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身侧拂袖墨砚盏
在百姓眼里，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日；可是，在这斡旋的朝堂与后宫中，这一夜彼此的小试来往，或有人刻意藏拙，或有人不动声色，或有人步步为营。 有的人，一瞬间的岔意便输了半盘，比如彻夜难眠的广元帝，比如深夜啜泣的阮蓉郡主； 有的人，不过冷眼旁观忖度往来，也难以看破迷雾阵阵，比如在书房里通读兵法直至曦光初现的秦疏； 有的人，全程处于风暴之眼，任他波涛汹涌自与卿无干，比如自斟自酌一夜好眠的莫玄羲，比如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玉凝心； 而有的人，却全程小透明，突然平白捡了个高贵的身份，比如此刻已身居高位的玉无瑕。 册封玉无瑕为无瑕郡主的圣旨一夜传出，引得他人昼夜难眠，自己却丝毫不觉已经被人惦记上了的玉无瑕，在顶着一头寒露回到了沁棠阁后，美美地喝了一碗百合玉露羹，在青霜的伺候下，她洗漱一番便躺回了自己那张柔软的床榻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唔……青霜，给我倒杯水来……”待到玉无瑕再次睁开眼睛时，便发觉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一边懊恼着自己近日贪睡的愈发厉害，一边赶忙吩咐青霜端水来滋润一下她干涸的嗓子。 可她喊了几声都没回应，屋里没有青霜的人影，玉无瑕便自己起身，拿起那桌上精巧的蜜色钧瓷杯，倒了一杯冷茶便一饮而尽。 “咳咳……”喝的有些急，又被冷茶刺激了喉咙，玉无瑕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就在这时，红木雕花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青霜端着热气袅袅的水盆进来，后面还跟着端着食盒的秦嬷嬷。 一见秦嬷嬷，玉无瑕的眼圈儿就忍不住泛了红。而身着一身二品女官装的秦嬷嬷看见她也是百感交集，却先屈膝跪下，恭敬地对她磕头说道：“无瑕郡主金安，老奴与郡主娘娘一别多年，未想尘缘未尽，今日有幸重见郡主，得皇恩庇佑，上天赐恩。” “嬷嬷快请起！当年在雍王府，瑕儿若是没有嬷嬷的庇佑，哪里还会有今日领皇家供奉，受千人跪拜的荣宠？”玉无瑕见着秦嬷嬷一来就对她行跪拜大礼，赶忙将秦嬷嬷掺了起来，情真意切地说道。 又对玉无瑕躬了躬身子，秦嬷嬷按住玉无瑕单薄的手，那皮包骨头的手感让秦嬷嬷心头一紧。抬起眼睛扫了扫，先看见面前桌子上摆着的薄碗冷茶，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里竟然一个候着的宫人都没有，眉头皱着，她严厉的眼色便扫到了青霜身上。 “青霜，你也真是的，郡主身子不好，你也不把屋子里看顾好，竟让郡主喝冷茶！”疾言厉色地训斥了青霜一番后，秦嬷嬷又赶紧把还只穿着中衣的玉无瑕扶到了床上。这个时候，宫里还没有开始烧地龙，秦嬷嬷便怕地上凉，过了寒气到她的身上。 “好了嬷嬷，我这屋子里也就青霜一个人打点，事情总归是太繁琐了些，就别再苛责她了。”玉无瑕握着秦嬷嬷带着些许茧子的手，温温柔柔地说道。 不过，她现在身居郡主之位，身边也该是再添几个可用能用之人了。 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秦嬷嬷微微一笑，对正在垂首思考的她说道：“郡主可是在想，找来几个可心的人来使唤？若是粗使丫头，直接从流光殿里调几个来即可。能在流光殿里呆着的，都是可信之人；至于贴身伺候的，老奴这些年也明里暗里使了些力气，给郡主教养了几个小丫头，郡主可要看看这几个丫头能不能用？” 听了秦嬷嬷的话，她微微皱起的眉头松了开来。对秦嬷嬷点点头，她便起身，示意青霜拿来她的衣服。秦嬷嬷帮着她把这件翠蓝色绣清荷的对襟长褂和罗裙穿好，又让青霜给她用广元帝刚刚赏下来的南珠头面挽起了一头乌发，在苍白的两颊上扫了点胭脂后，就吩咐让秦嬷嬷带那几个小丫头来。 秦嬷嬷走到门边，有节律地在门框上敲了几下后便又回到了屋内。玉无瑕看着秦嬷嬷的动作，有些奇怪地问道：“嬷嬷，您刚刚只敲了敲门框，这可是什么暗号？” 恭敬地点了点头，秦嬷嬷对她说道：“镇国公主殿下承蒙先帝皇恩，享带兵、私军、御前带刀行走之特权。镇国公主殿下手下的红狮军是先帝御赐，红狮军领伺候主子之命，自然是随身侍奉镇国公主殿下了。而为了便于联系，镇国公主殿下便发明了一套暗号沿用至今。刚刚我便是在吩咐暗卫，将那几个小丫头带来。” 秦嬷嬷的话才说了不多时，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玉无瑕坐在软塌上，挺了挺身子，见着那红木门再次打开，盈湘领着五人进来，当先两人年纪稍长，后头跟着的三个年龄与青霜相若。 而还有一人，身着黑色紧装，黑色长靴，在众人之后进来。黑色的面巾遮掩了她的面容，而她的身姿极为轻巧灵活，就宛如一个在黑夜中行走的影子。 盈湘先对坐在软塌上的玉无瑕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说道：“无瑕郡主金安，盈湘刚刚请了镇国公主殿下之命，给您的房里添人。当先这两个大丫头是镇国公主殿下赐给您的，名唤倚柳，檀龄；后头的三个小丫头则是秦嬷嬷为您培养的，分别叫作清瑶，清芷，清珞。您看看，可还差强人意？” 盈湘说完后便退到了一边，那五个丫头便下跪对她行礼，高呼郡主万福。 对盈湘点头示意后，玉无瑕发现了盈湘并没有介绍那位黑衣女子，只是看着面前身着浅色素衣依然跪地的五人，柔声说道：“我玉无瑕，从雍王府嫡长女到无瑕郡主，变得不仅仅是这一个称呼而已。我不喜欢端着贵人架子，众位既然是我娘亲与秦嬷嬷所倚重之人，本郡主自然也是信重诸位的，只是……” 玉无瑕此刻一顿，对青霜使了个眼色，青霜则抛出了早已准备好了的一把碧玉珠子。那珠子是今日御赐而来，水头极好，圆润可爱。玉无瑕则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看着那五人的反应。 只见—— 倚柳依然直挺挺地跪着，对滚落在她眼前的珠子看一眼也不曾；檀龄则掏出一块罗帕，将滚落在她面前的珠子拾到了罗帕之中，高高举在身前；清瑶将身侧的珠子拾了起来捧在了手里；清芷则微微晃动衣袖，将那珠子拂了开去；而清珞却微微一笑，却将那玉珠，揣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