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脸面
钱大夫人把媛娘打发回去之后，才动身去了章府。 好在昨天下午，钱大夫人从章硕义的小院儿回来之后就给章府送了拜帖。 所以，章夫人一早就在家等着她。 马车直接驶进了章府大门，然后，钱大夫人被人请了下来，改乘平头小油车。 二门处，章家大少奶奶和章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早已等在那里，她们见马车过来，笑着从台阶上下来，孙嬷嬷亲自扶了钱大夫人下车。 “钱大夫人您来了，我们家夫人还一直念叨着您家里那春卷是怎么做的呢？” 那嬷嬷笑着伸手请了钱大夫人上台阶，然后微微落后半步，与王mama平齐。 “是吗，那你们家夫人可要失望了，那是我们家一个厨娘做的，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会做。那厨娘是南方人，所以春卷做法跟咱们这里的不一样，做出来的模样不仅精致，而且口味儿偏甜。你们夫人要是喜欢啊，回头我让人送厨娘过来教教你们家的厨娘。” “那感情好，不瞒钱伯母，我跟婆婆都喜欢吃甜的，这回也能沾婆婆的光了。” 章家大少奶奶笑着迎了上来。 相互见过礼后，章家大少奶奶就道：“钱伯母，咱们赶紧进屋吧，今儿您也尝尝我们家的点心。” “好啊，早就听说章府的酥饼麻花是一绝，很多人想吃都吃不到呢。说起来我还真有些嘴馋了。呵呵……” 说着，钱大夫人果真笑呵呵的加快了脚步。 大厅门口，章夫人正被四五个丫鬟簇拥着朝这边眺望，见章家大少奶奶陪着钱大夫人过来，微微一笑，也走上前来。 “您怎么还在这里等着，哪里使得？再说咱们已经是亲戚了。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 钱大夫人看到章夫人过来，又连忙紧走了两步，嗔笑道。 “我在屋里坐着也是闲。出来接你也无妨。” 章夫人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问道：“你不在家看着你那宝贝儿孙女儿。怎么舍得还我们府上坐坐？” 齐氏刚出了月子不久，小囡囡的满月也是跟薇娘的及笄礼差着几天而已。 因这是钱家的第一位嫡长孙女，而且小囡囡现在长得玉雪可爱，钱大老爷和钱大夫人都很喜爱。 钱大夫人更是每天都要过去抱抱小囡囡亲香亲香，要不这一天浑身都不得劲儿。 所以钱大老爷夫妇打算把小囡囡的满月宴大办一场。 只是齐氏觉得自己生了个闺女心里底气不足，又觉得女儿太娇弱了，宴席太大了容易折福。就跟钱裴熹商量着满月宴的时候只请自家亲戚，简单热闹一下就可以了。 钱裴熹虽然觉得他头一个孩子，满月宴太简陋了委屈了孩子，但是听齐氏说容易折福。踌躇片刻他还是答应了。 然后他又把这个想法告诉钱大老爷夫妇觉得有理，而且薇娘及笄礼上出了那种事情，钱大夫人也怕又有个跟周家大奶奶那样拎不清的来搅了她大孙女儿的满月宴。 而钱大老爷则是记起了他最近在朝上有些锋芒毕露，这个时候再大摆筵席，不论是什么理由。都会太张扬了。 勇毅侯离京了，程链瑜被圣上点了差，经常不在城里，钱大老爷觉得自己即使给不了帮助，也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想来想去。钱大老爷和钱大夫人还是同意了小囡囡满月宴一切从简。 但是，他们一直觉得亏欠了大孙女儿，心疼和愧疚掺杂在一起，让他们对小囡囡更上心和疼爱了。 此时，钱大夫人听章夫人提起她娇娇嫩嫩的孙女，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不过，她又想起今儿登门的原因，脸上的笑容就牵强了起来。 她扫了屋里的众人一眼，踌躇的对着章夫人道：“听说硕义的义父义母来了？” 章夫人一愣，想起刚才钱大夫人的表情，显然是有话想单独跟她说，就笑着对章大奶奶道：“你去看看正锦那小子是不是又调皮捣蛋了，我跟钱大夫人两个人说说话。” 章大奶奶闻弦音知雅意，笑着起身告辞，孙嬷嬷也连忙带着屋里的小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等众人都退下，章夫人才语带疑惑的道：“是啊，硕义的义父义母就是我们章氏的族长夫妇。” 钱大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有些犹疑的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硕义的那个小院儿太小了，我想着我们给薇娘陪嫁个三进的院子，这样一家人住着也宽敞，只是怕硕义觉得脸面上过不去，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商量吗？” 没有接着章氏族长夫妇说下去，反而嫌硕义的院子太小。 是不喜欢章氏族长住进去呢，还是...... 章夫人闻言心里一沉，也有些不满。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有些蹊跷。 她跟钱大夫人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两人脾性相投，所以最近这一年她们经常凑在一起闲聊。 她自认对钱大夫人有几分了解，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啊。 先不说，硕义跟薇娘还有两个月就成婚了，现在能不能找到好的院子，就说硕义马上就要从庶吉士散馆了，以后也是要在朝为官的人，住在妻子的陪嫁庄子里算怎么回事儿。 这样他以后怎么在官场立足，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男人在外面听不起腰杆子来，薇娘在家里的日子又怎么能好过呢。 按说以钱大夫人的老练不会连这些也想不到。 即便她想不到，钱大老爷也一定会想到的。 那么钱大夫人今儿提起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呢？ 章夫人正百思不得其解，抬头看到钱大夫人为难的神情，突然想起钱大夫人一开始就问章氏族长夫妇。 那么看来这事儿就是跟章氏族长夫妇有关系了。 章夫人跟他们接触不多，不过凭着偶尔回乡祭祖之时的几次接触，章夫人也知道他们夫妻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于是，章夫人试探着问：“可是族长夫妇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钱大夫人说了半天。就等章夫人这句话了。 “......也不是，”钱大夫人叹了口气道：“按理说他们是硕义的义父义母，硕义孝顺他们是应该的。可是那院子也只有那五间正房能做新房。而且新房都丈量好了，就连那架子床都是按那尺寸定的。两侧的厢房也放不进去呀......” 章夫人听到头一句。就知道这事儿还真跟族长夫妇有关系。 她听着听着就打断钱大夫人问道：“好好的，做什么住厢房？” 话音一落，她自己就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钱大夫人：“难道族长他们住进了新房？” 钱大夫人沉着脸点了点头。 章夫人也是无语了。 她觉得很丢脸。 说起来族长夫妇除了照看了硕义的祖母两年，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对硕义上过心。 也不能这么说，硕义祖母是族里的人一起照看的。嚼用都是族里公家的花费。 而族长夫妇也只有在有了便宜的占的时候才对他上心，她还听说族长夫人打算把她娘家的侄女配给硕义。 章夫人可是听说了族长夫人那娘家也不过是农户人家，比村子上的人日子好过些，靠的还是族长夫人嫁到了他们章家。 但是族长算起来章翰林还得称呼他一声大哥。她不能说兄长的坏话，只是埋怨硕义。 “硕义这孩子是怎么做事的，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这般不稳妥，丈量过的新房怎么能再住人呢？”章夫人觉得脸颊热热的。讪讪的对着钱大夫人道：“你放心，回头我就数落硕义，那正房也一定给腾出来。怎么都不能委屈了新娘子。” 钱大夫人却忙道：“你也别难为硕义了，他也是孝心。而且要是硕义能解决了我也不会过来求你了，让官媒跟硕义说一声就是了。” “实在是你们家那位族长夫人说......” 钱大夫人把族长夫妇说过的那几句话又对着章夫人说了一遍。 章夫人听了臊的脸颊通红。索性她也不替他们掩盖了，拉着钱大夫人的手安抚道：“这事儿是他们不地道。好在我说话还管些用，你放心，我一定给薇娘讨个公道。” 钱大夫人闻言脸上才有了笑模样，对着章夫人道：“你的话我最放心了。你也算是我们家薇娘的媒人了，回头我让薇娘多给你报几个喜封。” 章夫人笑着轻轻拍了钱大夫人胳膊一下，嗔道：“说得我好想贪薇娘那几个喜封似的！” 两人呵呵笑着，章夫人把桌子上的点心往钱大夫人那里推了推，笑道：“你不是馋我们家的酥饼吗，这是花生酥咸味儿的，尝尝？” 钱大夫人不客气的夹了块儿，轻轻地咬了口，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我就爱吃这咸味儿的点心。” 吃完酥饼，呷了口茶，钱大夫人又对着章夫人道：“有个事儿跟你打听打听。” 章夫人闻言就笑道：“我算是发现了，今儿过来不是吃点心的喝茶的，你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打听什么事儿？” “硕义的母家还有什么人？可有个妙龄之年的表妹？” 钱大夫人听了章夫人的话脸上也是一讪。 表妹？ 章夫人虽然看似淡然，但是自从出了族长夫妇的事儿，她的心就一直悬着。 听了钱大夫人的话，章夫人敏感确定‘表妹’才是钱大夫人要说的重点。 章夫人想了片刻，摇头道：“我听我们家老爷说，硕义母亲那边还有个大舅，但是他大舅家也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你怎么想着打听这事儿？” “......哦，我昨儿在硕义家里还见到个妙龄女孩儿，硕义他义母说是他表妹，叫......莲花！” 钱大夫人的猜想在章夫人这里得到了证实吗，脸色也沉了下来。 那女孩儿绝对不是什么表妹那么简单！ 章夫人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族长夫妻怎么如此糊涂。 真当钱家跟老家哪里的农户那样好欺负？ 她也不打算替他们遮掩，只道：“自从族长夫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去见见。下晌我就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就是你放心，硕义绝对不会让薇娘受委屈......” 再说钱大老爷这边。他同章翰林一同去了茶楼，点了几个点心，一壶茶，亲自给章翰林斟了茶。 他们男人之间说话没有钱大夫人和章夫人般那般拐弯抹角。 他直接开口道：“章大人把您请来是为了小女的婚事......我们不是阻止硕义孝顺，可是他们这般一声不吭的就搬进了新房里，实在是打我们钱家的脸啊。成亲那日，小女的床难道要放在院子里不成？他们还说......这亲家公亲家母说的这话儿不是陷谨之于不孝不义之地吗？” 钱大老爷话还没说完。章翰林脸就沉了下来。 他沉默片刻，才出声儿问道：“这事儿谨之怎么说？” 谨之是章硕义的表字。 钱大老爷叹了口气道：“谨之也是为难，一边是妻子，一边是有恩情的义父义母。他想着要是实在不行，他就去跟同窗借些银钱在买个院子。说实话，这还有两个月就成亲了，要是能找到合适的院子，不用他借钱。我们买下来给小女当陪嫁也行......” “这怎么能行？” 钱大老爷话还没说完就被章翰林打断了。 霸占妻子嫁妆的事情绝对不能做，那样儿谨之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钱大老爷自然知道章翰林的意思，连忙道：“你听我说，我当然知道不能做他们成婚的新房，这事儿贱内一提就被我教训了一顿。那不是帮谨之，那是害他。” 钱大老爷见章翰林点头，知道他听进去了，又郑重的接着道：“我是听说这谨之的义父义母是大人章氏一族的族长，想必平日里庶务繁忙，也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参加谨之跟小女的亲事。虽然，小女的及笄礼没赶上，我们还是很欣慰啊。这样的话，他想必没有太多的时间在盛京长住，这样可以请了他们两位住到陪嫁的小院里去。这样一来，不久宽敞了吗，即便是亲家公他们想在这里住一年也是没问题啊！” 先是说他们不会长住，又说他们住一年也没问题。 显然是非常不欢迎族长夫妇啊。 别说钱大老爷不满，就是他听了也觉得愤懑。 族长一家可以说是章家的脸面，虽然章氏族地不在盛京，可他在盛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章族长干的这事儿不仅没想着给他挣脸，更是直接把他的脸给丢净了。 但是家丑不可外扬，虽然他这堂哥直接把家丑丢到外人面前了，他也得替他遮脸。 章翰林沉声道：“钱大人你也说了，这会儿哪里买合适的院子。再说我们府上有的是住处，哪里就不能让他们住上一年半载。要是他们不愿意，那就让谨之直接从我们章府上完婚。章大人这般说也是看不起章某。” “不敢不敢，这事儿最后还得谨之拿主意，毕竟以后的日子还得他们小两口过不是！” 钱大老爷闻言连忙笑着道。 章翰林闻言嘴角抽动。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觉得钱家老大老实忠厚，根本就是一只藏了尾巴的狐狸。 要是谨之能拿主意，你还用得着把我劫到这里来？ 不过这事儿到底是他们章家理亏，他也没底气反驳钱大老爷，只能认了。 章硕义表妹的事儿，钱大老爷直接没提。 这事儿是女人解决的事情，跟章翰林说了也无用。 还不如他直接告诫谨之一番。 再说他也觉得男人那个小妾也没什么，只要给正室夫人应有的体面和尊重就可以了。 他觉得以谨之自身的修养应该有分寸才是。 章翰林从茶楼离开后吗，直接回了府里。 虽然他知道那位堂哥是什么性子，但是这事儿只有他自己还真干不出来。 还得他夫人去找那位堂嫂说说。 章府上房，钱大夫人一离开，章夫人就吩咐丫鬟：“老爷回府了，让他马上来上房一趟。” 不过半个时辰。章翰林就过来了。 章夫人连忙迎上去，帮他换了朝服下来，亲自给他斟了盏茶。 章翰林眯着眼呷了口茶。叹道：“还是自家里的茶好喝呀！” 章夫人闻言就笑着问：“老爷这又是去哪里喝茶了？” 章翰林听了苦笑道：“哪里是喝茶啊，这是被人堵上门。要债啊！” 章夫人吃惊的看着他：“老爷也被人赌上门了？” 章翰林一听，放下茶盏：“难道今儿还有谁登门了” “老爷忘了，昨儿钱大夫人送来的拜帖？” 章翰林一拍头，叹口气道：“看来钱家是被气坏了，夫妻俩竟然分头行动。” “老爷，不是我说话难听，依我看。堂哥堂嫂他们也实在过分了，他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捣乱的，可是你们看看他们做的事儿。霸占了人家的新房，还出言不逊，败坏硕义的名声。最可气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女人，说是硕义的表妹。这事儿搁谁那里，谁闹心！这事儿传出去。咱家老二老三可怎么娶亲？” 章夫人实在是被钱大夫人那一通话臊的难受。 “什么表妹？” 章翰林吃惊的问道。 “我哪里知道，是钱大夫人说的，堂嫂拉着那女人直接说事硕义的表妹，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人家退亲了，硕义婚事成不了。他们才甘心？” 章夫人一肚子的牢sao一发不可收拾。 “哎，胡说什么呢？越说越没边儿了！” 章翰林见状连忙打断。 章夫人闻言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虽然她知道族长夫妇即便不敢搅坏了硕义的亲事，也是想捞些好处。 但是有些话知道是一回事儿，却不能说出来。 章翰林沉默半晌，才道：“去翰林院把硕义叫回来，这事儿还得问问他想怎么办！” 一个时辰后，章硕义急忙从翰林院赶了回来。 章翰林同他谈了半个时辰，留他在家用了午膳，打发他会翰林院当值。 他则带着章夫人一同去了章硕义的小院儿。 小厮带着他们夫妇到了正房的时候，族长夫妇才迎了出来。 族长脸上带着身为一族之长的矜持与骄傲，走到章翰林身前自持兄长身份拍了拍章翰林的肩膀。 章夫人看到章翰林的嘴角忍不住抽搐。 她心里猜想估计已经有好多年没人敢拍他的肩膀了。 还没等章夫人回过味儿来，她的手就被人拉住了，转头就看到族长夫人一脸热情中带着矜持的笑容。 还真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 彼此寒暄了几句话，章夫人就道：“堂哥堂嫂在这里住的可好，这个院子小了些，硕义成亲得用正房，委屈你们住厢房也没有办法。堂哥堂嫂那么心疼硕义想必也能体谅，还缺不缺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章夫人话音一落，章翰林就看到族长脸颊抽了抽，闪过一抹尴尬。 族长夫人却一脸自然的道：“还好，还好，就我们老两口住，不小了。硕义那孩子心细，凡事想得周到，比我们家那小子都孝顺，我们打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呢！” 这还真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章翰林心里一沉，却仍是不动神色的道：“今年族里的事情不是正多么，族里的祭田等着播种，族学也得整顿整顿，找个好些的先生。还有那些琐碎的事情，缺了堂哥哪里能行？” 族长闻言脸上闪过踌躇，还没等他张嘴，族长夫人又抢道：“怎么不行，我们来的时候都把这些事儿交代给二叔家的老大了，这些事儿他能都干！” 章翰林闻言顿时沉了脸，威严的扫了族长夫妇一眼，沉声道：“那干脆这个族长，也让二叔家的老大做算了。在其位不谋其政，那章氏一族还要这个族长做什么！” 族长夫妇都被章翰林这话吓懵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看他们刚才那般矜持的对章翰林夫妇说话，其实是外强中干。 自从章翰林中了状元，又一步步的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他在族里的话语权实际要比他这个族长大的多。 好在他很少回族里，更不干预族里的事情。 每年就是送些银钱给族里办族学，修家庙祖坟。 但是，他要是一句话，真就能让族长的帽子换个头戴。 ps： 章节感言：两更合一章，晚上还有一更，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