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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九卷:第八章

    别慌别慌……一定可以找到回去的路。萧暮雪安慰自己,努力在脑子里回忆来时路。可来时她只顾着追狐狸了,根本没有记路,只依稀记得自己穿过了一片杉树林。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那就顺着山路向上爬吧,等爬到了山顶再想办法。

    萧暮雪找了根棍子拿在手里,一半是为了拨开野草找路,一半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走出了树林,来到一片缓坡。这里草木稀疏,地上到处是被砍倒的树木。一堆木屑旁边,扔着两个可乐瓶和一个酒瓶,看样子这里曾有人来过。

    一只被惊飞的鸟从头顶掠过,姿势漂亮得令人叹服。

    近旁的大树后传来一声轻响,萧暮雪还没来得及看明白,树后慢慢走出来一个衣衫破旧,头发像鸟窝,胡子长得能编辫子的男人。他眼神凌厉焦灼,手里端着一杆枪,正歪头瞄准萧暮雪。

    不是吧,还真有枪!萧暮雪暗自叫苦,慢慢将双手举过头顶:“那个……那个您听我说。我……我是山下……山下师范大学的学生。”她尽量让自己神态轻松,声音平和。“我和我的同伴走散了,误打误撞过来的。您……您别误会!”

    枪口低了一点,但依旧对着她的胸口。

    “请相信我!我看见了一只火红狐狸,一路追过来的。”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慢慢放下枪,死死盯着萧暮雪,仿佛要看穿她的思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撒谎。突然,放下的枪又重新端了起来,直接对准了萧暮雪的眉心:“你撒谎!山神岂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看见的!”

    萧暮雪吓得差点跪了:“山……山神?什么山神?”

    “那火红狐狸。它是这山里的神。”

    “可是,我真的是追着它过来的。”萧暮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回忆那狐狸的外形特征。“那狐狸的四只脚是纯白的,跑起来像踩着白色的云朵。”

    枪被收了起来。

    萧暮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默默谢了列祖列宗。

    男人背着枪向山上走去。萧暮雪这才看清楚,在一片小树林后,有两间铺着油毡的木房子。房子四周牵着铁丝,上面晾着衣物和山货。旁边不远处,一个硕大的山洞突兀地裸现在茂密的森林里,洞的周围放着各种挖掘工具。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矿了。而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采矿人。

    好悬!捡回一条命!萧暮雪吁了口气,四下寻找上山的路。一回头却看见刚离开的男人又回来了,吓得赶紧收起手里的棍子,贴着树根一动不动。

    男人递过来一个缺瓷的搪瓷缸子,里面盛了大半缸子水。

    萧暮雪本能的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接过搪瓷缸子,一饮而尽:“谢谢,这水真好喝!”

    男人没说话,眼里的戒备之色淡去不少。他看看四周,用手比划着:“你从这里爬上去,爬过一片水杉林,顺着右边的一条小道走五六百米左右,再笔直向上走,就能到了。”

    “您知道我要去哪里?”

    “你们爬山的学生娃,不都是去那里露营么?”男人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不知道路就不要瞎跑,这山里的野兽可是很多年都没吃过人rou了。”

    萧暮雪咋舌:“还真的有野兽啊?”

    男人剜了她一眼:“不信你试试。”

    萧暮雪摇头:“不要!我还想长命百岁的活着。”

    男人的脸色不那么冷了:“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真的很谢谢您!”萧暮雪转身朝男人指的路走去。刚走没几步,傅雪峰从旁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雪峰?你怎么来了?”

    “找你。”傅雪峰摸摸萧暮雪这里,又看看那里,生怕她身上少了什么。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又慢慢展开:“他是你同伴?”

    萧暮雪点了点头。

    男人挥了挥手,不再理会他们。

    萧暮雪拉起傅雪峰就走,想快快逃离这危险地带。

    背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陌生嗓音:“站住。”

    又要怎样?萧暮雪紧闭着眼,不敢回头。

    傅雪峰紧紧握着她的手,站着没动。

    那个声音又说:“别害怕,我只是想看看追着山神跑的姑娘长什么样。”

    萧暮雪无奈了,只好慢慢转过身去。

    说话的是个身量高大的中年男人,同样是胡子拉碴的邋遢样。与拿枪男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是那种满腹经纶的人才有的通透与平和。他的目光在萧暮雪脸上盘旋良久,落在了傅雪峰身上:“这姑娘是你什么人?”

    傅雪峰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萧暮雪。

    萧暮雪抿了抿嘴唇:“我是他meimei。”

    中年男人眯了眯眼:“meimei?一点都不像。”

    背着的枪重新端了起来。这一次,枪口对准的不是萧暮雪,而是傅雪峰。

    萧暮雪大惊,上前一步挡在傅雪峰身前:“不要伤害他!”

    只一眨眼的时间,枪就到了中年男人的手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傅雪峰垂在一侧的手动了动。他伸手将萧暮雪揽进怀里,眼里掠过一丝寒芒。

    中年男人的嘴角微微抽动,神色令人深思。

    萧暮雪挣不脱傅雪峰的怀抱,又担心自己动作过激刺激到他,只能乖乖地呆着不动。她摸了摸傅雪峰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雪峰,你别害怕。大叔只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你别紧张,好不好?”

    傅雪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看向对方的眼神渐渐如刀般锋锐:“闪开。”

    汗水从萧暮雪的额头上渗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雪峰,雪峰别这样……你放开我!”

    中年男人和傅雪峰对峙片刻,竟然慢慢放下了枪:“有胆色。知道保护女人。”

    傅雪峰依旧搂着萧暮雪,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中年男人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斯文:“既然是不相干的人,就速速离开。”

    萧暮雪终于从傅雪峰的怀里挣脱出来。她飞速地瞟了中年男人一眼,拔腿向旁边的路上奔去。她必须赶紧跑开,傅雪峰才会跟过来。

    傅雪峰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直到退到树林的边缘,才一个转身闪进了树林。

    中年男人的眼睛又眯了起来。那双望着天空的眼睛里,竟然泪光闪闪:神明有灵,终于找到您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从房子里跑出来,一手拿着一枚野果。他跑到中年男人身边,仰着头问:“大叔,jiejie是坏人吗?”

    “不,是个好姑娘。”

    “那你为什么还要拿枪对着她?”

    “因为大叔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愿意为别人牺牲自己。”

    “她会!要不是她救了我,我早就被那蛇勒死了。”

    “你记住jiejie的样子了吗?”中年男人拍拍那孩子的头,将手里的枪交给旁边的男人:“做人要知恩图报。jiejie救了你,你将来长大了,若再遇见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嗯,我知道了。”

    “行。跟你爸爸回去吧,大叔去挖点蘑菇回来,晚上给你炖rou吃。”中年男人拿了根一头削尖的棍子,又拎了个破烂的兜子,钻进了火红狐狸消失的树林里。

    距离树林几百米的地方,萧暮雪正趴在一块石头上喘气。她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傅雪峰,一边羡慕他的糊涂不知轻重,一边又恨不得换套正常的神经给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傅雪峰站在一旁帮她顺气:“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咱俩差一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不会。”

    “不会?那枪可是能打死人的。”

    “我会保护你。”

    “你?”萧暮雪直起腰来,“你呀……以后遇到了危险,不要管我,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能跑就跑,能躲就躲。你没事了,我才能安心。”

    “不行。保护暮雪。”

    “我不需要你保护。你答应我,任何时候,都要以你自己为重,不要管我。”

    傅雪峰不说话,眉头紧锁,满脸纠结。

    萧暮雪赶紧换了个话题:“我总觉得给我水喝的那个人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她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地想啊想啊想啊想。终于,灵光乍现。“啊……是他!那张通缉令……”她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又招来了谁。

    傅雪峰偏了偏头,疑惑地看着她。

    萧暮雪顾不上解释,快速向山上爬去:“快走了,我们追大部队去。”

    傅雪峰也不再追问,提步跟了上去。

    爬了一阵子,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萧暮雪也顾不上细想,扯开嗓门就喊领队的名字。前面的人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也是扯着嗓门问话。双方吵架一样一问一答,来回几次才听清楚谁是谁。等两拨人又重新集结在一起时,天已经擦黑了。两位师姐一见萧暮雪就冲了过来,抱着她又跳又叫,说着走散后大家的担心和焦虑。其他人的脸上也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萧暮雪一面感谢,一面为自己的失误抱歉,却只字不提狐狸和枪的事。

    领队拍了拍手说:“前面就是晚上我们露营的地方了,大家加把劲,到了再好好休息。”

    大家欢呼着,争先恐后地向上爬。没爬多远,都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连绵数百米的野藤蔓,枝蔓盘绕成团,长满了坚硬的刺。没有路,要怎么过去?

    领队成竹在胸,指了指藤蔓下的一个洞口:“从这里爬进去。”

    “不是吧?这要怎么爬?”

    “是啊。这藤蔓这么密,里面肯定有蛇和别的小动物,太危险了!”

    两个师姐一听说有蛇,脸刷的白了。

    “不用担心,这里面不会有蛇的。”萧暮雪说,“这藤蔓的气味是蛇类极为讨厌的,有它的地方就不会有蛇。至于小动物,也应该不会有。就算有,也构不成什么危险,大可安心。”

    “厉害!果然见多识广!”领队竖起大拇指夸道。“前辈们把露营的地方选在这里也不是没道理的。野人洞周围全是这种藤蔓,大型野兽和蛇都进不去,是很安全的。我在前面探路,你们跟着我,不要掉队。”他将背包取下抱在怀里,匍匐在地上慢慢向前爬。众人虽有担心,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学着他的样子,一个接一个的爬进洞里。爬进去才发现里面还算宽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艰难窄逼。

    光线很暗,看不清楚四周的环境,只有藤蔓的香气如网如织,将夜的颜色提前铺陈在眼前。没有人说话,大概除了萧暮雪和傅雪峰,所有的人都想着赶紧爬到尽头,离开眼前的暗境。

    萧暮雪想起了通往野枫林的那条荆棘道,想起了叶寒川,想起了很多很多想忘却忘不掉的往事。很长时间不见了,不知他可安好?她叹了口气。算了,管他做什么呢?如今的他和我,再也没有面对彼此的可能。可是,可是……可是我还是很希望他能过得好,还是希望他快乐健康,还是希望他事事如意。我这是在做什么?不是已经和过去告别了么?还想从前做什么?从前,从前……从前的我们是那样的无忧无虑……但,那只是从前。罢了,别想了……一枝长着倒刺的藤条趁她分神的间隙,狠狠地在她手背上扎了一下,疼得她直抽气。

    傅雪峰轻声问:“暮雪,怎么?”

    “没事。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凭直觉,傅雪峰知道萧暮雪没有说实话,却也没再问。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像是去夜袭敌营的勇士?在黑暗中匍匐前进,周围布满了荆棘,某个角落里还有虎视眈眈的注视。”

    有了开场白,下文就流畅了。

    又有人说:“勇士不敢当,倒像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

    “可不是?那些替我们打下江山的革命先烈,才是勇士。就我们这种看见蛇都想撒丫子跑的人,哪里敢自称勇士?”

    “别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你们有没有闻到,除了这藤蔓的香气,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味?”

    “没闻见。”是高个子师姐的声音,“你鼻子还挺灵。属狗的?”

    “不,我属耗子的。”

    “那你惨了。我属猫的。”一个男孩子说,“今儿晚上咱们就吃烤老鼠了。”

    几个男孩子齐声附和,接着一阵哄笑。萧暮雪也笑了。若傅雪峰能看见她的脸,定然十分高兴。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萧暮雪这样快乐了。平时就算是笑容满面,那眼神也是黯然的。而此刻,她的双眼亮闪闪的,全是笑意。

    洞外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地。没有月,星光微明。抬眼望去,一座烟雾缭绕的山隔着不知道多少个斜坪陡坡静静地耸立在视野的极限处。辨不清山的样貌和树的颜色,都只是一片或深或浅的影。眼前空旷的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又深又大的土坑。离土坑不远的地方,东一堆西一堆都是没有用完的柴火。

    “那山好高!”有人感叹。

    “不是那山,是这山,是我们爬的这座山。”领队说,“我们正站在山的半腰。”

    众人都大为意外。那么远的距离,分明就是另外一座山嘛。

    “咱们先安置吧,明天早上再看。”领队招呼众人将行囊放下来,开始给男孩子们安排工作。功夫不大,红旺旺的篝火燃了起来,有七八堆之多。众人坐在篝火旁,吃着简单的晚餐,聊着这一路上的见闻,十分酣畅。若有酒,大概都会一醉方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