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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十二卷:第六章

    终于,萧暮雪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对着萧月茹和大金牙眯瞪着眼,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神游:“怎么我做梦都逃不开你们?真讨厌!”回头又见君无双和棉花糖看着自己,又说:“你们俩也这么不安分,到处乱跑?”

    君无双揉揉她的头:“睡糊涂了吧?清醒一下,有人找你。”

    萧暮雪睡眼惺忪地出了半天神,才咧嘴道:“稀客!”

    棉花糖舔了舔她的脸,跑到外面玩去了。

    萧月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问你,为什么他的病又犯了?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萧暮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慢吞吞地走到大金牙身边上下打量他,不住地点头,很是满意:“嗯,是这个症状。应该会再厉害一点的……估计时间还不够。”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只是开始。往后,他的日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大金牙一听脸都绿了:“姐……”

    萧暮雪说:“你别叫她了,她帮不上任何忙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萧暮雪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嘴角挂着捉摸不定的笑容:“你猜猜看。”

    “你是因为楚星河的事报复我,所以整他?”

    “我整他?你真看得起我。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连你们的面都没见过,就能让他这副德行,你以为我是孙悟空?他这不过是旧疾复发而已。”萧暮雪的目光依旧在大金牙身上打转,像是在看西洋景。

    “楚星河的事,是个意外。我只是想要药方,没想过要谁的命。”

    “不想要也要了!要不然,你把他还给我,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是在为难我。”

    “你也说了,人死不能复生。那也请你别再来烦我。除非楚老师活过来,不然,你就让你亲爱的弟弟乖乖等死吧!”萧暮雪眼神冷如千年冰窖,没有一丝一缕的温度。“顺便说一句:除了我,大概……我是说大概没人能救他。不过这也难说,说不定哪天你就遇见一个济世良医了。”

    “你言而无信!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是你彻底治好他!”

    “不是我言而无信,是你们自掘坟墓,自找死路。他这病是疑难杂症中的疑难杂症。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疑难杂症?就是不容易治好,稍不注意就会反复发作的病。我的药虽然有效,但他的病也同样会反复几次。我本来打算等到秋天再给他诊一次脉,彻底治好他的。谁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

    “你别问我。赶紧找个好大夫给他看去。你那么有本事,还怕治不好?”

    “找人看了。但是……越看越糟糕。”

    萧暮雪仰头大笑:“糟糕?这就糟糕了?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吧,有他喊爹叫娘的时候。”她笑得那么开心,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大金牙冲过去想抓她,被君无双一脚踢了个趔趄:“还要我说几遍?就不能规规矩矩地呆着,好好说话么?”

    萧暮雪拍了拍君无双的肩膀:“你这就不对了。对待客人要客气,何况对方还是个病人?”她笑看大金牙,“还有力气打我?看来还可以活很久。恭喜!不过,活得越久,折磨就越深。”

    萧月茹一口银牙咬碎:“要怎样你才肯救他?”

    “我说了,除非我丈夫活过来。否则,免谈。”

    “好歹他也是寒川的舅舅,你就不能……”

    萧暮雪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别跟我提寒川,也别拿他说事。若不是顾及他的感受,你们俩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顿了顿又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看在寒川的面子上给你们一点忠告:你最好不要乱给他吃药。吃药只能缓解一时的痛苦,但却会加重病势。到最后,药石无效,就是个死。只要他不吃药熬个七八年,身体里的毒素散尽了,这病也就自然痊愈了。只是,这副皮囊怕是看不得了,会被他自己抓挠得连爹妈都不认得了。”

    萧月茹愣住:“不能吃药,只能扛着?”

    大金牙带着哭腔叫道:“姐……”

    君无双看着萧暮雪,感觉那张似笑非笑,冰冷无情的面孔是那样陌生。

    萧月茹恨道:“苏世安果然把药方都给了你!”

    萧暮雪好笑地看着她:“他本来是要给你的,是你自己不要。非得要那张什么能起死回生的。拜托,有点常识好不好?这世上若真有能起死回生的药,我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我!”

    萧月茹惊道:“你是说他打算卖给我的那些药方里,有治这病的?”

    “当然。爷爷的本意是那方子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若能制成药剂,救人性命,也是功德。可惜,你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认为它一钱不值。”

    “那我现在买,多少钱都行。”

    “太晚了。就算把你所有的家产都给我,我也不卖。”萧暮雪一脸讥笑,“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弟弟,日日辛苦,夜夜煎熬,生不如死。”

    “萧暮雪!若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没完?这次又想拿谁来威胁我?是我家的祖坟,还是我妈?”萧暮雪在椅子上坐下来,眼里闪着刀锋般的光芒,“萧月茹,我妈让我带句话给你:今生今世,我们之间只有一种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要怎样请随意,我们奉陪到底。”

    “好!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萧暮雪眼里的寒光更甚,“你以为你还能走多久?”

    “你这话什么意思?”

    “既然你问了,还是看在寒川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你们家世代都不为外人道的遗传病,也只有我能治。你,萧月茹,已经快要发病了。”

    “不可能!”萧月茹脸上闪过惊恐的神色,“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种事!”

    “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你忘了,我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行医的。直到爷爷去世前,我们家都是村里唯一的医馆。那么,你家长辈病发了能找谁呢?当然是我家的医者。村里人之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的祖上恪守医德,严守病人的秘密。可你想过没有,我爷爷既然要传我方子,自然会给我分析病例。又怎么会少了你的那份?”

    “治病的方子呢?”

    “在我脑子里。有本事,你把我脑袋打开,读取我的记忆。”

    “寒川呢,寒川有没有遗传到这种病?”

    “找我寻医问诊,我是要看人的。人不对,一律不接待。”萧暮雪悠然自得地摇着摇椅,“若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查。不过,你最好小心点。要是让他知道了,吓着他了该怎么是好?”

    “你……!算你狠!”

    “跟你学的。”

    “若是我萧月茹活得不痛快,那谁都别想好过!”

    “你威胁我?我告诉你,萧家医术最好的,不是我那位称为人间圣手的太太太爷爷,也不是我的活菩萨爷爷,而是我——萧暮雪!你们家的人想平安无事的颐养天年,没有我,就办不到!你最好把我像祖宗一样供着。不然,要是我有个什么闪失,你的宝贝儿子又不小心得了病,可怎么办才好?”

    萧月茹气得脸色铁青:“如果寒川有事,我要……”

    “要我的命?快别吓唬我了。惹恼了我,他没病也都有病了。”

    萧月茹不想再自讨没趣,带着大金牙夺门而去,吓得刚进门的棉花糖跳着脚闪到了门后。

    屋子里陷入沉默,谁都不开口说第一句话。

    过了一阵子,萧暮雪开口了,声音幽凉:“我吓到你了么?”

    君无双摇头:“大金牙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有跟萧月茹说实话。”

    “果然是旁观者清。”萧暮雪眼神悲凉,“罢了!”她长长叹了口气说,“之前我给大金牙治病,只是缓解了他的病症,并没有真的根除他的病根。我想让他多吃点苦头,等他得到教训了再治好他。这次的事,不过是我给了点药引,把压在他身体里的病尽数引了出来而已。”

    “这病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可怕?”

    “你见没见过毒瘾犯了的人?会比那个稍微好一点。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犹如万蛊噬心,生不如死。”

    “那萧月茹呢?会怎么样?”

    萧暮雪的眼神里又泛起了凛凛寒光:“会怎么样?别急,你会看到的。”

    “可是,她到底是寒川的母亲。”

    “是啊。若不是因为这个,我根本不会给她留有生还的余地!”

    “你到底做了什么?”君无双抓住萧暮雪的手,看到她眼睛深处,“不管你有多恨他们,都不能拿自己去陪葬。不值得的!”

    萧暮雪的神情如同捕食的野兽那般狠辣:“可是,我已经收不了手了。那药吃下去,我也解不了。因为,我把解药的方子,给忘了。”她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得肆意而疯狂,“爷爷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医学人才,能救世活人;可他临终时又逼着我发下重誓,终身不得挂牌行医。我这人才又变成了废材。爷爷还说,对医生而言,救人还是杀人,常常在一念之间。所以,医者必须要有慈悲心肠,尊天道,重人伦,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一直严守他的教导,从不伤人性命,也尽量去帮别人,可他们总是欺我,逼我。这一次,萧月茹和大金牙还想从我手里求生?做梦!没有立刻要了他们的命,我已经够给面子了!”她的笑声越来越小,到最后,竟靠着椅子睡着了。

    君无双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和带泪的眼角,无言地闭上了双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你扛得起吗?真不知道我这样的存在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他拿了块薄毯搭在萧暮雪身上,坐到旁边忙工作去了。

    棉花糖跳到君无双的笔记本上,一个劲地舔他的手,舔完又跑到萧暮雪身边去蹲下。君无双并没在意,依旧专心致志地做事。等做完手里的工作,才发现天色已很晚了,回头见萧暮雪还在沉睡。怎么睡了这么久还没醒?“萧姑娘……萧姑娘……白天睡太多了,晚上该失眠了。你醒醒……”

    萧暮雪没有反应,依旧睡得香甜。棉花糖跳到她身上,不停舔她的脸。过了好大一阵子,她才睁开了眼睛:“抱歉,前些天没睡好,现在睡起来就没个够。”

    君无双放下心来:“没关系。多休息对你身体有好处。”他整理好东西,“我这就回去了。”

    萧暮雪拍拍棉花糖的屁股:“送送他去。”

    棉花糖麻利地跳下地,跟在君无双后面出门去了。

    萧暮雪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湿了眼眶。她回屋倒了碗中药,像饥渴难忍的人喝琼浆玉露一样喝了下去,就又坐回摇椅上了。

    君无双在分叉路口蹲下来,摸着棉花糖说:“萧姑娘最近精神不好,可能会丢三落四的。如果她出去时忘了锁门,你要记得从里面把门关上,然后把钥匙藏在老地方。要是她身体不好,你要过来找我。你还记得来我家的路吗?”

    棉花糖喵喵叫着,目光望着他回去的方向。

    君无双叹道:“萧姑娘常常说,可惜棉花糖不会说话,不然肯定比某些人还聪明伶俐些。我总觉得她言过其实,今儿才信了。”他看着远去的棉花糖,心里总是不安生。接连几天,这份不安有增无减。

    这天在办公室,君无双接了杯水准备喝。没有任何征兆,杯子突然从二分之一的地方炸裂开来,像被人用刀切割的那样齐整。他将杯子扔进垃圾桶,并没十分在意。

    旁边一位年长的同事说:“你家里有病人吗?若没有,那就碎碎平安了。若有,怕是不好。你有时间就多去看看,见一面少一面了。”

    “病人?我家没有病人,身体都很健康。”

    “那就好。”那同事问另一个年龄相仿的,“下班了去不去农贸市场?我家那位让我去买点柿子。”

    “去。我也去买点。今儿霜降,柿子正当季。”

    君无双听着两人的闲聊,准备收拾东西下班。霜降?病人?他突然想到了楚星河,转身向楼下冲去。他不敢多想,拦了辆出租车朝萧暮雪住的地方狂奔。车在门口停下来。隔着车窗玻璃,他看见棉花糖在屋子前面来回走步,样子很是烦躁。见他出现,棉花糖几个纵步跳了过来,冲着他哀声叫唤。“萧姑娘呢?”

    棉花糖跑进屋子,君无双赶紧跟了进去。

    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