你救出。” 新月双手交叉于胸前,向柳如浪行了一个蒙古族的致谢礼,道:“新月感谢柳大哥的救命之恩。” 柳如浪也学着她的样子,还了一礼,笑道:“公主不必言谢,当日你救了我大哥,我该当谢谢你。” 新月四处里又看了看,道:“那林姑娘在哪里?我也要谢谢她。” 柳如浪道:“她到内堂去给郭大侠的千金治病去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公主不必客气了。” 阿紫在一旁道:“公主,你很想见这位林在娘吗?恐怕你见了她之后,却不想谢她了。” 新月奇道:“为什么?” 阿紫笑道:“你自己想啊,有些事难道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新月从小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呵护,心思单纯,哪里想得到阿紫是指萧峰与林烟碧两情相悦,自己看了要伤心。当下笑道:“阿紫,你还是那么爱胡说,你答应给我带新鲜玩意儿的,到了中原这么久,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阿紫道:“我和你一样,前段日子也是被人关着,还关在一个山洞里,又黑又脏,十天前才被我姐夫救出来,哪里有空给你买东西!” 柳如浪笑道:“公主喜欢什么东西?我给你买来就是。” 新月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南朝的东西太多了,你给我挑几样既新鲜又好玩的就是了。” 郭靖道:“请诸位到大堂里坐罢,别尽站在这里说话。” 众人跟着郭靖走出院子,新月和小雁站住脚,回头望望那院子里的花木与亭台,阿紫道:“怎么?你们舍不得走了?”新月轻轻一笑,并不答言,小雁道:“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天天盼着能出来,现在真要走了,又觉得有些留恋。” 郭靖笑道:“我还怕你们住惯了毡房,住不惯汉人的房子呢。” 萧峰笑道:“新月公主府里就有很多汉人的房子,她倒不会不惯。” 郭靖想起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片片毡房相连,牛羊在其间悠闲地吃着草,时而闻得马的嘶鸣声,不禁悠然神往,感慨着道:“当年我从蒙古初回中原,住在砖瓦砌成的房子里,总觉浑身难受,直到现在,我还是时常怀念在草原上的日子。” 众人一路说着话,已到了大堂,郭靖命人准备晚饭。此时林烟碧和黄蓉从内堂里出来,新月一见林烟碧,陡觉眼前一亮,暗道:“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我在蒙古被称为第一美人,可是哪里能和她相比?不知她是不是就是那林姑娘?” 只见郭靖站起身来,问道:“林姑娘,小女的眼睛到何时才能完全康复?”毕竟是做父亲的,满脸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林烟碧道:“郭大侠放心,我给令爱下针时,发觉她的眼部经络并没损坏,只是被毒药麻痹了而已,让她每天吃一颗解药,当在一个月之内就能视物。” 郭靖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好了,这次让她吃了几个月的苦头,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希望她以后能改掉些鲁莽骄横的脾气。” 黄蓉笑道:“总算你说了句人话,我还以为她的眼睛瞎了,而你一直为芙儿砍了过儿一条手臂耿耿于怀,这回有人为过儿报了仇,你心里会想正好扯平,瞎了就瞎了罢!” 郭靖道:“我确是有这个想法,治得好固然高兴,治不好也是她应有的惩罚,怨不得别人。” 新月听得郭靖称林烟碧作林姑娘,知道她就是为救她而力战黄蓉之人,当下走到林烟碧身前,也行了一个蒙古的感谢礼道:“新月谢过林姑娘的救命之恩。” 林烟碧连忙伸手相扶,“你就是救了萧大哥的新月公主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我在天山上也有耳闻新月公主乃蒙古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新月执着她的手道:“不,你才是美人呢,你是我见过那么多人里最美的。” 柳如浪笑道:“哈哈,一屋子都是美女,大哥怎么和我一样,认识的都尽是些美女?” 萧峰一拍柳如浪的肩膀,笑道:“四弟,为兄怎能和你相比?” 正说着笑,忽见武修文从门外跑进来,向郭靖一揖道:“师父,吕大帅请您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