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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二卷:第二章

    第二天,考试一结束,萧暮雪就单枪匹马地杀到了城里最大的新华书店,坐在那里看了整整一晚上的书,直到带队老师开始睡前点名才饿着肚子回到宾馆。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萧暮雪早早起来吃了早饭,神清气爽地等着进考场。

    今天最后一科是英语,是很多学生的死xue:要么口语不好,要么听力不佳,更有甚者,是口语和听力都不行,像萧暮雪这样听力过关口语也流利的,根本就是凤毛麟角。这不全是学生的错,宁南中学很多英语老师的水品,本身也就只能算是个将就。

    预备铃声响起。萧暮雪跟着人群向前,准备进入考场。

    身后有人说话:“萧暮雪?”

    萧暮雪回头,见一个年纪颇轻的女子正含笑看着自己:“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寒川的mama,萧月茹。”

    “您好,萧阿姨。您找我有事?”

    萧月茹看了看考场前越来越少的人群,欲言又止:“要不你先去考试,等考完了再说。”

    萧暮雪最讨厌别人说话留半句,便耐着性子说:“如果您有事就请说,不必等到考试后。”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阿姨,因为她身上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是自己极为不喜的。如果不是家教不允许,还有叶寒川的缘故,她早就转身离开了。

    萧月茹像是很为难:“我说了会不会影响你考试的心情?”

    “不会。请讲。”

    “姚慕白是不是你哥哥?”

    “姚慕白?是的。您怎么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是偶尔听寒川说起,我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呢?”

    “他可能出车祸了。”萧月茹轻启朱唇,吐出简单几个字,字字如冰刃,刺在了萧暮雪的心上。“我今天回城看寒川,路上遇见一辆出了车祸的大巴车,便过去看了看。听救援的人说,重伤的人中有个叫姚慕白的男孩子,是专门回来陪他meimei考试的。我起初觉得同名同姓的人也多,不一定就是你哥哥。但又想,万一是呢?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家里人应该去看看的,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萧暮雪手脚冰冷:“哥哥是说过要回来陪我考试的。他现在在哪里?”

    “听说被送到了县医院……哎呀,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这些?”

    萧暮雪手里的文具用品掉了一地。她转身就跑,将萧月茹的声音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你不去考试了吗?”萧月茹看着那个苗条的身影越跑越远,眼里的担忧之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冷的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定不是哥哥!一定不是他!不是他!他一定安然无恙,他一定还活着……对,他不会死的,因为我懂医术!我是爷爷的传人,我一定能救活他!一定能!一时间,萧暮雪的脑子里只有生与死的念头在翻滚,完全没有想有什么事情不对。

    县医院在三条街区之外,快走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萧暮雪一路狂奔,直接冲到了急救处的分诊台,抓住一个护士就问:“这里有没有收治一个叫姚慕白的男孩子?”

    护士见惯生死的脸上无太多表情:“知不知道病人送来就诊的时间?”

    “刚被送来。因为车祸。”

    “车祸?你是说那个大巴车的车祸?”

    “对!”

    护士把一个本子放到萧暮雪面前:“这上面有登记信息,你自己找找。”

    萧暮雪不敢去拿那个本子。她害怕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

    “雪儿?”熟悉又温暖的声音简直就是。萧暮雪回头,见姚慕白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淡蓝的衬衫上沾了不少血迹,一只袖管撕破了,面部也有不少擦伤,不过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哥哥!”萧暮雪忘形地扑进姚慕白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所有的担心随着眼泪化为乌有。

    “你怎么了?瞧瞧你,嘴唇都咬出血了,不疼吗?”

    萧暮雪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只是哭。

    “雪儿,你这样会吓倒我的。”姚慕白抬起她的头,小心地擦去她唇边的血迹,眼神温柔得叫人心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告诉我,我会担心的。”

    萧暮雪还是泪流不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旁边的护士是个急性子:“应该是她被你吓倒了。她一来就问今天车祸的伤亡名单,估计是以为你出事了。”

    姚慕白柔声问:“是这样吗?”

    萧暮雪点头。

    姚慕白皱了皱眉,眼里飞起一抹疑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萧暮雪抽噎着道:“寒川的mama。”

    “谁?谁的mama?”

    “叶寒川。”

    “我没见过她,她也不认识我,她怎么会知道我在那辆车上?况且,车祸一发生所有受伤的人就都被带来医院了,也没有人统计受伤者的名字。”姚慕白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先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考完试了没有?”

    萧暮雪看了一眼分诊台后面的挂钟,心里咯噔一下,眉毛和眼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完了!我的英语考试。

    姚慕白一见她的表情,顿时从头凉到了脚,怒从心起:“你这傻瓜,人家一句话你就跑出来了,连试也不考了?你有没有脑子?”

    萧暮雪哽咽着道:“只要……只要你没事……没事就好。”

    姚慕白感动莫名:“你这傻丫头……谢谢你雪儿,谢谢你如此牵挂我。谢谢!”

    萧暮雪一个劲地摇头:“你是我哥,不用说谢。”

    “我已经没事了,咱们走吧。”姚慕白擦去她脸上的眼泪,手牵手出了医院。

    萧暮雪见他满脸愁云,安慰道:“哥,你不用担心我考试的问题。如果上不了好的高中,我再补习一年就好了。”

    姚慕白叹了口气:“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了再做决定。”

    三年的辛苦和努力就这样化为了泡影!萧暮雪难过得想死。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做了几个深呼吸,想笑一笑来缓解情绪,眼泪却差点掉了下来,便只好默不做声地向宾馆走去。

    姚慕白也不说话,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回到宾馆,萧暮雪给带队老师留了一张字条,就收拾好东西直奔汽车站。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家里,躲进自己的阁楼里,谁也不见。

    到了家,萧兰枢正在帮忙收拾刚晒好的粮食,一抬头看见萧暮雪没有一丝笑容的脸,说道:“考完就完了,不论好坏都不要去想了。坐了这么久的车也该累了,去换衣服休息吧。”

    苏婉言的目光落在了姚慕白的身上,后者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她便也不再问什么,只是说:“雪儿,要是累了就先去睡一会,晚上mama给你做好吃的。”

    萧暮雪低垂着头,眼泪悬悬欲坠。她感激父母的不闻不问,心里更加愧疚难当。进了阁楼,她锁上门,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这才让眼泪放肆地流。哭得累了,便沉沉睡去,竟然无梦。

    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萧暮雪睁着眼躺了一阵子,也懒得整理头发和衣服,挨挨蹭蹭地下了楼,躲在楼梯口不敢出去见人。

    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子,家里人都坐在院子里聊家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快乐。

    萧兰枢最先看见萧暮雪。他慢慢喝着茶,语气平淡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金刚,原来也有哭鼻子的时候。多大点事,就把你急成这样。”

    苏婉言走到萧暮雪身边,牵起她的手笑着说:“女金刚?这哪里是什么女金刚,分明就是一条蔫黄瓜。”她把那串凤凰手串递了过去,“这是你一直嚷嚷着想要的凤凰串,今儿给了你,戴上了就不要再取下来了。”

    萧暮雪毫不客气地拿过来戴上:“这算什么?安慰礼?”

    “是成长礼。”苏婉言的神情严肃起来:“你懂得为家人担心,说明你已经长大了,这是你该得的。不过,你也要记住今天的教训:不可轻信人言。”

    萧暮雪咬了咬下嘴唇,没有说话。

    “mama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考不好,可以再重来,可人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先冷静下来,衡量轻重,不可以感情用事。感情用事的结果,往往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无可挽回。记住了?”

    “记住了。可是mama,萧阿姨为什么要骗我?”

    “这是mama要告诉你的另外一点:自古多思者多烦忧,必自苦。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过去了,就不要再深究,因为多想无益。人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了才能看见更加广阔的天空。”

    “我知道。我也没想要深究,也许她只是一时糊涂。只不过……”

    “雪儿,一个人之所以美好,不会是因为他们容貌无双,不会是因为他们才高八斗,更不会是因为他们富甲一方,而是他们懂得包容和原谅,懂得给别人留有余地。这是爸爸常常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萧暮雪偷偷瞟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苏世安,又迅速收回了眼神。

    苏世安哈哈大笑:“你这鬼丫头,还不到爷爷这里来。”

    萧暮雪闻言直奔过去,把头藏进他的怀里就再也不肯起来。

    苏世安轻轻摸着她的头:“mama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萧暮雪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记住了就好,记住了就是我的乖孙女。只要你快乐健康,爷爷就别无所求。”

    萧暮雪的身子扭来扭去的像条虫:“爷爷……”

    “好了,别撒娇了,快起来吃饭去。你妈做了很多好吃的,爷爷已等不及要去喝两盅了。”

    萧暮雪这才抬起头来:“我也要喝,米酒。”

    苏世安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依你。”

    姚慕白说话了:“爷爷,我也要喝,白的。”

    苏世安瞪了他一眼:“喝汤去!”

    萧暮雪摇头晃脑地说:“哥哥你尽提一些无理的要求,一点都不乖。”

    姚慕白揪了揪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说:“是,就你乖!头发乱得像鸡窝也不知道梳一梳。”他将萧暮雪拉到自己跟前,小心地理顺她的长发,动作娴熟地辫了两条漂亮的辫子,“发梢有点太长了,明天我给你修一修。”

    “嗯。”萧暮雪静静地站着,“一直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假期结束。”

    萧暮雪大喜:“哈,那你岂不是可以陪我很久很久?”

    姚慕白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嗯。”

    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光,看起来再也没有什么不愉快。

    正吃着饭,叶寒川眉头深锁,带着一身风尘走了进来。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啃手里的鸡腿:“你回来了?考得如何?”

    “你还有心情问我考得如何?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没考试就走了?”

    萧暮雪放下鸡腿,认真地审视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冷淡的笑:“至于这个问题嘛,我想你还是回去问你妈比较合适。”

    叶寒川迷惑了:“为什么要问她?”

    萧暮雪收起嘴角的笑容:“是啊,为什么要问她呢?等问过之后你就明白了。”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暮雪重新拿起鸡腿啃了起来:“我看你也没有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共进晚餐的意思,那么,就请回吧。”

    叶寒川见她不打算再说话,转身就走。

    苏婉言想要挽留,被萧兰枢的眼神制止了:“别叫了,让他去吧。雪儿,刚才那些话,你是完全不用说的。”

    萧暮雪的脸上浮起一层霜色:“爸,有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不计较并不代表我心里不明白。谁也别拿谁当傻瓜!她做得出,就应该不怕别人知道。”

    萧兰枢脸色一沉:“你什么时候学会算计人心了?”

    萧暮雪争辩道:“我不懂什么叫算计人心,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苏婉言道:“可也许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呢?”

    萧暮雪哼了一声:“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作为一个母亲,你会为了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和一个素未谋面且毫无瓜葛的人,丢下我这个处于人生转折点的女儿不闻不问么?好,就算她是真的想要传递消息,难道不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扰乱我的心绪么?误会?我倒真希望是我误会了!”

    萧兰枢默默地站起身,向书房走去。

    “爸,您不吃了?”

    “饱了。”萧兰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无力。

    “爸怎么了?感觉好没精神的样子。”

    苏婉言压低了嗓音说:“你爸待人素来宽厚,他不喜欢你猜度人心。”

    萧暮雪的脸色变了几变:“可我并没有做错。难不成任人摆布才是对的?”

    苏婉言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雪儿,当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简单一点,你要体谅爸爸的心情。”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姚慕白指了指阁楼,示意她回房去。

    萧暮雪看了看紧闭的书房,也没心情洗漱,直接回房间里躺下,和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