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浪尖上
然而转念一想:“我是什么心理,她又是什么心理?如今我与六皇甚是尴尬,能否重归于好还只是个未知数。然而她到底是自小倾慕于六皇。凭着她这般爱慕之心,纵然我与六皇有许多快乐的回忆,可又怎能及得上她苦苦等待的一番痴心结果?”轻叹一声,终究还是算了。 无奈端起葡萄汁一饮而尽,只盼这样甜的滋味能抚平内心的不安。然而,歌舞声近在耳边,仿佛不是庆贺新年來临的佳音,而是让人烦扰的噪音。终究,还是无法静心。 “怎么,可是沒胃口么?”允璃不知何时回來,正坐于她身边低声安慰。 她摇摇头,抬头间再次对上了对面那个他的双眼。一阵心烦,还是闭目不再看。只道是闭目养神罢了。 歌舞毕,众人依旧沉浸在欢乐之中,似有意犹未尽之意。然而众人窃窃私语之时,忽有一粗犷之声响彻整个大殿:“今年的歌舞还是一如既往,倒是沒什么心意了!” 众人闻言,皆一致望去。只见坐于稍前的那人正饮着美酒,侧斜着肥胖的身子,言语间似有满不在乎之意:“年年如此,看也烦了!虽有几位才人以乐器助兴,但比起往年,也差不了多少。” 坐于他身边的王妃闻言,当即变了脸色,轻推了他一把。 帝后听闻,皆不愤怒,仍是满脸笑意。皇后抬高了声音,和颜悦色道:“到底是福王精通歌舞,所以在此事上更能通晓一二。其实这历來的宫中盛宴,皆是斓贵妃所布。福王若觉得这歌舞不好看,不如明年同斓贵妃好好协商,怎样才办得更喜庆,又更多惊喜。皇上,您觉得呢?” 皇上闻言,当即点头:“王兄主意多,朕也觉得甚好。朕记得,福王妃也懂歌舞吧?斓贵妃可要多向王妃讨教了!” 皇上说者无心,然而斓贵妃却是听者有意。又因此番是皇后从中作梗,自然心生恨意。但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敢有所动怒。只好妩媚着丹凤眼,嫣然笑道:“这是自然的。只是皇上,臣妾向來协助皇后掌管宫中事务,自然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所以让福王爷王妃失望,是臣妾的罪过。今日既因福王爷提了出來,臣妾想着,一年一度的除夕,总不能让人觉得颇有遗憾才是。所以,臣妾想请教皇后娘娘,接下來是否该出点什么好的花样儿,让众人赏心悦目才是?” 一语既出,人人都明白那是斓贵妃故意挑衅。自认为往年宫中盛宴兼歌舞都由她本人所排,颇有经验。但凭经验不足的皇后又怎能一时想出什么花样?梦晴不经意地望了望一旁的允璃,见他虽面无表情,然而手中紧紧握着酒杯,似要将它揉碎一般。 这样的场景,神似那年金香兰入宫时,众人为难他们母子俩的场景。允璃心中颇有不满,可此时此刻,他又能帮得了母后什么?帮,就是让皇后落了个靠儿子维持国母风范的笑柄,更何况,这只是一场父皇身边的妻妾的勾心斗角;不帮,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辱。他的内心百般挣扎着,心里早已沒了主。 果然,皇后真的被难住了。但仍然保持着端庄的风度,不让人轻易小瞧了去。 就在这样尴尬的时候,皇后的好姐妹、允珩的生母宁湘妃忽然提议道:“皇上,臣妾倒想起了当年兰夫人一舞动倾城的场景了。既然王爷王妃觉得寻常歌舞太过儒雅,不如请兰夫人为大家献一支舞如何?” “是啊。妾身听闻兰夫人出身太后母族,最是擅长歌舞!只不知皇上以为如何?”福王妃打趣道。 皇后面容笑颜地看了身边的弘熙帝一眼。只见彼时皇上饶有兴致,高声道:“准。” 有了众人的推选和仰慕,兰夫人自然更觉骄傲。正要起身的瞬间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梦晴淡然的面孔。忽然心生恨意,起身歉然道:“回父皇,儿臣近日不甚扭伤,恐怕是不能再作舞了。” 皇后听说,忙嗔怪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可瞧过太医了?” “瞧过了,只是太医有专门吩咐过不许作舞,否则伤口难愈。” 她极力用着最温柔最娇气的声音诉着自己的遗憾,仿佛如风吹进骨髓里,是一阵酥麻的痒。任谁听了都受不了。 “如此一來,今日这惊喜是看不成了?”惠婧妃微有不屑地说道。 宁湘妃见状,一心想为皇后开脱的她向众人暗暗投來了恳求的目光,动人亲切:“臣妾听闻meimei们及各个皇妃们多才多艺,想必定有能让人耳目一新的表演。方才几位才人meimei不都展现了么?” 话音刚落,兰夫人似是怕他人抢了她的话一般,心急接口道:“宁母妃言之有理。儿臣虽然不能作舞,但宫里府里会作舞的定是多了去了!且不说别的,便是坐于儿臣身边的梦妃jiejie便是舞功十足呢!” 一言出,众人都纷纷看向了梦晴,直将她盯得难受。梦晴素知金香兰爱出风头,但不曾想到这样大好的机会,她竟轻易回绝了去,更未曾想到,她苦心推上风浪的人,竟然是自己! 一个声音道:“这不妥吧。看梦妃打扮得甚是素雅,定是位只通晓诗书的才女。若是作舞,定然不如弟媳了。”说话者正是位列稍前的太子。 然而,兰夫人却不依不饶:“怎么会?都说人不可貌相。梦妃jiejie虽然素爱淡雅,但舞艺却丝毫不输于贱妾。母后,当年仙缘娘子之舞可谓是倾城佳舞,是也不是?” 皇后点头:“这是自然。当年本宫的meimei初入宫中陪伴本宫。meimei素爱作舞,记得那时之舞,可谓是如天仙一般。所以皇上才赐予‘仙缘娘子’之美称。对吧,皇上?” 皇上点头:“朕不会忘记。” “既然这样。”兰夫人更是得意,“梦妃jiejie出自仙缘府,定然得了仙缘娘子真传。不如就让jiejie为大家献上一舞。” “回父皇、母后,梦妃身子弱,今日殿上连酒亦喝不得,更别说是献舞了!”彼时,允璃已支身站起,向帝后禀明。虽表面上未曾有任何怒色,但方才被紧握着的酒杯上镶着的金粉已被削落几分。梦晴不由得心下一紧,只觉是被谁狠狠地掐着一般。然而这番感动,却又不得不带一分多疑:“他这般谏言,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同皇后的面子?” 皇后闻言,温和言道:“皇上,臣妾瞧着梦妃身子是不大好。这舞还是别跳了。” “哎。到底是身子不好,还是胆小怕事,会丢了脸面?”话未说完,位于下首的斓贵妃再度按捺不住,“梦妃到底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又位好儿媳。皇后娘娘自然要自持身份。只是在座的都是一家人,随便舞舞而已。” 皇后脸色难堪,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巧美人起身微微福礼,道:“皇上,今日歌舞看得也多了,倒有些乏。其实可以想些别的來作趣。除夕之夜,不过是图个热闹而已。”说完,向梦晴递了个眼神。 梦晴心生感激,微点头表示回敬。 “不成不成。”福王摆了摆手,道,“本王只知歌舞丝竹管弦,别的劳什子,做了也沒意思。” 福王是乾承帝长子。据灵曦提过:皇上对这位哥哥很是敬重,事事着他的意。每年宫中盛宴,都常常嘱咐斓贵妃尽量按着福王所愿去cao办。尤其在歌舞上,更不能有一丝疏漏。 如此一來,她便是站在风口之上,无法着落了。 梦晴侧头望了一眼对面的允玦,只见允玦亦望着她,并不言语。她想想忽觉可笑:“如此凉薄之人,好在当日并不曾嫁予他。江山、美人和面子,在他心里哪个更为重要?而我,竟还心心念着他的好!” 再看看身旁那位。他是有多着急,多想去保护她,去履行他的承诺!而她,是不是真的错了?不该疑他,不该因着隔阂而疏远他? 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连人的模样都微微看不清了。她这才意识到,是泪,将要篷涌而出。 微微凝神,终于还是站起了身:“既是众人之意,儿臣不好推托。只是儿臣有言在先:儿臣不曾在舞上用功,若跳得不好,还请父皇、母后莫责怪。” 闻言,皇后则是淡淡的微笑。然而梦晴何不知道,她到底还是有了几分担心?倒是身边的皇上兴致正好,向她点头道:“无妨。左右都是家宴。” 就这样,在众人拭目以待下,她暂且同灵曦退席入了偏殿。 “她以为自己是谁?自己想出风头罢了,还想连累了jiejie!”灵曦趁着无人时大骂兰夫人,似要将毕生所有的怨气撒在她身上一般,“jiejie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嘛非要同她提起昔日作舞之事?最不该的,还是方才自主答应了!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看笑话吗?”