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羁四海千钟酒,相携谈笑万古愁
这猴子竟然要与我和小胖义结金兰? 太子心说荒唐,虽然之前挑衅之事悟空已经向他道歉,水脏洞中挺身而出替他挡下那一刀也是不能不说令他心下感激。可是时至目前为止,三人相识不过一日一夜,对此人来历身份所知可说寥寥。何况比武输在悟空手下,太子嘴上服低,心头还堵着一口气,怎么能随随便便点头同意与他结义。 他心中盘桓,正在寻思如何拒绝,这边敖摩却已经放下桃子,睁大眼睛疑惑道:“结拜?兄弟?什么意思吼?你说是我们的兄弟,莫非是我看错,你其实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头龙?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一头长得像猴子的龙吼?” 悟空闻言噗哈一声笑出来:“猴龙?龙猴?哇哈哈哈哈!菜鸟儿你果然有趣!” 他在那边挠头拍腿十分欢乐,等静下来,才道:“俺老孙自然是猢狲,和你龙族不带半点干系。不过吾却也不是那寻常猢狲罢了。我无父亦无母,身非血rou成。你却道我如何生来?是那五百余载前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 敖摩在那里听得津津有味,可见它血脉深处不但隐藏着邪恶凶残的因子,连八卦的特质也一厘不少浑然天成。一旁的太子也被这番话吸引,他暂时放下心中杂念凝神细听,希望从他话里追查出些端倪来。 谁知他们最是关心的师承来历悟空却是闭口不谈,他三两句带过自己身世,便对敖摩解释道:“方才所说拜把子一事,乃是人间时兴。即是说志趣相投之人结为异姓兄弟,自此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相互之间生死与共,福祸相依。但凡需要之时,天上地下一声呼唤,兄弟立马前来为你撑腰!便是如此。” 敖摩还在琢磨这番话的含义,轮到太子猛然抬头:“且慢!你说你乃是天地生成一石猴,五百余载前方成形,如此说来,你却只比小胖大得二百余载?此言可当真。” 悟空双眼微眯:“千真万确。俺老孙记得清清楚楚,自诞生之日算起沿续至今,恰巧五百一十有余。” 太子心下骇然,须知以他年纪三千余岁,一向自认为武功修为皆是不输同龄仙龙。今见这猴子年龄只得他六分之一,法力武艺却都远远在自己之上。心中挫败之感顿时大起。然而太子不愧是心窍玲珑,念头只一转,突然眼睛一亮。开颜笑道:“提及这结义之事,敖丙却先要问一句。” 悟空点头:“你问。” 太子面露笑意,他以白皙细长的手指弹弹袖子上的花纹,缓缓道:“你说要与我等换帖结拜,却不知歃血立盟之时,这兄弟间的长幼次序该是如何安排?是按各自本事力量依次往下排,还是依照江湖规矩以年龄排算?” 悟空料不到他会问出此问,短暂一愣,转头看向太子。但见他眉目上挑,容颜之间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稚气,外表模样看来只怕是未及弱冠。 其实龙族成长缓慢,单看外表难以判断具体年龄。太子性子飞扬跳脱,争强好胜,任谁一眼望去都不会料到此人已是三千余岁。再加上前头他开口承认敖摩要比悟空小个两百来岁。悟空是看了敖摩人形模样的,心道以那红发青年外相比眼前的容颜如少年的太子还要成熟些,于是下意识里便想当然以为即使他年长敖摩几岁,也决计不会大过自己。因此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按照江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排序。也省却麻烦。” 太子粲然一笑,双目亮如晨星,他不紧不慢的道:“既然你亲口肯定依照年龄排长幼,敖丙也不推辞!我等稍后便交换金兰帖,自此结为异姓兄弟。” 悟空大喜,举碗道:“兄弟果然痛快!哥哥在此敬你一杯,先干为敬了。”说着将石碗靠到唇边,豪爽一气饮干。 太子也端了石碗,却不急着饮酒,只是笑眼弯弯的看着悟空,悟空奇道:“你如何不干?想是不善饮酒?” 太子唇角一勾,笑道:“龙族生来便是海量,我不是畏惧饮酒,只是想起纠正你方才称呼一事,你说按照年龄排序,那便不能称我为弟。敖丙不才,今已三千一百余岁。算起来你却得叫我一声大哥了。” “!!!”悟空不可置信的转看敖摩,见它老打老实的点头附和:“对吼,小三已经三千一百零五岁了吼,前月里东海宫里为他做生,才连续庆祝了三日吼。” 悟空知道上当,回头见太子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似乎料定他不甘叫出那一声大哥。他前头赌赛之事吃悟空算计,不免耿耿于怀,此刻逮到奚落对方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一心只想看他难堪。 谁料悟空为人最是心胸宽广,他一生从不纠结于胜负,也不为碌碌虚名所扰,此时听得太子年长于自己只是微微一愣,立时豁然,笑道:“既是如此,老孙方才确是唐突了!”他从桌上取过盛酒的葫芦给自己再次斟满一碗,端起碗再次朝太子敬酒:“兄弟就在此重新敬大哥一回!还望大哥既往不咎!干!”话音未落,又是一仰脖将满满一大碗酒喝了个底朝天。酒渍沿着嘴角流下,悟空抬起手背一把擦干,爽朗笑道:“痛快!” 如果说太子先前因种种缘由对悟空还存有抵触之意,恼恨之心,这回目睹他坦坦荡荡一片英雄气度,明明白白豁然海川胸怀,以他一颗傲慢骄横之心此刻也不得不动容。太子不再作势,肃然端起酒碗回敬悟空,手腕一翻,同样是碗到酒干。 悟空见他喝得爽快,心下更是高兴,他道:“我闻说人间结义皆要换那金兰之帖。老孙粗人,肚子里头一向少些墨水,也不知这贴是个如何写法。此刻大哥既然在此,想你知书达理,这舞弄笔墨之事想当然耳得心应手。我这里早使人备下文房四宝,却要劳烦大哥动墨为我兄弟三人写份金兰谱子。” 太子一碗烈酒下去,白玉一般的面孔上浮起淡淡红霞,眼角之间更添风情,他此刻既然放开心怀,自然将悟空当做挚友对待,闻言一笑,点头应许。悟空大喜,立时挥手教小猴送上磨好的墨香与藤纸。太子执毫蘸了些浓墨,展开那淡黄藤纸便悬腕写下: 朗节清风,弥满天地。 惟我几人,宛然连气; 情投意合,相将高谊; 受订金兰,结为兄弟; 非敢忘盟,实由心契。 自盟之后,各守其义。 富贵贫贱,相扶共济。 患难相从,生死不避。 皇天后土,实鉴此意, 有渝此盟,神人共弃。 字如其人,飞扬跋扈,磊落潇洒,气势如虹。他一贴写完,信手弃笔,却把那帖子递到悟空眼前道:“金兰谱业成,你且看看,可还有些甚么需要添加?” 悟空接过看得几眼,笑道:“大哥墨宝自是好极。若是依了俺老孙来写,决计刨不出几句能上得了台面的话。”太子闻言但笑不语。 悟空收起帖子,感慨道:“吾混迹人世间数十年,看得个中百态,见多了凡人为情所累,一生磕绊。老孙自问受不得他那等缠缠mian绵的小儿女情怀,唯觉与几个意气相投志同道合的兄弟碰杯言欢,沙场剑寒才是天地间莫大快事。我听世人皆道:朋友如手足,情人如衣服。如此俺老孙便要说,吾平生心愿实乃七手八脚,裸奔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